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由出來時,已經是一刻鐘後。
他滿臉都是血,看起來非常狼狽,但精神卻很好,還在笑,只是笑起來五官有些扭曲,看起來有些詭異。
他問門外的小男孩:“咱們現在去哪兒?”
小黎看了看天色,道:“娘既然讓我行動,那她那邊應當已經抓人了,直接去衙門就是,對了,屋裡的人綁起來了嗎?”
李由點頭:“照你說的,痛扁一頓後捆一塊兒了。”
小黎“嗯”了聲,又說:“很快就有衙役將他們帶走,咱們不用收尾。”
李由老實的跟在小男孩後頭,想了想還是問:“你之前說,李寬殺了人,是真的?”
小黎邊往外走,邊沒啥好保密的回:“具體殺了幾個不知道,目前掌握證據的,只有他毀屍和拋屍留下的證據,就是孫箭和孫桐。”
李由驚訝極了:“他可真是膽大包天,一下把老孫家的種都給滅了,那小孫少爺,那個小孩,也是他殺的?他爲何與孫家這麼大仇?我沒聽父親提過我們李家跟孫家有什麼生意上的齟齬啊。”
小黎看了李由一眼,抿着嘴沒有做聲。
之前在天窗上,小黎看完了全程的戲,他一開始也不理解,好端端一個李家大少,怎麼會與蔣氏聯合起來,對孫家的人下手?
後來聽到李寬的質問,和李由的回答,他才琢磨出來,或許事情的源頭,正是李由。
李由的出現,打亂了李寬所有的生活步驟,他的父親不再專注在他一人身上,他的母親話裡話外也開始透露對他的不滿,李寬是個含着金湯匙出生的人,雖說不是京城大戶人家子弟那樣尊貴,但在這小小西進縣,他已算是獨一份。
好好的天之驕子,冷不丁被個小私生比下去了,這小私生還極有可能奪走原本屬於他的一切,他當然不會願意。
爭執吵鬧無果後,不知是他自己想岔了,還是有人對他拋出橄欖枝。
李寬就這樣走上了犯罪道路。
李寬與蔣氏聯手的目的,從一開始就是爲了藉機剷除李由,只是或許一開始擺在他們面前的還有其他人。
黃二寶與高槐暫時不知道,但孫箭和孫桐必然是蔣氏想要剷除的,因爲他們與蔣氏有着直接的恩怨關係。
蔣氏與李寬各有所需,然後形成了團隊作案,等到前面的人都除掉了,現在,重頭戲終於來了,李寬終於要對李由下手了。
算算時間,黃二寶的死亡時間,正好就是李寬租下那片山頭的時間,而也是李大官人落實讓李由去京城開分行的時間。
三則結合起來,已經可以直接斷定李寬的作案動機了。
見小男孩沒回答自己,李由以爲對方也不知道,嘀嘀咕咕的嘟噥:“孫家是做布的,雖然也經營別的行當,但主家業還是布料絲綢等,我們李家是做船運的,貨運客運都做,按理說兩家人平日關係還挺好,什麼時候鬧出仇恨的?我回頭得打聽打聽,難道李家還有什麼秘密是瞞着我的?”
李由獨自陰謀論着,作爲一個後來被尋回家的私生子,他在李家的身份極爲尷尬,雖然靠着從小習得的街頭伎倆,他能勉強憑藉油嘴滑舌在李家站住腳跟,可從本質上,李家所有人都看得出他與李寬的差別。
李寬是真正的大少爺,李由只是個外人,哪怕擔一個小少爺的名頭,也還是一個外人。
外人要融入一個不接納他的大環境,必然得做出很多努力。
李由能在極短的時間同李家上下打成一片,是他的努力成果,背後付出了多少汗水,只有他自己知道,而到了現在,在李寬認爲李由已經取代他,成爲李家的繼承人時,李由卻仍舊獨自小心翼翼着,李由的世界,李寬從來不懂,就因爲不懂,纔在猜忌中走錯了路,做錯了事。
就像在之前李由說的,李寬就是個傻.逼,如果他肯找他的母親好好問清楚,後面的事,根本不會發生。
在小黎與李由離開後,很快便有衙役尋到了倉庫,帶走了被綁在一起的兩個大漢。
隨後還有人去了李寬小院兒對面的巷子,帶走了另一個大漢。
三個綁匪帶到後,另一邊,宋縣令親自領人,上山逮捕了李寬。
理由有兩條,第一,綁架李由,第二,出現在案發現場。
柳蔚已經帶着文書告訴了李寬,山上的木屋被發現了,屋裡的東西他們都知道了,可李寬還是上了山,不知他是篤定了就那幾口黏黏膩膩的鍋,沒人能知道里面是煮過人肉的,還是他在發現背後無人跟蹤後,整個人就真放鬆了。
總之,他在木屋裡被抓到,這推翻了他之前的說辭,他說他沒上過山,也不知道誰去過木屋,而現在木屋裡的就是他,那官府自然有理由懷疑,那幾口大鍋裡的東西,也是他的傑作。
人肉和畜生肉是很容易分辨的,有經驗的仵作,有經驗的大夫,都能看得出來。
雖然幾口鍋裡的東西的確黏膩,又被煮過炸過,但依舊能作爲呈堂證供。
哪怕不出動柳蔚,專業的人還是能證明那就是人肉。
李寬被帶走時是懵的,回過神後,他纔像想通了似的,將今夜的一切聯繫起來。
然後,他沉默了。
一句話不說,一個字不吭,顯然他想起了蔣氏提醒他的話——不要說話。
在現代,面對這種不配合調查的嫌犯,警方是沒辦法的,因爲不能暴力執法,只能乾耗着,還得面臨跟嫌犯的律師周旋,非常花時間。
但在古代,就沒這麼多屁事了!
就連容棱在鎮格門審問犯人,都得揮着鞭子打幾下!又何況是別人?
李寬不肯說話,只道要見自己爹。
宋縣令這個金錢的奴隸,難得一次居然硬氣起來,一邊差人去李家傳話,一邊已經對李寬用刑了。
現在已經寅時了,再過兩個時辰天都要亮了,宋縣令作爲一個老男人,一夜沒睡,臉上皺紋都冒出來了,頭髮也白了幾根,整個人透着憔悴。
他不高興,李寬也別想高興,橫豎已經基本確定李寬是兇手之一,李家是必然會得罪的,宋縣令也不管了,打過癮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