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雪霏很想知道葉青和母親談些什麼,脫掉鞋子,赤腳走到書房門口,把耳朵貼在門上聽。
司徒修遠看見妹妹鬼鬼祟祟,從後面一把捏住她的耳朵:“調皮!還不快回房間去梳頭化妝。等母親和葉青談妥,自會叫你出來見面。”
司徒雪霏像個小女孩那樣害羞,低聲說:“葉青這算是上門提親吧,哥,你對他知根知底,別爲難他。”
“你走吧,我自有分寸。”
葉青在書房裡,卓雅坐在從前司徒雄常坐的高背大皮椅,神情嚴肅。
司徒修遠走到角落,默默坐在一邊。
卓雅如同審問犯人一樣,問:“你什麼時候跟雪霏在一起的?”
“在瑞士的時候。”葉青如實說。
卓雅冷哼一聲:“早知道就不該讓你陪着去,孤男寡女,天高皇帝遠,雪霏太單純……”
司徒修遠咳嗽幾聲,暗示母親不要太過分。
卓雅嘆口氣,事已至此,不如有一說一。
“說說看,你有什麼打算?”
葉青想一想,說:“我是真心喜歡雪霏,我讀過大學,當過兵,在盛京有許多老戰友,在社會上算吃得開,現在也有一份正當工作,雖然不富有,但養一個三口之家沒有問題。”
卓雅冷笑:“雪霏十二歲時就擁有Tiffany鑽石項鍊,十八歲時得到一艘以她名字命名的遊艇,度假乘坐私人飛機。你掙那點薪水,都不夠她一年買衣服的開銷!”
葉青攥緊拳頭,對,這些全是實話,他都明白。
“太太,我不能承諾能讓雪霏繼續過這樣奢華的生活,但我保證會一心一意對她好……”
卓雅打斷他:“空有一顆心有何用?真心可以當飯吃嗎?貧賤夫妻百事哀!雪霏以後跟你出去玩,朋友們問起你身價幾何,你該如何回答?”
葉青剛想反駁,司徒修遠發聲:“葉青,太太已有打算,你且把話聽完。”
只聽卓雅如此說:“我不管你在外面做什麼工作,都辭掉。修遠會在集團裡給你安插一個位置,過兩年如果你們的感情沒有變質,屆時讓你們結婚。你也不許住在那些犄角旮旯的舊房子裡面,司徒家名下的地產,你挑一套方便出入的單獨住,房子送給你,就當禮物。但雪霏必須住在家裡,你們要見面,必須是你上門來,雪霏不得跟你在外面同居。”
卓雅見葉青不吭聲,繼續喋喋不休:“假如你們日後結婚,我會分派一些股份給你……”
葉青擡起頭來,聲音低啞,語氣古怪:“如果我們生孩子,是不是姓司徒?”
卓雅和司徒修遠都愣住,這個問題似乎有些遙遠。
卓雅不疑有他,說:“我當然希望多子多孫多福氣,你們最少養兩個孩子,一個
跟你姓,一個姓司徒,就放在這裡養,傭人多,好照顧。”
葉青沉默片刻,如此說:“我家三代從軍,雖然不是顯赫人家,可骨氣二字不敢忘。我絕不入贅!太太既然覺得我配不上大小姐,我即刻告辭,永不再來。”
葉青說完,微微欠身告辭,卓雅想發作,可要發火的對象已經拉開門往外走,司徒修遠反應過來,追出去,一把攥住葉青的胳膊,聲音裡隱隱含着怒氣:“你怎麼耳根子這樣硬,媽媽雖然惱火,可並未拆散你和雪霏,她說話確實不太客氣,但事事都爲你們考慮,給你工作、房子、甚至股份,你有什麼不滿意?”
葉青只扔下一句話,大步流星離開。
“士可殺不可辱。”
司徒雪霏聽說這場會談不歡而散,先是呆住,然後掩面而泣。司徒修遠抱緊妹妹:“沒關係沒關係,葉青是個有始有終的人,凡事都有交代,他一定會跟你說清楚,事情定有轉圜餘地。”
司徒雪霏哭着說:“我只想好好談戀愛,愛人,也被愛,爲何這麼難?”
卓雅怒氣未消,一直數落葉青太驕傲,居然不給她這個長輩面子。司徒修遠不住勸慰,身心俱疲。
當夜,司徒雪霏一夜不眠,蜷縮在沙發上,抱膝沉思。她在等葉青,她知道他不會不辭而別。
凌晨時分,葉青果然從窗外潛入,悄無聲息,像敏捷的獵豹,黑衣黑褲,輕輕走到司徒雪霏跟前。她一雙美麗的杏眼望着他,欲語還休。葉青捧住她的臉,吻她的額,鼻尖和脣瓣,纏綿之意,難以言表。
“雪霏,跟我走。”
“去哪?”
“天大地大,想去哪都可以。”
司徒雪霏苦笑:“我有家人,你也有,我們一走了之,家人該如何傷心?何況我在盛京是司徒家大小姐,人人敬我三分。我跟你私奔出去,從此淪落,珍珠變成死魚眼,你還會喜歡我嗎?”
葉青說:“我有手有腳,絕不會讓你吃苦。”
“我不懂洗衣做飯,沒有傭人,我連泡麪都不會煮。”
“家務我來做。”
“我每季要買百套新衣服,每雙鞋子都是五位數,一個手袋六位數,三兩年換一部新款跑車,喜歡祖母綠和藍寶石,度假要坐私人飛機往返,你可負擔得起我的開銷?”
葉青不作聲。
司徒雪霏抓住他的手:“葉青,我生來含着金湯匙,天生富有。我雖然沒有被寵到無法無天的程度,可我實在過不了粗茶淡飯的日子。如果我跟你走,起初還覺得新鮮有趣,日子長了,柴米油鹽都要精打細算,我大小姐的本質暴露出來,事事嫌棄埋怨,我們的感情必然會破裂。你是聰明人,由奢入儉難的道理,不會不知。”
葉青低聲說:“是,我明白。我以爲你會爲我嘗試改變生活方式。”
“那你爲何不願爲我犧牲?由儉入奢易,你在司徒家待過幾年,母親和哥哥都器重你。你到我們家的公司上班去,以你的本事,過幾年就提拔你
升職,到時候沒人敢看不起你。”
“雪霏,但是,我會看不起我自己。男子漢大丈夫,怎能靠妻子的裙帶關係發財致富?”
司徒雪霏鬆開葉青的手,掩住臉,靠在沙發上,好似疲倦得連頭都撐不起來。
“我最後一次問你,你願不願意爲我留下?”
葉青說:“我也問你,跟不跟我走?”
司徒雪霏肩膀抖動,抽泣,她哽咽說:“爸爸失蹤至今已經五年,這五年裡媽媽再沒笑過。如果我也離開……我……我真的做不到。”
葉青明白,事已至此,再說什麼都是多餘。他起身,走向窗戶。司徒雪霏大喊:“你愛我嗎?”
葉青不看她,一腳已經踩上窗沿。
“你明知,我可以爲你擋子彈。”
“可是你仍舊放不下你的自尊心……”
葉青跳出窗戶,歐陽雪霏衝到窗口,好似一個夢一般,葉青消失在濃濃的夜色中。
司徒雪霏在家頹廢數日,清晨爬起來,看見鏡子中頭髮蓬亂,眼睛紅腫的女人,不敢相信那是自己。失戀的女人,果然是世上最醜陋的生物。她去美容院從頭到腳保養一次,再度容光煥發,再到美亞百貨巡店,結束工作之後,她去藝廊找夏夢。
夏夢招待她喝茶。
司徒雪霏卸下緊繃一日的面具,趴在桌上,有氣無力地說:“原來戀愛這樣傷筋動骨,心口一個大洞,血淋淋的。”
“你會復原。”
“如果不好呢?”司徒雪霏問?
夏夢想一想,說:“那就帶着傷痕活下去。”
司徒雪霏不說話,只是捧着一杯茶,像沒有骨頭一樣軟倒在桌上,呆呆看窗外的暮色漸濃,一寸一寸爬上來,下弦月細細如鉤,一顆星子遙遙相望。他們相伴一萬年,卻不能貼面交談,會否寂寞?
夏夢嘆息說:“葉青是個男人,男人和女人的想法差很遠,有無法逾越的鴻溝。”
“說穿了,不過是因爲家世財富。如果葉青是個高幹子弟,事情簡單得多。”司徒雪霏感慨。
夏夢問:“你跟葉青在一起,快樂過,對不對?”
“當然,我一生中從沒那樣快樂過。有時候我們在被窩裡纏綿,直到天亮,都不知疲倦。我快樂到神志恍惚,忘記今夕何夕,只知道他一直做,一直做……”
夏夢聽得耳朵燒紅。司徒雪霏將臉貼在桌上,眼淚順着桌沿往下滴。
她哽咽:“我留不住他。他愛我,可是更愛自由。”
夏夢看着窗外,呵,天黑了,該亮燈了,可人心角落裡的黑暗,可有明燈?
“雪霏,你知道我爲什麼堅持要從你家搬出來嗎?”
“不喜歡我家的房子?”
“是,我不喜歡,太像城堡,也太像牢籠。傭人們輕手輕腳地進出,我雖是客人,他們也當我是少奶奶伺候,使得我時刻繃緊弦,深怕落人口實。我想要能夠暢快呼吸的地方,所以必須搬出你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