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着手機的手,抖落得像是秋季的落葉,郗辰從沒有看過這樣一種女人,她的悲傷,不用說出來,坐在那裡,便是一場秋傷。
簡夫人總覺得心口沉悶的慌,她不太懂的這情緒,她這輩子,也沒有懂過這樣的情緒,心裡更關心的是——
“小童,怎麼樣了?沈總他——”
“沈總他會放過簡氏——”藤椅上女子閉目,截住了簡夫人匆促的問話,簡夫人臉上須臾多了歡喜,“小童,我就知道你……”心最軟。
“但簡氏,我當家。”女人聲音不輕不淡。
“什麼???”簡夫人如遭雷劈,驚呼出聲,尖銳的聲音,劃破洱海河畔的寧靜,不敢置信伸出食指,指着藤椅上閉目不睜的女人:
“你怎麼可以!”
“我可以。”簡童緩緩道。
“這是不孝!你、你、你——趁火打劫!”
簡夫人氣得胸口起伏。
藤椅上的女人,只是淺笑,那笑極淺,卻看得簡夫人牙癢癢。
“我以爲你是個不計較的,原來你纔是最有野心的!你要奪陌白的家產!”簡夫人腦子裡只有那句“簡氏,我當家”,她亂了,擡出簡振東:“你爸爸不會同意的!你打錯算盤了!”
“呵~”簡童冷笑一聲,緩緩睜開眼,直勾勾盯着簡夫人:
“你回去問問簡振東,是要光鮮體面的當S市簡氏集團的老太爺,還是要落魄成身無分文負債累累的窮光蛋。”
簡童冷眼看着簡夫人,那張簡夫人的印象中,少有對人刻薄言語的蒼白脣瓣,續道:“這話,我也送給簡夫人。
我當家,你還是S市富豪圈中的簡太太,簡陌白還是簡家的公子哥,每月薪資,依然按照舊曆,一分不少。
醫藥費更不會缺他的。簡夫人的開銷,每月五萬。
如果簡夫人和簡先生不願意,簡氏,從此就成爲S市的歷史。簡夫人這麼聰明的人,自己想想,什麼纔是最有利的選擇。”
簡夫人耳畔嗡嗡作響!
但更讓她懼怕的,是簡童的那雙眼——血絲遍佈!
簡童揮揮手:“回去想想,問問簡先生去,走吧。”
她很累,很累很累很累,望着簡夫人落荒而逃的背影,眼中閃過快意!
他們拿她爲數不多的珍貴,與其說是求她,不如說是逼迫她,她明知不能、不該,卻無法拒絕!
如今,她也拿着走這一家人視若生命的簡氏,她望着簡夫人早已離去的方向……親愛的簡先生,簡夫人,簡少爺,你們,可會痛?
那雙血絲遍佈的眼,幾分快意,幾分絕望……絕望的快意!
沈氏集團
總裁辦公室
“是她。”陸明初始坐在辦公桌對面,靜靜凝聽這通電話。
他確定,是她——簡童。
此時,鈴音再次響起。
郗辰來電。
電話裡,郗辰只說,“簡夫人用了已過世的簡老太爺,他們用簡老太爺。真……卑鄙!”
男人眼中淡漠:“猜到了。”那女人,連簡陌白的生死,都不在乎,簡家,還有什麼是值得她在意的?
這一通電話,看似求情,於那女人,卻是難上加難的決定。
他心又無來由一痛,鳳眼垂落,多了落寞,那女人啊,他又逼那個女人了吶。
明知不該不能,卻去做。
失去,和逼迫。
他只想緊緊抓牢,哪怕……禁錮!
將她禁錮在身邊,一輩子,哪怕,他死後下地獄,受盡十八地獄苦難。
郗辰突然笑起來:“不過簡童果然不是吃素的。簡氏,她要當家。你沒看到,簡夫人當時那張臉啊,精彩着呢。”
“簡家一家子只有簡老太爺的面子,才能夠讓小童,給我打這一通電話。他們敢擡出簡老太爺,就要知道,那女人也有脾氣,”沈修瑾低沉地說着:“她要當簡氏的家,理該如此。”
如今,她願意當簡氏的家,那是再好不過,預示着,她必須從那個淳樸的洱海邊,重新回到S市,回到S市,她就又不得不重新入世。這樣,他才能夠將她永遠留在身邊。
郗辰怎麼不明白沈修瑾心中的小九九。輕笑了一聲,說:“你別把人逼得太狠。”就斷了通話。
陸明初低沉的哼笑一聲:“簡老太爺並不是真的對她好。”那女人,卻因爲一個目的並不純良的對她“好”的簡老太爺,打這通電話?
“說她愚笨還是還不透?”這一點上,他不贊成簡童。
“刷拉”一聲,對面男人陡然站了起來,身後的座椅,發出輕微聲響,高大身軀就籠罩了下來,遮住大半個陸明初。
“既不是愚笨,也不是看不透。”沈修瑾冷眼垂眸落在對面陸明初臉上,眼中淡淡:
“你以爲小童真的看不懂?
還是十幾年她分不清簡老太爺的好,是有附加條件的?”
“那爲什麼……”
沈修瑾的眸子越發幽深,漸漸爬上深沉的痛:
“她懂,她什麼都懂。
她從來不說。
簡老太爺在世的時候不說,簡老太爺不在了也不說。
她只是經營好‘唯愛’——那是簡老爺子唯一希望她,作爲簡家的一份子,唯一希望她做好的一件事。”
“唯一”希望的,也是簡童“唯一”能夠做的,簡老太爺的霸道,不允許簡童伸手簡氏的一切,所以,給了簡童一個“唯愛”。
陸明初有些怒:“你也明白簡老爺子當初的用意。與其說是對她好,不如說以愛爲名的施捨。那也算是對她好?她就因爲這樣一個簡老太爺,向你示弱?”他不能夠接受!
一是覺得這樣的簡童,太蠢了。
二是覺得,她對他這麼冷淡,這麼不肯屈服,怎麼就這麼輕易向姓沈的低頭!
沈修瑾脣瓣溢出一聲輕笑,冷冽不屑,陸明初擡頭,恰好對上沈修瑾眼底的不屑。
他來不及惱怒,對方輕揚着眉峰,道:
“她都知道,你能夠看透的,她都看得透。
可那是她人生中爲數不多的陽光。”至此,沈修瑾只覺得喉嚨裡堵得慌,心口絮絮染上心疼,爲她,爲那傻女人。
“明知那好不純粹,明知那好是有條件的,可她還是一頭鑽了進去。”就像對他,明知道愛他會很累,那傻女人,當初也一頭紮了進去,從此,卻是她苦難的開頭。
他沈修瑾,是簡童那個傻女人一切苦難的開頭。
這輩子,寵她入骨,他心甘情願。
陸明初震撼,心中止不住的顫抖……有人明知是假,卻還拿出真心?
這世上,真有這樣的人嗎?
可由不得他不信!
“她只記簡老太爺的好,不去記簡老太爺的壞。她的眼中,只有簡老太爺的好。你真當她什麼都懵懂無知嗎!
陸明初,我愛上的女人,就是這樣的。”男人菲薄脣瓣揚起,眼中暖意融融,無比驕傲。
陸明初的耳畔,沈修瑾那討人厭的聲音一直迴盪:“你呢?陸明初,你愛的,到底是什麼?”
轟——
耳畔炸雷!
你呢?陸明初,你愛的,到底是什麼!
我愛的,到底是什麼?陸明初雙目失神,不知是怎麼走出沈修瑾的辦公室的,一路無視路過的人,踏進電梯,知道“叮”的一聲,電梯門再次敞開的時候,已然,地下車庫。
陸明初失神的雙眼裡,漸漸復燃起亮芒——遲到了她的生命,不必嫉妒沈的與她惺惺相惜,她的從前,無從參與,她的以後,未必不行。
他只是……晚到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