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蔚曾在鍾自羽口中聽到過他與嶽單笙小時候的事,但柳蔚並不覺得,兩人那就算
朋友了。
或許是個舊識。
至於“友”,應該怎麼都挨不上。
但魏儔的一些話,又篤定二人的確交情匪淺。
柳蔚不知是誰在說謊,但這會兒聽嶽單笙提到,她又忍不住好奇:“所以,你吃過
人肉嗎?”
這話問得可謂非常冒犯,嶽單笙錯愕,滯了一下,立刻看向她。
柳蔚回以輕柔視線,寬宏的道:“就算吃過也沒什麼,被騙了而已,當然,你也可
以不回答。”
鍾自羽與嶽單笙的相遇,發生在那個天災不斷的年代,爲了逃避流民頭頭的獵
捕,獨自逃亡的鐘自羽,與瞎眼的貴氣小公子嶽單笙,在前往漠北的路上相遇。
初時的碰撞,髒兮兮的小野種對這個高高在上的小少爺滿懷惡意,甚至想騙對方吃
人肉。
柳蔚當初催眠鍾自羽時,鍾自羽嘴裡只念着六個字,“嶽單笙,我錯了。”
柳蔚能從這六個字中猜到一些恩怨情仇,畢竟一個男的,對另一個男的如此卑微的
認錯,應當的確是做了什麼天理不容之事。
難道就是長大後的嶽單笙發現了,小時候自己被騙,吃過人肉的事?
柳蔚對此一直抱有好奇,現在遇到當事人,她忍不住想問問,可對方如果不願意
說,她也絕不勉強。
嶽單笙似乎很驚訝柳蔚知曉這件事,這件事太久遠了,久遠到他都幾乎忘記了。
那時的鐘自羽是個連名字都沒有的小乞丐,他是頑皮的,是惡劣的,與這樣一個人
結交,嶽單笙並不願意。
可漠北荒蕪,他一個瞎子要趕路,身邊必須有個人陪着,鍾自羽是他唯一的人選。
而因爲這個決定,也成就了兩人多年的情誼。
可惜,他高估了自己對鍾自羽本性的約束,一個在孩童時代便能殺人如麻的人,其
後做多少天怒人怨之事,應當都不奇怪。
鍾自羽是黑的,從小就是,在他們相遇之前就是。
而明白這一點的時候,嶽單笙付出了這輩子最痛的代價,痛到他五年,十年,百
年,千年,都不可能釋懷。
“沒吃。”嶽單笙淡淡的說,又擡頭看了柳蔚一眼:“他心軟了。”
柳蔚笑出了聲:“他還有心軟一說?”但這個答案她卻是接受的,一個孩子,哪怕再
壞,也還是個小孩,不如成年人心智堅硬,在即將染黑一個人的時候,因爲各種原
因收手了,也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
可若不是因爲這件事,鍾自羽的道歉又是爲了什麼。
似乎猜到她的疑惑,對於那件連紀夏秋、柳陌以都不知曉的舊事,嶽單笙難得的,
對柳蔚吐露了:“他害死我妹妹。”
柳蔚低下頭,小心翼翼的問:“因爲他讓你妹妹懷懷孕了?”
嶽單笙眯起眼,片刻沒說話後,過了許久道:“紀冰的父親,不是他。”
柳蔚理解的急忙點頭:“要是我的外甥,我也絕不要他認這樣一個殺人狂魔爲父。”
嶽單笙看她一眼:“重茗的心上人,另有其人。”
柳蔚呆了:“你是說,鍾自羽還真不是紀冰的父親?那”
不知是不是因爲鍾自羽死了,這段仇恨隨着他的身亡,在自己心中的分量也變輕
了,此刻的嶽單笙,沒有平時提及舊事時那麼敏感,他看了柳蔚一會兒,突然覺
得,這似乎是一個可以訴說的對象。
對方,至少有着同重茗過半相似的容貌。
於是,他破天荒的,將一些曾經不願講起的事情,頭一次親口解釋。
嶽單笙、嶽重茗、鍾自羽,這三個人在童年、青年時期,幾乎都是一同度過的。
岳家與紀家有着千絲萬縷的親緣關係,嶽單笙的祖母,正是紀家上一任家主的妹
妹,一個外嫁女,按理說不管有多少理由,都不該讓夫家的人,攙和到自己孃家的
恩怨當中。
可紀家的無恥,便在於生死關頭,他們選擇連累別人,他們甚至很慶幸,慶幸身邊
有一個龐大的勢力,可以爲他們抵擋一部分風雨。
這種恬不知恥,螞蝗吸血一樣的作風,是岳家人都噁心紀家人的根源。
那時嶽單笙還小,是個需要奶孃隨身伺候的貴少爺,他還有一個妹妹。
有一天,母親哭着跑進房間,抱着他說,妹妹不見了。
自此,一家和睦的情況,步入了終結。
一開始岳家人都以爲,偷走嶽重茗的,是岳家的仇家,經商之人,總免不了有些敵
人,但上升到動人妻女的,卻是少之又少。
可後來他們才知,原來對方不是敵人,是親人,是他們的親家!
紀家那時正值多事之秋,紀夏秋一事後,嶺南被端,紀家人流竄在外,而當時的紀
家家主,曾親自上門,問自己的親妹妹求救。
嶽單笙的祖母雖是紀家女,但外嫁數十年,早已不想沾染族中舊事,加上那時朝廷
追捕密切,岳家祖母在深思熟慮後,狠了心,拒絕了自家大哥,維護了岳家上下不
受牽連。
這個做法,不管在何時,都是正確的,救人需量力,如果明知救你,我自己,甚至
我全家都會被搭進去,那這就不是一個人的事了,我可以將自己的性命奉獻給你,
但要我連帶全族同你一起喪命,那恕難做到。
紀家家主被激怒了,他佯裝理解的離開,轉頭,卻擄劫了岳家最小的女嬰。
嶽重茗自小身子不好,便是因此。
任何一個嬰孩在幼時離開母親,跟着另一羣亡命之徒過着顛沛流離,甚至吃不飽穿
不暖的日子,身體都會弱。
嶽重茗的失蹤,在岳家掀起波瀾,可岳家祖母愣是哪怕被孫女性命威脅,也沒同意
紀家人的一絲威脅。
嶽重茗,在那時已經被默認是個死人了。
嶽單笙是在七年後方知,妹妹還沒死,她被紀家另一羣看不慣紀家家主強盜行爲的
人救下,漠北暫居。
偷聽到這個消息時,嶽單笙想到母親的以淚洗面,想到父親的哀傷模樣,想到祖母
雖未言明,但常常深夜落淚的滄桑,他決定,要接回妹妹,要讓一家人,再次重聚。
那次是他第一次獨自離家,眼睛是他付出的第一個代價,一個孩子,要在動亂的外
界行走,需要的不止是金銀,還有識別善惡的能力。
他誤入一家黑店,丟失了所有行李,還毀掉了眼睛。
當然,瞎眼只是暫時的,岳家經營藥材生意,對於醫藥,嶽單笙哪怕沒學過,耳濡
目染,也總會一些。
他並不擔心自己眼睛的將來情況,但他擔心維持這種瞎眼的狀態,要如何去往漠北。
在這個時候,他遇到了另一個要去漠北的人,他用身上僅剩的銀子,“僱傭”了對
方,那個人,其後,陪他找到了妹妹,幫他照顧妹妹,與他走過了最困難,最不
便,最顛沛流離的整個孩童時代。
他對那人,是感激的,哪怕那人秉性惡劣,喜好作怪,但這都是些無傷大雅的小毛
病,那人的活潑,哄得妹妹笑逐顏開,有那人在,一切都彷彿在往好的方向走。
直到,打算帶着妹妹回家的嶽單笙,得知了另一個消息。
在他離家後,岳家遭害,岳家大宅被人放火,一夜之間,家破人亡。
驟然的家變,令岳單笙無法接受,那陣子,他瘋了。
一個瘋瘋癲癲的少年,一個重病虛弱的少女。
在路上偶然結下這場緣分的小野種,默默的接下了這兩個包袱,他去田裡做工,去
富人家裡爲奴,每天攢下一點錢銀糧食,再回來照顧那兩個萍水相逢,與他無有半
點血緣關係的小夥伴。
他無怨無悔,嘴裡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單笙,來吃飯了”還有“重茗,該吃藥了”。
整整兩年的悉心照料,直到嶽單笙恢復正常,嶽重茗已經將這個在她眼裡比所有人
都高大的少年,視若親兄。
嶽重茗覺得自己有兩個哥哥,一個千里迢迢來找她的嶽單笙,一個將她捧若珍寶,
呵護備至的鐘自羽。
她的一生不虧,唯一覺得遺憾的,便是沒能嫁給鍾自羽,她很想嫁給對方,很喜歡
對方,就像所有的小女孩,都鍾情身邊那個自認爲最偉大的那個同齡人,但她知
道,對方不喜歡自己,所以,這份愛,到死,她都隱藏着。
可那真的是隱藏嗎?
隱不隱藏,歸結在於,對方是看不出來,還是看出來了卻裝作沒看出來。
嶽單笙願意讓妹妹嫁給鍾自羽,他也感激對方對自己的付出,他認爲對方雖然人品
上有些問題,但這都是小問題,是可以託付終身的。
但最終,他大錯特錯。
這個錯的代價,是他失去了世上唯一的親人。
嶽重茗,死了。
死在生產之後,她的身體,根本不足以負荷一個孩子的誕生。
那陣子嶽單笙不在,他在忙着出外尋找能救治妹妹的靈丹妙藥,走之前,他明明叮
囑鍾自羽照顧好妹妹,可對方沒有,他放任妹妹一邊喜歡着自己,一邊承受他的薄
情,同時另覓生路般,找到另一個宛如救命稻草般的男人。
嶽重茗是被騙的,嶽單笙一直這麼認爲,那人渣在沒有任何聘禮的情況下,在不打
算娶妹妹的情況下,要了妹妹的身子。
這個過程鍾自羽一定是知道的,但他沒有阻止,他竟然,沒有阻止
所有的仇恨都從這時開始。
伴隨着嶽重茗的身亡,嶽單笙知道,他這一世,下一世,永生永世,都不會原諒這
個曾經的摯友。
老鐵!還在找"蝕骨溺寵,法醫狂妃"免費小說?
百度直接搜索:""看免費小說,沒毛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