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羅河萬歲!”觀衆們高聲呼喊。
“尼羅河角鬥士萬歲!”奴隸們低聲呼喊。
“萬惡的尼羅河!”華強的心理卻在迴盪着這個微弱但卻十分清楚的聲音,這聲音強烈的擊打着華強疲憊的身心,讓他無法忘記那個魚叉角鬥士渴望、憤怒、恐懼的眼神。
在愛琴海的另一端,也有個同樣的眼神和同樣的呼喚――萬惡的羅馬!
也是在同一天,那裡決出了羅馬第一角鬥士。
而華強就是尼羅河第一角鬥士。
羅馬第一執行官龐培太老了,他已經沒有時間和興趣在戰場上舞刀弄槍了,他不再想把精力耗費在大型戰役上了,於是,他找到埃及國王,建議用一種簡單快速的方式來解決他們之間的問題,他最後說:“……就這樣吧,如果你的尼羅河角鬥士贏了我羅馬角鬥士,那以後你們埃及的賦稅就全免了!”
“如果我們輸了?”
“那以後埃及對羅馬每年的進貢賦稅統統提高一倍!”
倚仗尼羅河,埃及的農業得到迅速的發展,特別是尼羅河下游的扇形衝擊平原,在當時就有“羅馬的糧倉”一說,可是,埃及沒有像樣的軍隊,一直臣服於羅馬。從托勒密一世開始,埃及最後一個法老王朝的每一個法老都想改變埃及“富而不強”的局面,對他們來說擺佈羅馬的控制,首先就要從賦稅和進貢開始!
而然,尼羅河的角鬥士能打得過羅馬角鬥士嗎?
根本不可能,老奸巨猾的龐培早就在心裡早就回答了這個問題,大半輩子的經歷讓他堅信,在戰場上,羅馬的軍隊天下無敵!在競技場上,羅馬的角鬥士天下無敵!
這一點埃及國王也不懷疑,但是這個賭注太誘人了!
在戰場上,埃及肯定不是羅馬軍團的對手,但是如果單打獨鬥呢?一對一的競技難道不會發生意外?難道不會發生奇蹟嗎?
最後,埃及國王點點頭,“好,一言爲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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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坐落在尼羅河口的亞歷山大港,沐浴着非洲大陸的第一縷陽光,各個城區的老百姓不等天亮就在街道上聚集起來,不約而同的向大斗技場涌去。
二千多年後,由於地震和海嘯,這裡跟大陸斷裂成了安堤荷德島,而此時卻是城市的一個平民集中的市區,彎曲狹窄的街道由腳掌的石塊鋪成,形形色色的人羣都擁擠着,希臘人,波斯人,阿拉伯人,印度人,亞細亞人,來自不同的文化,有着不同的風俗習慣,但他們都喜歡看角鬥士表演,他們像潮水般涌向大斗技場。
大角鬥場周圍有一片不小的空地,被當地人稱爲角鬥場集市,這裡一天到晚都積滿了鐵匠、市民、被釋放的奴隸,還有在大小飯店裡穿梭的妓女、小丑、戲子……它們最欣賞的就是老年角鬥士渾身的傷口,還有殘廢老兵眼中驕傲的神情――他們一定都是曾經的勝利者和征服者,不然,他們決不可能活到這個年齡!
在亞利山大城,就連孩子就喜歡看角鬥士的表演,他們總是鑽進人羣間的縫隙,用破布貨箱子蒙着頭,像貨物一樣混進角鬥場的看臺,然後踮着腳看那嗜血搏殺的場面。他們未必都喜歡角鬥士,但是他們都喜歡殺人!
今天,亞利山大港的大角鬥場格外熱鬧,人們鬧哄哄的擠在看臺上,喧譁吵鬧,顯得非常高興;即使烏雲從地中海上翻滾而來,也絲毫不能減弱他們興致。
亞歷山大在公元前332年,在沙漠的邊緣建造了這座偉大的皇城,在他麾下受封的將領托勒密一世修建了這座角鬥場,只不過那時在中間的空地上表演的是印度老虎,非洲獅子……而到了托勒密王朝最後這幾代法老的時候,人們像是染上了某種病毒,越來越喜歡在角鬥場裡看殺人!
從高空看下去,這座大斗技場矗立在尼羅河口,像一條盤起來的眼鏡蛇,壯麗而宏偉,同時血腥而恐怖。看臺上十二萬以上的觀衆都喜歡這種感覺。
這一斗技場的形狀幾乎是橢圓形的。它的東端是半圓形的,西端卻是一直線切下,橫着一道連拱。那是一座擁有十三道拱門的高大建築物,中間的那道拱門就是鬥技場要的進出口,因此叫做正門;角鬥開始前,護神像的行列就是從這道門進場的。其餘的十二道拱門下的拱廊就當作馬廄或者是“拱房”,當鬥技場中舉行戰車比賽時,那兒是安置車馬的地方,當場內舉行羅馬人最喜愛的流血角鬥的表演時,那兒就是給角鬥士休息和關閉猛獸的地方。鬥技場從那座連拱開始就是呈半圓形的一排一排的石階,那些石階就是觀衆的座位。好多梯級隔開了那些座位,觀衆就是循着那些梯級到座位上去的。
那些梯級又與看臺後面的許多梯級相連,亞歷山大城的市民可以循着它們下去,從周圍的許多邊門出場。
角鬥場裡最雄偉的柱子和拱頂都是由埃及特有的紅色花崗岩岩石建造,但風格樣式,都帶有濃郁的希臘風情。
看臺頂上是圓柱拱廊,那是規定給婦女們享用,讓她們觀看錶演的。
正門的對面建造了一道凱旋門,那是凱旋者進場的地方,但是在那座連拱的右面還有一道門,叫做死門;鬥技場裡的工役們,用長長的撓鉤兒住那些已經打死或者快要死去的角鬥土的鮮血淋漓的殘缺肢體,通過那道陰慘慘的門,把他們從角鬥場上拖到場外去。
在那座連供的平頂上放着好些凳子,那是最高的長官――執政官們、貞女們和元老們的座位。但在其餘的地方,那就沒有什麼特定的或是分派給什麼人享用的專座了。
在角鬥場上,從那座連拱起一直到凱旋門那兒,有一堵長約五百來步的矮牆,叫做“嶺牆”;那是在戰車比賽時用來測定距離的。牆的兩端有幾根小柱子,叫做“標柱”。
在“嶺牆”中間矗立着一座祭奠太陽的方尖塔,塔的兩邊分列着許多圓柱,祭壇和神的雕像,在那些神像中間有采萊斯和莫爾西亞的維納斯的雕像。
在鬥技場裡面,四周圍着一道十八尺高的牆,那道堵叫做“護牆”。沿牆掘着一道深溝,溝裡灌滿了水,溝的外面還有道鐵欄杆。這―切都是爲了保護觀衆,以免他們萬一受到那些在鬥技場裡張牙舞爪、咆哮逞兇的猛獸襲擊。
亞利山大港的角鬥場就是這樣一座宏偉的建築物。
在埃及人眼裡,今天,他更加雄偉,因爲,今天在這裡將要發生的決鬥,將決定埃及未來的命運!
突然傳來了一陣喇叭聲。這是角鬥開始的信號:三十個尼羅河角鬥士和三十個羅馬角鬥士已經列好隊伍,準備互相廝殺。
就在華強上場之前,埃及國王還最後威脅他,“如果你贏,我給金錢和美女!如果你輸了,除了慘痛的死去,你什麼都得不到!”
話聲、喧鬧聲、鬨笑聲在華強的耳邊頓時停止了,華強最後環視了一圈,背後是精心挑選的尼羅河角鬥士,他們都穿着藍色的衣服,而對面的30個羅馬角鬥士穿着紅色的衣服。
華強看了看29隊友,都是他完全陌生的面孔,本來他可以把自己的隊伍按照現代人的戰術觀念重新武裝一下,但是,他昨天賽後累得連衣服都沒力氣脫了,一口氣就睡了兩天,直到今天早上,他才被叫醒,他還沒弄清是怎麼回事,就被埃及國王讚揚和威脅了一通,然後就被推上萬惡的角鬥場。
再往更遠更高的地方看,周圍的人們像是坐在一個大半圓形的鍋蓋裡,正好把目光都聚集在他和對面的一個大漢身上,對面那人是羅馬角鬥士的首領,他穿着火紅色的戰袍,關節處鑲着金色的鎧甲,表情威嚴而傲慢。
華強發現地面上乾乾淨淨,前天的殘屍早就被清理乾淨了,還撒了一層白色的粉沫,那是一種非洲南部出產的香料,可以讓地上的血肉的腥臭味變成海風的清新味。
其實,華強真正感到遺憾不是沒能親自武裝自己的戰隊,而是沒有時間逃跑!前天的經歷讓他深刻體會到,殺人和被殺的感覺都不好,尤其是作爲別人娛樂的對象!他知道前天自己能活到最後,完全是走運。這種地方,刀光劍影很多時候都是偶然的,隨時都可能會喪命,死都不知道爲什麼!
所以,當戰鬥號角吹響的時候,華強的第一反應就是“躲”!
“啊!”華強猛的蹲下身子,只聽身後的哥們兒一聲慘叫,本來是捅向華強的長劍卻刺透了他的心窩!
華強本來還想躲,但是,看着自己眼前的兩條腿特別礙眼,隨手拉着短劍一摟……對方的長劍還嵌在別人的胸口裡,一時間還來不及招呼下盤,結果他的兩條腿就被華強橫空砍斷了。
靠,太險了!華強發現自己的頭領的身份是衆矢之的,立刻把自己的頭盔和死去的隊友換了換,這樣他在混戰中才得以向有機會躲過重點攻擊。
呵呵,華強暗自慶幸,他今天是從頭開始參加的,可以實施前天的想法了,他立刻鑽到兩個屍體下面裝死!
華強發現這種感覺是極爲可怕的。角鬥雙方短兵相接,在整個巨大的競技場裡,華強只能聽到,金屬兵器的撞擊聲,短劍砍在盾牌上的鏗鏘聲,刀刃豁開肚皮的嘶嘶聲……這些聲音反倒讓華強感到一種極度靜寂――一種無比血腥和恐怖的感覺籠罩着整個鬥技場!
觀衆的喝彩聲在華強的耳邊顯得非常模糊……華強努力想聽着什麼,他只能聽到武器撞擊和廝殺的聲音,他竟讓聽不到任何慘叫聲!這60個角鬥士都是從上萬個角鬥士中挑出來的,他們一直到流乾最後一滴血都不會發生半聲痛苦的呼聲!
“嚓嚓――”
華強似乎能聽到角鬥士們沉重地喘息着,和猛烈的心跳……他們一陣緊接一陣地互相砍殺着……直到大部分死去,或者在地上痛苦的掙扎,活着的角鬥士在他們的身上踩來蹋去。
觀衆也都屏住了呼吸,指頭緊緊的扣着什麼,神情緊張的觀看拼殺的角鬥士,他們並不是擔心他們死活,而是在關注他們自己的賭注,像這種規模的比賽大約有八萬人左右對這場角鬥下了賭注。賭注的數目按照各人的經濟情況,從十個塞斯太爾司到一百個塞斯太爾司,特別是很多看過前天表演的人,親眼目睹了華強是如何一個人砍死7個人的,這讓整個賭注沒有倒向一邊。不然,當任何一種角鬥士遭遇羅馬角鬥士的時候,只有笨蛋才把不會把寶壓在羅馬角鬥士身呢!
角鬥士的隊列變得愈來愈稀疏,而鼓掌聲和激勵的喊聲卻愈來愈緊密了.
經過一小時以後,角鬥差不多就要結束了。在整個角鬥場上,五十個已經打死或者受到致命傷的角鬥士東倒西亞地躺着,快要死去的角鬥士在垂死的痛苦中抽搐着,血肉模糊,慘不忍睹。
對羅馬角鬥士下注的觀衆,顯然認爲他們完全有了勝利的把握。六個羅馬角鬥士正緊緊地圍住了三個幸而活下來的尼羅河角鬥士;那三個尼羅河角鬥士正背對背地站在一起,形成一個三角形,猛烈地抵抗着在力量上佔絕對優勢的羅馬角鬥士。
透過縫隙,華強發現,三個尼羅河角鬥士已經受到不同程度的劍傷,不管怎樣,他們都要面對死亡,但他們沒有一個主動放棄戰鬥!
“噗!”突然又一個角鬥士倒下了,就倒在華強面前,他是瞪着眼死去的,直到最後,他手都沒有鬆開戰鬥的武器!
戰鬥!我爲什麼不戰鬥?!
華強的心中突然有一個聲音在問自己。
他小的時候,爲了躲避酗酒父親的毒打,常常躲進地窖。那樣的生活讓華強從小就變得善於躲避,他每次都不會吃飽,偷偷剩下食品藏地窖裡,以便他能在那裡躲很多天!華強還常常爲了自己的那點聰明洋洋得意,直到有一天……
華強的父親又發酒瘋了,華強立刻躲進了地窖,華強看不到父親,但等夠聽到父親在上面不停的喝酒、哭喊,再喝酒、再哭喊……
作爲一個兒子,他想上去攔住父親,再這樣喝下去他會死去的!
可是,幼小華強害怕捱打,他選擇躲避,他強迫自己什麼不去想,不去想自己是誰?!
“你爲什麼不出去!你爲什麼不出去!……”一個神秘的聲音反覆華強幼小的心靈裡敲打!
“嚓嚓!”六個羅馬角鬥士有一次撲上來,二個尼羅河角鬥士背靠背拼力還擊,竟然把把六個人中的一個給幹掉了,但他們的身上又多出了幾道劍傷,五從新整理包圍圈,虎視眈眈的看着兩個對手。
華強也在五個人的包圍圈中,儘管那些羅馬角鬥士還沒有發現他,但他隔着一層血肉屍體能夠清楚的看到對方兇狠的目光和刀刃上的血滴,華強又看了看“身邊”的兩個隊友,他們傷的可不輕,但他們戰鬥的意識沒有絲毫的減弱!
那是華強一生都不能忘記的黑暗……
突然“砰”!的一聲,華強知道這是跳閘的聲音,電壓不穩,跳閘在他們這樣平民家庭是在再也平常不過的事情了,只要重新把電閘推上去,屋裡就能立刻恢復光亮了,可是,去推電閘,就要走出地窖!
屋子到處都是黑暗,只有地窖裡有一線亮光,那是華強提前準備在那裡的手電筒!幼小的華強緊緊握住手電筒,他在猶豫……
外面響起了“叮叮咣咣”的聲音,父親喝醉了還還在發酒瘋,他摔倒了,撞倒了什麼……他在喊叫,他受傷了……父親在黑暗中叫罵……
他真的受傷了嗎?他還會打我嗎?如果我出去,他會不會發現地窖的秘密,那麼以後我就無處可躲了!我就只能捱打了!
“你爲什麼不出去!”那個神秘的聲音還在華強的心裡喊叫着。
“啊――!”羅馬角鬥士又一次衝了過來,華強不敢出聲,但他發現只要自己動一動腳,可以把一個長矛微微擡起一下,他的身體完全隱蔽在屍體下面,沒有人能發現這個動作,於是,華強這麼去做了!那個衝上來的羅馬角鬥士立刻被綁到,一個前僕趴到在地,離他最近的那個尼羅河角鬥士立刻抓住時機,把劍插進了他的後心!
華強微微一笑,剩下的四個羅馬角鬥士立刻重新編隊,不敢再貿然進攻,而終中間的兩個隊友,身上的血還在流着,顯然,他們支撐不了多久了!
“爲什麼不衝出去?!爲什麼不衝出去?!”聲音還在華強的耳邊迴盪着。
幼小的華強終於衝出了地窖,他推開了電閘!
父親?!
父親趴在地上,臉色蒼白,身邊流了一大灘血!
華強立刻打電話叫來了救護車。
“爸爸,爸爸……”華強被醫生攔在手術室外,他在走廊的長椅上焦急的等待……
醫生總算出來了,他捋下口罩,嘆了口氣,“唉,如果他早10分鐘送來,他的腿就能保住了!”
什麼?爸爸的腿沒了?!華強突然感到萬分內疚,自己爲什麼不早些衝出來!
“爸爸!”華強撲向父親的病牀,“爸爸,是我的錯,都怪我!”
“不,孩子,謝謝你!”父親聲音還很虛弱,灰白色的鬍子茬邊露出少有的笑容,“醫生說,如果再晚10分鐘送來,我就沒命了!兒子你救我的命!”
“可是,爸爸我……”華強本來想說,自己本可以早些把救護車叫去,他就不會失去兩條腿了,可是他已經說不出話來,他趴在父親的懷裡哇哇的大哭起來!
“強強,我的兒子!”父親扶起華強的抽搐的肩膀,“我看到你從那裡出來的!我一直都知道你躲在那裡,但那是我不敢進去的地方……”
華強心裡猛一驚,他發現父親的聲音突然變得嘶啞起來,眼睛裡滾出淚花,“我……我…是懦夫!你媽媽離去的時候我就一直躲在那裡!兒子,我是懦夫呀!”父親痛哭了幾聲,又抓住兒子看着他說,“華強,我的兒子,你不同!你媽媽說的對!你生來就有一個強壯的心魂!”
“可是我……”
“你需要成長,心魂只有在戰鬥中,才能變得成長,才能變得強大!”
“戰鬥!你爲什麼不衝出去戰鬥!”
“啊――!”華強大叫一聲,推開了屍體,握住一把筆直的短劍衝出去!
“啊――”就在那時,四個彪悍的羅馬角鬥士也發起來最後的攻擊,他們已經衝到跟前與兩人拼殺!
“噗!”華強突然出現在一個羅馬角鬥士身後,一劍穿心,把他刺倒在地!
“嘩嘩――”全場沸騰了!
“就是他,那個尼羅河第一角鬥士!”
“對!就是他,他前天一個人幹掉了七個!”
觀衆們看到華強在歡呼叫喊。
“嗯,我等你等了很久了!”那個最威猛的羅馬角鬥士大手一揮,和剩下的兩個隊友向後退了幾步,拉開最後決鬥的陣勢。
“不要怕!3個對3個!我們跟他們拼了!”華強看着對面的羅馬角鬥士,對自己的兩個隊友喊,可是,他立刻感到其中一個人側靠着自己在向地上滑落。
他看着華強死去了,但是,他看到首領終於衝出來了!他的嘴角掛着一絲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