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花裙婦人姓崔,名玲瓏,是山東崔氏族女。崔氏一族,相傳源於姜姓,始祖爲姜太公,其族勢力之盛,在隋唐達到頂峰,成爲天下有數的顯貴之一,也是門閥士族的代表。
崔玲瓏自小聰慧,三歲識字,五歲誦經,十歲能爲詩,豆蔻年華之時已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是崔氏一族知名的少年天才,其父嘗惋惜其不是男兒,否則定可有一番大事業。
唐行募兵制以來,英雄多起於草莽,尤其是黃巢興亂之後,士族門閥掌控朝堂和天下大權的日子一去不復返,崔氏勢力在兵禍中也是一落千丈,但這並不妨礙他們依舊保持着驕傲,依舊看不起寒門。
崔玲瓏打小嬌生慣養,卻能文能武,長成之時正天下大亂之際,驕傲至極,素來看不起天下芸芸衆生。嫁人後,其夫懦弱,相傳被她酒後打成重傷致死,之後她便放浪不羈,風流成性,豔名一時遠播。
一切的改變,都是因爲她遇見了那個人。她幾乎一眼便肯定,那人將來定然成就非凡,是人中龍鳳。於是她甘願爲妾,說服家人,嫁給了他。
那人的志向極大,沒有讓崔玲瓏失望,自兩人結爲夫妻之後,感情日深。爲了將來的大業,她生磨硬泡說服他父親,動用家族僅存的那點力量,幫助那人暗中組建了一支效忠於他個人的情報殺手組織,嚴加訓練,名爲暗虎。崔玲瓏替那個人管理暗虎,親自任二檔頭,從此如魚得水,幹下不少見不得光的勾當,從未失手。
此番暗虎領命殺李從璟,崔玲瓏遂親自帶人前來。
只是不曾想,原以爲截殺李從璟必定手到擒來,卻成了眼下局面。
躍上院牆的青衣刀客,皆手持勁弩,矢已在弦上,對準了碎花裙婦人和她的殺手,粗略一看,就不下三十個人。三十個人,三十支弩,意味着有九十支弩箭正對着他們。
頭上裹着手帕的崔玲瓏,臉色一下子蒼白。
這還不算,這些人之外,還有大批青衣刀客陸續躍入院中,這些人手中沒有弩,只有刀。刀,皆已出鞘。
有殺手急急忙忙跑到崔玲瓏身邊,惶恐道:“二檔頭,前門外出現大批青衣刀客,怕是不下百人,已經將我等團團包圍了!”
她嬌軀顫抖,咬着嘴脣望向李從璟。
“將七月的屍體收殮。”李從璟將初三交給身邊的青衣刀客,“給他解毒治傷。”
他先前之所以不對初三言明有援兵,爲的是他能夠死戰,當時情況下唯有死戰纔有一線生機。
“是,軍帥。”
初三中毒頗深,這會兒已是神志不清,在見到自家軍情處的人後,他強提起的那口氣終於支撐不住,暈了過去。在暈倒前,看到歸刀入鞘,負手而立的李從璟,初三在心裡默默感嘆一聲:軍帥,真的是從失算過啊!
崔玲瓏內心翻江倒海,不過仍是維持着表面上的鎮定,這讓她此刻看起來,仍然不失風韻,“李從璟,你早就料到了我們會對你動手?這可不能!”
她想不通。這在她看來是一件極沒有道理的事,但李從璟卻偏偏做到了。
李從璟爲她揭曉了答案,“我先前已經說過,你們的出現出乎我的意料,這是實話,我沒有騙你。不過你可能忘了,我也說過,我算到了吳家餘孽可能會對我動手
,所以我有了準備。這些人,都是我佈置在暗處,用來對付吳家餘孽的,可巧吳家餘孽沒出現,倒是讓你們給撞到了碗裡。這也算有心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
“所以我說,你們雖然已經知道我有威脅,已經對我很重視,但明顯你們對我的重視度還不夠;我也說了,我很聰明,比你想象中的還要聰明;而且我還提醒過你,我的命很大,有屋頂那麼高,可是你不信,還認爲我很狂妄!”李從璟攤攤手,有些無辜,“現在你知道了,這不是狂妄,是自信。”
他的意思是,你的失敗都是你自找的,而且我還提醒過你,可是你沒注意,這不能怪我。
婦人自然聽懂了李從璟的言下之意,所以她氣得渾身發抖。她渾身上下都是一股吸引人的狐媚味兒,所以即便是發抖,看起來也分外誘人,李從璟此時甚至不由得聯想到,這婦人在榻上做那事的時候,會是怎樣一種風情。
婦人氣呼呼的說道:“李從璟你是很厲害,比你說得還要厲害。但若你認爲你已經將奴握在手裡,可以任意揉捏,那你便錯了。”說完,她對身邊的人下令,“發信!”
身邊的一個殺手點頭,然後向天射出了一支鳴笛箭。
箭射出後,婦人眉眼帶笑,看着李從璟,有些得意。
李從璟也看着她,表情卻比她還要得意。
過了半響,周遭沒有一點兒動靜,婦人就再也得意不下去了,這回,她是真的驚慌了。
“鳴笛箭,若是你佈置在暗處的人還在,還能來接應你的話,想必他們也會射一支鳴鏑箭作爲迴應,但是很可惜,他們沒有。”李從璟微笑道,“這是爲什麼呢?我想答案已在你心裡。”
婦人說不出話來。
“既然你早有伏兵,爲何還要與我等血拼?”婦人咬牙切齒的問,她很氣憤,因爲她覺得自己被耍了。
李從璟一步步向婦人走來,“先前你問過我,覺得你是否聰明,我說了,你很聰明。所以你在百丈之內都佈置了崗哨,並且爲以防萬一行動失敗,你還藏着一支援軍接應。我的人雖然精銳,可也不敢保證大白天能神不知鬼不覺拔掉所有崗哨,若是被你事先察覺,而我的包圍圈還未完成,讓你跑了,豈不可惜?而血拼,無疑是最吸引注意力的一種方式,無論是你的注意力,還是崗哨的注意力,如此我的人才能儘快而盡數拔掉你的崗哨,吃掉你的援軍。”
婦人駭然:“爲了將敵人一網打盡,你竟然不惜把自己置於必死之境?!你知不知道,僅是方纔,你就差點兒死了!”
“我說過,我命很大,我有這個自信。”李從璟已經走到了婦人面前,“而且,不如此,怎麼能留下你呢?”
“留下奴又能如何?你休想從奴口中套出什麼話來!”婦人視死如歸道。
“這點我早有預料,能被派出來刺殺朝廷重臣的人,當然是死士,既然是死士,自然不懼一死,我也很難從你口中套出什麼話。”李從璟看着她,笑意盎然,“所以在動手之前,我才與你說了那麼多話,爲的就是在你以爲大局在握、防備鬆懈的時候,套出一些有用的東西來。果不其然,我已知你背後之人是誰?既然這些我都知道了,我還需要再在之後對你逼供什麼嗎?”
婦人錯愕半響
,在李從璟面前,她發現自己的智商着實有些不太夠用,她自小聰慧,這讓她覺得很委屈,如今又面對必死之境,對方還不在意是不是殺自己,婦人想到這,委屈的掉下眼淚,竟然嗔怪道:“李從璟,你,你好狠的心!”
李從璟“嘿嘿”一笑,在衆目睽睽之下,伸出手指勾起婦人的下巴,看着她淚汪汪的雙眼一本正經道:“大娘子,你之前不是一直想要憐惜我麼?你不是很會疼人麼,現在我給你一個機會,讓你證明一番,如何啊?”
婦人睜大了眼睛,立馬就要點頭。
“李從璟!”就在這時,一聲呼喚從屋中傳出,李從璟放眼看去,就見一人在衆人護衛下,堂而皇之從婦人麾下的殺手羣中走過來,看向李從璟的眼神,滿是關切。
長腿長髮,棕衣紫氅,美豔不可方物,正是桃夭夭。
走到婦人身旁,桃夭夭頓了頓,淡淡瞥了她一眼,看向李從璟:“這就是那幫殺手的頭目?”
“顯然是她。”李從璟笑道。
桃夭夭比崔玲瓏略高,這得以讓她可以俯視對方,這會兒她意味不明道:“這傢伙麾下的殺手可是厲害得很,讓軍情處的銳士損失不小啊,傷了近十個。這樣的娘子,可是少見得很。”說着,問婦人,“你叫什麼,是誰的人?”
婦人本來回瞪着桃夭夭,直到聽她說軍情處傷亡了十來人,眸中露出濃烈的震驚之色,她帶來的人素質如何,她最清楚不過,而佈置在外的人,加上崗哨,不下三十人,那股埋伏於暗處的援軍都有十好幾個,如此情況下,竟然只給桃夭夭帶去了不到十人的傷亡?這讓她難以接受。
待到桃夭夭問她姓名和來處的時候,明顯沒有半分客氣,這讓她很不悅,但這也是她的驕傲之處,於是她傲然道:“我乃山東崔氏之女!”說完,輕蔑的看着桃夭夭,反問:“你又是誰?”
“山東崔氏?”桃夭夭複述了一遍,沒有理會崔玲瓏的問題。
“你是誰?難道你不敢自報家門?”婦人睥睨着問,她已經輸給了李從璟,所以她不打算輸給桃夭夭,是以這會兒盡顯驕傲,竟然追問起來。
“淇門王氏。”桃夭夭說。
“淇門王氏?咯咯,那是什麼小門庭,怎麼從未聽說過?”婦人嗤笑起來,有貴族蔑視寒門的一貫姿態,她似乎忘了自己處於什麼境遇。
“一個縣邑的小族,你自然沒聽說過。”桃夭夭不以爲意笑了笑,驀地,她一揮手。
“啪”的一下,一巴掌甩在婦人白皙的臉上,清晰印出五個指印。
崔玲瓏驚愕捂着臉。
“現在是淇門王氏打了你,你能如何?”桃夭夭問婦人。
婦人一臉惡毒的盯着桃夭夭,彷彿要把她吃了一般。
“啪”的一下,又是一巴掌,甩在婦人另一側臉上。這下,婦人雙頰都腫起來。
“現在是我桃夭夭打了你,你又能如何?”桃夭夭問。
“你……”婦人顫抖的指着桃夭夭。
桃夭夭一腳踹在婦人小腹上。她本是身手不凡之人,這一下立即讓婦人身子撞上門框,轟然作響,軟倒在地。
桃夭夭看了婦人一眼,淡漠道:“輸了的人還這麼囂張,我最討厭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