謝安看到自己有一個這麼懂事的兒子,心也就放下了。早想辭官歸隱的他現在可以選擇這麼做了。 東晉後期政治腐敗,官場黑暗,千軍萬馬中爭一座獨木橋是很痛苦的,雖然星星之火也有燎原的力量,但畢竟老了,力不從心。每個追夢的人最開始都有一顆滾燙的心。進入官場後的謝安以爲夢想實現了。現在,他看到同僚達官貴人醉心於鶯歌燕舞,看到槳聲燈影裡流不盡的豔麗繁華,看到政治人玩弄成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模樣。 他失望了,但他性格太過正直,異道相逢,何來相安?在波詭雲譎的宦海中,他如一朵白蓮不染塵埃,被嘲諷,被世俗諂媚的風刀霜劍傾扎得遍體鱗傷。 歸雁來了又去,繁華開了又落,人間盛世浮了又沉,他年少時意氣風發的棱角怕是在多年的時光淘練中被雨打風吹去了吧?庭中有凌雲木,從幼苗長到亭亭如蓋,雖歷時長久,但終會在陽光雨露後長成最惹人注目的模樣。當今只有謝玄一人,能讓他在絕望中看到一絲微末的希望。 他不甘心,又無可奈何,他註定將氣節織成一張華麗的網,把困頓鎖入寂寞的墳墓,找不到自我救贖的方向。人生各有命,安能行嘆復坐愁,他感覺人生如風中的柳絮、雨中的浮萍,自己的抱負只能行到此處…… “玄兒,我始終是老了,沒有力氣鬥下去。我想把家族的基業交到你手裡。”他非常嚴肅的表情和謝玄說道。 謝玄站起身來說:“一切聽從爹爹的安排。” 謝安喝了一口茶說:“不着急,爲父先和你講講朝內國外需要處理的事。” “爹爹請講。” 謝安走到廳堂前方,眼神注視着廳堂中掛在牆上的畫像說:“謝家傳到這一代已經六世,而且我們祖先都爲國家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就我一個到現在還一事無成,唉,罷了罷了。” “爹爹你怎麼可能一事無成,您有我這麼能幹的兒子,令姜姐雖然不是我親姐姐,但也是您一手培養出來的,對吧?”謝玄此舉只是爲了活躍一下氣氛,他知道眼前的爹爹現在無比失落,就想說點好聽的,讓爹爹開心開心。 “別說笑了,我有愧於生在謝家。”謝安眸子中有淚水在旋轉。謝玄不再說下去,默默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謝安又接着說:“現在國家看似屬於司馬氏,實則是桓氏,大司馬桓溫在朝中囂張跋扈,他兒子桓偉就一廢材,前幾天被封爲安西大將軍,敢怒而不敢言。我敢斷定,不出十年司馬氏的皇權必落入他人之手,到時又是民不聊
生……唉,苦的都是百姓。” 謝玄問:“爹爹那我們應該做什麼?” “靜觀其變!如果我們動手的話,連累的必是謝家,家族不能毀,國家不能亡。這就是最好的辦法。” “爹爹,我在荊州之時也有耳聞,世人皆知大司馬,沒人知道皇帝是誰。我還以爲是謠言呢。” 謝安轉身看着門外說:“朝中大臣都被他收買了,王右軍不怎麼管事,只是一個頭銜罷了,我上朝簡直就是孤立無援,如果我再不辭官,桓溫他也忍不住了。” 謝玄走到謝安旁邊說:“爹爹,我知道改怎麼做了,您儘管去做自己想做的。” “嗯。那荊州呢?”謝安問道。 “沒事啦,我回來前已經把所有事都妥妥地交到謝琰手裡了,爹爹您就放心吧。”謝玄很驕傲的說。 謝安又是唉聲嘆氣一陣,“謝琰這孩子苦了他了,從小父母雙亡,當初你去荊州時,他來求我多少次他要和你去荊州,我勉爲其難的答應,想爲他做什麼也做不了。” “爹爹不用擔心,他非常懂事,武功和我不相上下哦。”謝玄笑着說。 “唉,總覺得對不起二哥。有些事就讓它過去吧……”謝安眉目緊鎖。 謝玄沒有問下去有些事是什麼事,因爲他知道爹爹會在合適的時間告訴他的。 剛入深秋,天空就飄起了雪。蒼茫草原上萬物枯萎,一派荒蕪的景象。謝玄立於湖石之上一聲戎裝,意氣風發。回憶起兩年前他出軍廣陵的畫面。 彼時的大晉已不復繁華,八王之亂和永嘉之亂使這個早已不堪重負的國家風雨飄搖、奄奄一息。大晉男兒多是錚錚鐵骨,但凡壯年便投軍從戎,二十歲生辰的謝玄,已是荊州刺史加鎮遠將軍。五萬大軍浩浩蕩蕩地出發,他是主帥,謝琰任命參軍。經過半個月的糾纏,最終一舉攻破廣陵城,一戰名滿荊州! 父親官場的失意讓他難免有悲痛之情油然而生,此次歸來,必要重整旗鼓振興大晉王朝! 腦子還在飛速旋轉的謝玄被一股節奏優美的琴聲所打斷。回身看去,謝道韞端坐在竹林中,雙手撫琴,引來許多蝴蝶在她身邊圍繞。謝玄從沒聽到過這般美妙的琴身,在石頭上拔出腰間的佩劍就舞弄起來…… “不錯不錯,武功不錯。”一曲彈完,謝道韞誇獎着謝玄。 謝玄把劍收起來,“姐姐的琴聲簡直就是天籟之音啊,太美妙了,要是哪個男人娶了你真是祖上積德。” 這個謝玄,哪壺不開提哪壺,謝道韞心裡想道。“哪個女子嫁給你才真是三生有幸呢,你武功
這麼好,去到哪裡都不需要害怕。” 謝玄靠在竹子上,雙手叉腰,一陣一陣地調侃着謝道韞。 “好好好,我輸了,別說了,說不過你行了吧?”謝道韞不耐煩地說着。 謝玄更加得意了,“不行,改日得爲你去相親,把你嫁到一家大戶人家或者皇親貴族。” 謝道韞不想再說下去了,“你說嫁哪裡就嫁,這樣總行了吧?” “哈哈……今天令姜姐不對勁。”謝玄噘着嘴說。 謝道韞的心思被識破了,連忙說道:“我哪有什麼不對勁,只是想讓你幫我一件事。” “什麼事,儘管說,咱兩什麼關係,還扭扭捏捏地。”謝玄聲音更大了,好不容易令姜姐有求於我,這次一定要好好地爲難一下她。他在心裡想着。 謝道韞走到湖邊說:“我想請一個老師教教我字畫,我隸書、山水畫都學得差不多了。” 這下謝玄失望了,他開始還以爲什麼大事呢,現在看來爲難她是沒戲了。“這個簡單啊,會稽城裡多的是,我現在就出去找一個回來教你。”說着就要離開的謝玄被謝道韞叫住了。 謝道韞說:“你這小子就是這樣猴急,不能改改嗎?我話都還沒說完呢。” 謝玄不知不覺地又被謝道韞罵了一次,他心裡想道:怪誰呢?怪自己太天真,怪自己沒腦子。“令姜姐,你一天不罵我你心裡癢癢?” 謝道韞調皮的說:“你一天不讓我嫁出去一次,你渾身不舒服?” “行,從今天開始,我們和平相處,誰也不挖苦誰。”最終,對於謝道韞出嫁這件事還是以謝玄的妥協而告終。 謝道韞若有所思地說:“答應你也行,但你要爲我去找我以前那個老師。” 謝玄有點不耐煩了,“這人到底是誰啊?” 謝道韞不慌不忙地說:“王家二少,王徽之。” 謝玄露出了奸詐了表情,雖然他和這王家二少沒什麼交情,但和三少非常聊得來,幾年前在宮中他們就相識。“哦……我知道啦,哈哈。” 謝道韞已經猜中他接下來要說什麼,就說:“我不想解釋什麼,我只是覺得他比較有才華而已。” “我快馬加鞭把他帶回來。” 謝道韞連忙叫住他,“人家可是王家少爺,你想帶就帶?你去潁川城找到他,然後把這封信交到他手裡,你的任務就完成了。” “哦……可以,過兩天吧,爹爹要辭官,等爹爹他事情辦妥了我就去。”謝玄想去接信,謝道韞立馬就把手縮回來。 “等你去的時候我又拿給你。”說完就離開了。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