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既然是因公出差,那麼明溯自然不會再費勁艱辛去走那陸上的線路了。[.
正好西山還有最後一批物資要運了出來,反正船隊也是順路,明溯便老實不客氣地將那上岸的地點定在了老朋友,也就是濟北國竇莽的地盤茬平縣。
胡母班早就在這樓船之上轉悠了半天了,見明溯上來,便不悅地詢問道:“侯爺這些樓船又是從何處而來?”
“你不知道麼?”明溯納悶地問了一聲:“那天上島,就是這船接我們的嘛。”
“那日下官心繫賊情,卻沒有好好觀察一二……”胡母班本來想說,那天我沒注意到這樓船上面的記號,先前等你的時候,左右無事,我便滿船檢查了一番,竟然在上面發現了幾處皇室的標誌。
“哦,難得今天長史大人心中不記掛着賊情……那就再好好觀察一二吧。”淡淡地回了胡母班一句之後,明溯便熱情地招呼那甄夫人全家到艙中避風,卻是將氣得鼻孔快要冒煙的胡母班直接晾在甲板上面。
這條樓船一直就是作爲明溯的座乘使用的,所以四層上面特地被古靈重新裝潢了一遍。明溯熟門熟道地直接進了自己的那間堪稱巨無霸的房間,隨手將靴子一脫,便扔了出去。
沒辦法,爲了舒適,古靈特地用那胡商運來的厚重毛毯將木板盡數覆蓋了起來,赤腳踩了上去毛茸茸,暖呼呼,明溯再傻也不可能放棄這樣的享受,何況這毛毯本身就是淺色,若是將泥帶了進來,日後清洗起來都是一件極大的麻煩事情。
甄夫人卻不知道明溯如此的持家節儉,見其扔完靴子之後,愜意地抱頭往地上一躺,便怔在門邊,進也不是,走也不是。
“還愣着幹甚麼?”明溯卻似乎完全沒有考慮到甄夫人的心情,好心地提醒道:“外面風大,小心吹黑了皮膚,就不好看了。”
也不知道是主人盛情相邀,還是被明溯後面那句話給刺激到了,聞言,甄夫人忙不迭地行了進去,卻是手扶簾子,不肯放了下來。
這個季節,雖然已經打春了,可大河上面的過堂風卻是涼颼颼的。感受到裡面溫度的差異,明溯便不悅地言道:“都說了風大,還不進來避避!”
甄夫人實在不知道如此與一個基本上算是陌生的男子,孤男寡女獨處一室,該是甚麼心情,可那幾個娃兒卻是迫不及待地蹦了進去。
任是甄家再富甲天下,總比不上明溯這個想要錢銀便出手敲詐一番的無賴來得大方。如此長的毯毛,足足蓋滿了一間地面,此時,那些娃兒一個個滿眼直冒金花地撲了進去,卻是學明溯的模樣,將靴子扔在外面的甲板上,抱頭滾了下去。尤其是小甄宓,可能覺得這個遊戲甚爲好玩,更是激動得咿呀咿呀叫個不停。
低頭看看七個小孩,甄夫人可能也是想到此時應該不算孤男孤女了,便將心一橫,索性放下了簾子,卻是不敢學明溯那般隨意,只是獨自盤坐在門內,暗暗地想着心思。
“冀州四處賊患,此時,無極應該也不太安穩吧。”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閒的無聊的時候,明溯卻是突然感慨了一句。
聞言,那甄夫人沒有說話,卻是雙目微紅,暗自潸然淚下。明溯這番話讓她突然想起了被家公甄安留了下來的大兒子甄豫。
此時甄豫尚不過一少年,便再是聰穎,遇到那些窮兇極惡的賊人,又能怎麼樣呢。
“好好說話,你怎麼又哭起來了?”正沉悶間,明溯突然感到旁邊的氣氛不對,轉頭一看,卻發現那甄夫人淚花滾滾。
“妾身擔憂豫兒,嗚嗚……”甄夫人越想心中便越是擔憂,哭聲便大了起來。
“甄豫那小子啊。”明溯隨口應了一聲,卻是想起自己躺在那河水中間的卵石上面,動彈不得,無力地望着天上盤旋的巨鳥時,突然一個少年跳了過來的情景,便感慨地言道:“那小子確實不錯,若是此番遇見,本侯一定會保他平安無事的。”
“妾身謝過侯爺了!”甄夫人聞言緊忙起身,行了一禮,感激地言道。
“謝甚麼謝……若是要謝,也是本侯謝你們甄家。”明溯吶吶地說一聲,卻是突然想起一件極爲關鍵的事情:“無極固然危險,可那上蔡也不是甚麼安穩的地方……本侯怎麼不見你擔憂一下老公?”
老公?甄夫人微微怔了一下,便立馬從上蔡上面聯想到了明溯是指甄逸,便抽泣地言道:“妾身心中擔憂得緊,可鞭長莫及,妾身又是一羸弱女子,便是擔憂也無計可施。”
“那倒也是。”明溯吶吶地附和了一聲,卻是無法再接下話去。這個話題可以就此打住了,若是甄夫人回頭再求自己去救甄逸,那自己就算是跑斷兩條大腿,這一南一北,也是來不及的。
一想到大腿,明溯腦中便不由地浮起了昨晚撞在一起的模樣,不知不覺地中間又起了丘壑。
他想得不錯,其實,此時甄夫人心中也正是想到這個強人所難問題:若是明溯願意,那麼去完冀州之後,自然可以再往那汝南一行,如此一來,自家夫君的危急不就迎刃而解了麼?
甄夫人想到這個問題,正想與明溯請求,不曾想一擡頭,卻是望見明溯雙眼正奕奕有神地望着自己,便惶急地低聲問道:“侯爺爲何看着妾身?”
“本侯也是想看看你的面相。”明溯尷尬地掩飾了一下,卻是目光不移。
“侯爺看出甚麼來了沒?”難道這個少年還會看相?聯想到先前諸人路上議論明溯是鬼谷子關門弟子一事,甄夫人立馬覺得自己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看出來了……很美!”明溯兩眼發直,喃喃自語地應了一聲。
“侯爺……”這個時候,甄夫人都恨不能回身尋個地縫鑽了進去了,可這是樓船,便是有縫兒,也是通到下一層甲板的。
“哈哈……玩笑,玩笑!”明溯終於回過神來了,謹慎地言道:“依本侯方纔所觀,似乎你有寡居的跡象。”
明溯這話也是說的實話,歷史上,甄宓幼時喪父,這是人人皆知的事情。
然而,他卻是過分高估了女人的承受能力了。聞言,那甄夫人先是一怔,接下來整個都像遭到雷劈一般,失神地喃喃自語了起來。
若是甄夫人此時痛哭一場,明溯倒也覺得符合常情。畢竟哭泣本身就是人類給自己解壓的天然絕技。可甄夫人此時突然露出一副傻傻怔怔的模樣,卻是讓明溯頓時覺得手足無措,偏偏這個時候,甄宓卻又爬了上來,手指自家母親,口中驚恐地咿呀個不停。
撫慰了小美女一番之後,明溯想了想,卻還是覺得應該實話實說,便吶吶地言道:“生死由天,富貴有命……若真是如此,還請夫人節哀順變。”
這個時候,明溯心中已經沒有了那些邪惡的想法了,所以他乾脆就直接以夫人去稱呼對方了。
不想,這話落到甄夫人耳中,卻是覺得十分的熟悉。似乎以前自家去了長輩的時候,弔喪的人也都是這麼說的。聯想到面前少年的神通廣大,甄夫人頓時覺得自家夫君應該是不能倖免了,便悲慼地嚎了一聲,哭天搶地了起來。
這樓船上面都是木質結構,本來就不隔音。明溯這一間,爲了安靜,下面便設計成了議事廳。
先前甄夫人抽泣的時候,胡母班正獨自坐在廳中想着一些難以連貫起來的事情,本身就覺得頭頂的聲音有些詭異,此時突然聽到上面傳來一陣女人的哭嚎,當即面色一變,便按劍衝了出去。
說起來,之所以堅持反對帶甄家上路,胡母班就是怕因爲些許淫事穢了軍勢,不想船隊方纔開拔,自己擔憂的事情竟然成真了。
當下,胡母班面色鐵青地徑自衝了四層甲板。
那些外面值守的士卒雖然並不清楚究竟發生了甚麼,可畢竟耳邊傳來的聲音明白無疑,正三五成羣,暗自嘀咕的時候,卻發現長史大人氣沖沖地奔了上來,腳步蹬得木質樓梯震天般巨響,便一個個好奇地圍攏了過去,準備看個熱鬧。
甄夫人突然鬧出這麼一出,雖然倒也不出明溯所料,卻是因爲動靜太大了,讓他感覺臉上也有些掛不住了,便緊忙一手抱着甄宓,行了上前,扳起甄夫人的肩膀,正待勸說一番時,突然外面一陣涼風襲來,緊接着,一個拳頭飛快地在自己眼前無限地放大。
連同甄宓一起倒飛出去的明溯顧不得惱怒,先是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懷中的娃兒,見其並無大礙之後,便厲聲對着那怒目相對的胡母班喝道:“誰讓你進來的?”
“禽獸!”胡母班卻是沒有搭理明溯,靴子在那毛毯上面留了一個又一個漆黑的腳印,卻是壓了火氣對那甄夫人言道:“夫人還請暫且出去,此事自有本官爲夫人做主。”
雖然說對甄夫人隨同出征有些不滿,可在胡母班眼中,這個女子分明是個受害者,自己又何必惡言相向呢。
不想,甄夫人一聽此言,卻是不管不顧地和身撲了過去,一把便抱着胡母班的大腿,痛哭流涕地喊道:“還請長史大人救救家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