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山,在太谷縣的東邊,是太行山的西麓餘脈。
經過短暫的休整,第二天一早,四人便向東山進發。
即使是餘脈,也處處顯示出太行山的巍峨,高大。通向大山腹地有很多山口,究竟走哪一條呢?我考慮再三決定選擇一個最寬的山口進入。走不多遠,就見地上有幾行動物的腳印,走過去俯身細看,兩行已經模糊了,只有一行看上去很新鮮,像是狗的腳印。可誰家的狗會來這裡呢?是狼!那老人說的沒錯,二十多年前這裡有狼羣,現在山裡依然有狼,不過看這爪印,也不像是狼羣,好像是一匹孤狼。老何的那些瓶瓶罐罐對付蛇蟲還可以,但對付狼就無能爲力了。好在只是一匹孤狼,問題應該不大。
沿着山間的谷地,我們又向前走了大約兩三個小時,兩邊的山勢更加陡峭,草木也更加蔥鬱。
就在一個山崖上,馬建設發現了一隻狗:“看,那邊的石頭上蹲着一隻大黃狗。”馬建設一邊說,一邊指了指左邊的一個山崖。順着馬建設手指的方向看去,不難發現,在一片青灰色的背景裡,有一隻大黃狗蹲在一塊突出的岩石上。
老何提醒衆人說:“那可不是什麼大黃狗,那是一隻土黃色的公狼。山口處的爪印可能就是它留下的。大家都小心了。”
聽說是狼,大家都有些緊張,不自覺的將手伸向了腰間別着的匕首。
老何看着大家的樣子,覺着有些可笑,就說:“這也只是一隻孤狼,沒什麼可怕的。要是遇到羣狼,那麻煩可就大了。我們不去招惹它,它也不敢下來,相安無事就好。”
或許是遠遠的聽到了老何的話,那頭孤狼竟站起身來,慢慢地跑遠,直至消失不見。
又走了大約一個小時,在左邊山崖的半山腰隱約看見一個洞口,洞口被叢生的灌木雜草遮擋,看的不是很真切。在洞口的外面,模模糊糊能看到有一條小路,是那種只有山羊才能上下的小路,七拐八拐地通到了山谷內。
我示意大家上去看看。戴好了登山手套,拿出登山鎬,手腳並用,就像四隻蜘蛛一樣趴在山崖上,沿着山羊踏出來的小路,一點一點的向山腰處的洞口挪去。
終於爬到了洞口,原來洞口處很平整。砍掉了雜草灌木纔看清楚了洞口的全貌:洞口不大,也就兩米多高。向裡邊走去,發現洞裡很大,是個天然洞窟。我看了看洞壁上的石頭,是青灰色的石灰岩。這個洞應該是個溶洞了。當然了,是個古溶洞,形成溶洞的水流,早在幾百萬年前就乾涸了。再往裡走,才發現這裡別有洞天。洞裡的高度有十多米,地面很平整,不像是天然的狀態,反倒像是被人刻意的修整過。離洞口十幾米的地方有一道石牆,石牆有兩米多高,長度超過了洞廳寬度的三分之二。這明顯是人工壘砌的,壘牆的石塊大小都差不多,而且還壓茬錯縫,壘牆的工藝很是講究。
繞過石牆,繼續向洞廳的深處走去,時不時就能看見殘破的陶片。我蹲下來撿了幾片,試着拼接,但都拼不上。不過從薄厚、質地、顏色、弧度來看,應該是碗盆一類的生活用具。不遠處還有石塊壘砌的竈臺。
這可能是古人爲躲避戰亂或是土匪,在此臨時居住的避難所,也可能是牧羊人的臨時居所,也可能是修行者修行的場所……誰知道呢。
再往前走,出現了拐彎。拐過去發現洞廳更大,足足有幾個電影院那麼大。用強光手電照了一下洞頂,初步估計,最少有三四十米高,呈現出典型的穹拱形,而腳下依然非常平整得像是人工修整過一樣。我發現在洞廳一側的石壁旁有個小山堆一樣的東西,便走了過去。
這是一個用碎石堆成的小山堆,石頭好像就來自洞頂或洞壁的掉落,但也有可能是修整地面時產生的。我有意無意的用登山鎬在碎石上刨了幾下,上面的碎石嘩嘩的滾落。突然,我聽到了石塊撞擊金屬的聲音,但這肯定不是撞擊登山鎬的聲音,因爲此時登山鎬正拿在我的手中,並沒有與碎石接觸。
這底下肯定還有別的東西!我興奮地用登山鎬快速的又刨了幾下,終於露出了一把長刀的刀頭。雖然已經鏽跡斑斑,但我依然能夠十分清楚的認出:這把刀的刀頭形狀跟谷大成墓裡的白骨兵團身旁的長刀刀頭形狀一模一樣!這一發現太驚人了!我迫不及待的用登山鎬把長刀徹底刨出來,用手撿起來,仔細打量:這把刀的形制是典型的明清時期單刀的形制,刀身長約二尺,寬約三寸,刀頭處略寬。刀刃弧度自然流暢,呈柳葉形,兩面有血槽。刀背厚約二分,刀柄長約六寸,下端與刀刃弧線反方向彎曲,刀格橢圓形。整把刀的重量大概在五斤左右。靠近刀格的刀身上鏨刻着一個“順”字。
找到了!這裡極有可能是大順軍向西京撤退的時候留下的一支小部隊的棲身之所。可能還不光是暫時的棲身之所,從地面被修整的情況來看,他們在此應該生活過很長時間。或者是持續抗清戰鬥,或者是藏寶護寶,都有可能。
我激動的叫來了老何、馬建設和丁志堅。三人過來看見這把長刀,又聽了我的講解,都顯得非常激動。四人當下決定:把這個小石堆徹底扒開,看個究竟。
經過大半個小時的連挖帶刨,收穫不可謂不豐碩:長刀,短刀,馬刀,長劍,短劍,長矛,短槍,各式各樣的兵器,足足超過兩千件,大多數上面都有“順”字的標記。
兩千多件兵器就對應着兩千多名士兵,這裡曾經駐紮着一支頗具規模的部隊啊!兩千多人的部隊進進出出,不可能只是依靠洞外那條用山羊蹄子踏出來的小路吧。真要那樣的話,兩千多名士兵豈不成了兩千多隻蜘蛛?一定還有別的進出方式,這洞裡肯定還有其他的出口,四人隨即分頭尋找,順便找找看,還能不能發現其他的東西,比如金銀珠寶什麼的。
經過兩個多小時的搜索,四個人又集合在一起,統計“戰果”:五十八枚“永昌通寶”的銅錢,一把短匕首,一塊銀元寶。除此之外再也沒有其他的收穫,既沒有生活的遺蹟,也沒有糧食等物資的遺留,也沒有骷髏白骨。當然了,也沒有發現其他的出口,看來等會兒出去的時候,還要像蜘蛛一樣從上面爬下去。
我拿過那枚銀元寶仔細觀察,鉛灰色有些微微發黃的外皮,一看就能確定是老銀子,放在手裡掂了掂有三斤多重,馬鞍形,中間有鑄造出來的幾行小字:大順永昌元年伍拾兩。
確定無誤,這個洞既是大順軍的藏兵洞,也是藏寶洞,這錠銀子就是大順寶藏的一部分。激動喜悅之餘,我的腦海裡又充斥着大量的疑問:這裡是大順軍從北京撤往西京途中經過的地方,難道那個時候他們就開始分兵分錢了嗎?兩千多名士兵駐守看護的肯定是一大筆財寶,我們剛剛找到的一塊銀元寶,加上二十多年前放羊人找到的兩塊銀元寶,還不到二百兩銀子,那剩下的財寶又哪裡去了?那兩千多名士兵又哪裡去了?若說是都戰死了,可爲什麼刀槍都留在洞裡?又是誰把刀槍都堆在了一起還用碎石做了僞裝?思來想去,我想了各種可能性,但又一一否定,只剩下一種可能性比較合理:當年大順軍西撤的時候在此留下一支部隊和一筆財寶,想以此爲根據地,堅持長期鬥爭。在堅持了一段時間以後,這裡被清軍圍困,內無糧草外無援兵,只能繳械投降。投降的士兵被清軍押走,財寶也被清軍運走。無法帶走的大順軍的武器就地處理,堆成小山,然後用碎石做了僞裝。估計當時招降的清軍將領私吞下了這筆財寶,又把投降的大順軍士兵全部殺害,玩了一招瞞天過海,所以後世的史料對此沒有半點記載。
我能分析得出的結論,目前也就這一個了。還有沒有其他更合理的解釋,就只能求教於北京的江教授了。想到這裡,我拿出隨身攜帶的筆記本,把今天考察的過程和結果做了詳細的記錄。
做完記錄再看看錶,已經是下午四點多了,趕快下山,天黑之前還能回到村子。
走到洞口準備下山,隨便往山下看了一眼,看到的景象卻把我們四個人同時都嚇出了一身冷汗:山下正有一羣狼仰着頭盯着洞口,眼裡全是貪婪和殘暴的兇光。站在最前面的正是那隻被馬建設看成大黃狗的土黃色的公狼,原來它是狼羣的偵察兵!我粗略地數了一下,數量不少於一百隻!老何無意當中的一句話果然應驗了,真的遇上了狼羣,這下麻煩大了!
怎麼辦?洞裡沒有其他的出口,後退無路。從洞口往上看,一塊向外突出的巨石就像是給洞口戴了頂鴨舌帽,根本沒有向上突圍的可能。如果是垂繩而下,或者是按照上來時那樣攀巖而下,那無異於是在給狼羣送晚餐。
看到大家驚恐萬分,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馬建設開口出主意了:“既然下不去了,就乾脆回洞裡住一晚上,或許狼羣熬不住,就去別的地方找食物了。”
我正要張嘴罵馬建設幼稚時,老何開口了:“比耐性的話我們絕對比不過狼,但也不能就這麼下去。我看我們還是先回洞裡,吃點東西,好好睡一夜,緩好體力,再想想還有什麼別的辦法。”
也沒有別的辦法,只好這樣了,退到洞裡再慢慢想想有沒有別的好辦法。
一個晚上很快過去,第二天一早,當洞口出現光亮時,四人已吃飽喝足,拿起武器,走到洞口。向下面一看,狼羣果然還在原地趴着,見洞口有人影晃動,就全部站起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洞口,目光依舊貪婪兇殘。站在最前面的,除了昨天那隻土黃色的大公狼,又多了一頭黑狼。這頭黑狼明顯的比那頭土黃色的公狼大很多,像個小牛犢一般,正呲牙咧嘴的看着我們。看樣子這就是狼王了。
看見狼王出現了,老何就臨時調整了原先的計劃:“等等下去以後,志堅直撲狼王,其他人掩護。能把狼王解決掉我們就贏了,羣狼無首,它們自然就會解散了。”商議已定,開始分頭行動。
洞口多的是枯樹枯草,我和老何、馬建設三人負責砍枯樹和枯草,丁志堅又剝了一些鮮嫩的樹皮做捆綁用的繩子。不多時,十幾困柴禾準備妥當。四個人各自把繩索固定在堅固的岩石上,再垂到地面,把下滑的鎖釦扣好,再次整理好各自的武器:背後插兩把馬刀,腰間插一把短匕首,嘴裡再咬着一把馬刀。爲什麼全部用馬刀呢?因爲馬刀輕一些,只有三斤重,揮舞起來比長刀更節約體力。
全部都準備好了,大家互相點頭確認,一起拿出火柴點燃柴禾,用腳踢下山崖。
熊熊燃燒的柴禾落地,狼羣頓時騷動起來,紛紛後退。退出去十幾米後又全部站住,依舊惡狠狠的盯着洞口。
見狼羣后退,老何點頭示意四人全部順着繩索快速而下。到了地面站定,解開鎖釦,右手從嘴口中拿過馬刀,左手從腰間拔出匕首。四人彎腰俯身,身體前傾,一起發力,直撲狼王而去。
狼羣也沒料到,四個人居然敢主動攻擊他們,全部都愣住了。狼王見四個人全部向自己衝過來,立刻明白了我們的意圖,仰起頭長嚎了一聲。接到命令的狼羣立刻恢復了攻擊隊形,朝着我們四人猛撲過來。
已經沒有了任何退路,只能拼死一戰了。四個人都紅着眼睛,大聲吼叫着,不等狼撲上來,就揮舞起馬刀、匕首,主動找狼攻擊,爲丁志堅攻擊狼王掃清障礙。近處的用匕首,遠處的用馬刀,四個人瘋狂的劈刺砍殺,也算不清楚有多少狼倒下。而四個人每人都被咬傷了胳膊、大腿、小腿、肩膀。顧不得傷痛,每個人依舊玩命地進攻,濺出的狼血噴在人的臉上、手上、身上,四個人已經全部成了血人。
終於砍翻了狼王周圍的狼,丁志堅兩眼冒火,殺氣騰騰地瞪着狼王。狼王也毫不畏懼,張着血盆大口,呲着鋼刀一般鋒利的長牙,向着丁志堅的咽喉猛撲過來。
丁志堅見狼王騰空向自己撲來,向前搶出一步,用力地揮動右手的馬刀,朝狼王砍去,一刀正中狼王的左肩。狼王嚎叫一聲,腦袋向右一偏,一口咬住丁志堅的左肩,鋒利的長牙深深的扎進了肉裡,頓時鮮血噴涌。丁志堅顧不上傷痛,擡起左手,緊握着匕首,朝着狼王的臀部猛刺,匕首刺穿臀部,直插狼王臟腑。狼王疼的鬆開牙齒,張開大嘴,昂起頭顱,悽慘地長嚎一聲,身體一軟,就要跌落下來。丁志堅未等狼王的屍體落地,再次揮起右手的馬刀,向左側猛砍下來,將狼王的身體攔腰斬斷!
丁志堅抽出狼王下半身裡的匕首,看看腳下已斷爲兩截的狼王屍體和撒了一地的臟腑、血污,瞪大了兩隻已經殺紅眼的眯眯眼,眼中殺氣爆燃,掃視着還沒有倒下的野狼,狂吼一聲:“還有誰……?!”
剩下的野狼見狼王已死,而且死的那麼慘烈,又被丁志堅的殺氣和吼聲震懾,全都失去了鬥志,紛紛夾着尾巴,低聲哀嚎着,向山谷深處逃散。丁志堅仍舊站在原地,雙腿緊繃,雙手緊握着馬刀和匕首,張着嘴,怒目圓睜,一動不動,左肩的傷口正“滋滋”的冒着鮮血。我和老何、馬建設不約而同地驚呼一聲:“志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