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她不放心,還有好多的事情需要囑咐。
蘇未生想也沒想便打斷,他基本上是紅着眼睛吼叫,“別說了別說了,留些力氣,你不會有事的,一定不會,睡一覺就什麼事都沒有了,相信我好麼?”
“不,”花曼微搖頭,微笑,蒼白的臉龐此刻看來像極了雪山上的白蓮花,美的驚心動魄,“我的身體,我自己再清楚不過,撐不過今天的,未生,有些事情,我必須要,交代清楚,答應,我,聽完,好麼?”
她氣喘吁吁說完這一段話,肺部灌入一大口冷氣,翻騰着攪動。
明明知道時間有限,她還在和上帝玩着你追我趕的遊戲,再不說,就沒有機會了。
蘇未生沒說話,算是默認,他哭了,第一次在他人面前落淚,沒想到卻會是在這樣一種情況下。
花曼微伸出手,輕輕擦拭着,她的聲音空洞洞的,彷彿隔着山谷傳來,“未生,不要再恨任何人,在仇恨裡掙扎,是,很痛苦的,一件事,我,不希望你痛苦,我希望你能原諒,無論是誰,我們,放下,好不好?答應我,做回以前的蘇未生好不好?不要再讓鮮血,沾污,你的雙手,這是我和孩子,對你,唯一的奢望……”
蘇未生不管她說的是什麼,只是一個勁地點頭,隨着動作,晶瑩剔透的淚水又一次滑落。
花曼微終於釋然,摸着他的臉龐,不願意撒手,“未生,謝謝,真的,謝謝你,曾出現,在我的生命裡,你給我溫暖,給我感動,我愛你,即使愛的有些晚了,即使,我很久以後才發現,可我是,真真切切愛着你的。我對,陸開誠,只是勢在必得,你,明白麼?”
她用了一輩子,明白這件事情。
原來她真正愛過的人,從來都只是蘇未生。
從當初兩人第一次的初夜開始,就已經淺淺的愛上了。
“我當年啊,有過你的孩子,我有時候,會想,假如,我沒有做掉它,它現在也應該十幾歲了,它是男是女呢,會不會,和你一樣,聰明機智……”
花曼微說到以前,心裡甜甜的,喉嚨也甜甜的,她不受控制的咳一聲,又是一口鮮血。
蘇未生嚇壞了,急忙用手帕擦拭她嘴角的鮮血,他不管不顧的抱着她,顫抖着不知所措,眼淚流了一滴又一滴,他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讓她少一些痛苦,他回想着以前,始終沒想過會有今天。
“曼微,曼微,我也愛你,我愛了你十餘年,結婚時,我們許下一生一世,你不能就這樣離開我,距離一生一世,還差很遠很遠,你要對我負責,你不準離開!”
胸口疼,花曼微被迫閉上雙眼,她能感受到身後源源不斷的溫暖灌入胸膛,微笑,此刻除了微笑以外,她什麼也做不了。
“老公,這一生太短,如果有來世的話,我想,我一定會遇見你,到那時,我們相守一生一世,再不分開,好不好?”
蘇未生搖頭搖頭,“不好不好,今生來生,我們都要一生一世。”
“對不起,我要走了,今生,是我負了你。”
花曼微周身的溫度逐漸散開,她感覺不到溫暖了,閉上的雙眼也沒有力氣睜開,她看見有一雙手,透過黑暗,像她伸來,她彎起嘴角,下一秒,呼吸便已停止,她邁上了最陰暗的一條路,看不見光明。
死在自己心愛的男人懷裡,是她人生路上最後的幸福。
蘇未生怔住,他渾身僵硬動不了,靜靜感受着懷裡的人變得安靜,變得冰涼,兩秒以後,他忽然像瘋了一般,又哭又笑。
他抱着安靜的女人,他一生中最愛的女人,無措的像個孩子。
“曼微,花曼微,不要離開我……”
直到此時此刻,他才深深體會到陰陽相隔,愛而不得,是如何的滋味。
用盡一生去疼愛的人,終是舍他而去。
得知花曼微以及天意死訊的時候,是在半個月以後。
譚月月與陸開誠帶着念念回國。
他們在國外的一段日子並不是在度假,而是在尋找救治天意
的辦法,可惜一無所獲,專家藥方找了一大堆,沒有一個是能起到作用的。
他們回國以後,才透過新聞得知,蘇氏集團總裁喪妻,花曼微死了。
譚月月第一時間想到的是天意,她纔剛把行李送到家,去學校安頓好念念以後,就急急忙忙的拉着陸開誠去打聽事情。
結果一點也不出乎意料,天意早在兩個月前就死了,花曼微一直沒有把這件事情告訴他們,如今,花曼微也死了。
譚月月一連哭了好幾天,她到處尋找葬着天意的墓園,一直沒找到,最後,在傷心難過之下,索性下定決心去蘇氏找蘇未生這個混蛋問下落。
雖然五年前和蘇未生有過一段恩怨,可五年過去了,譚月月現在一點兒不怕他,更何況她現在有陸開誠撐腰。
有了這種想法以後,她立馬就打了車,直奔蘇氏。
卻不知道陸開誠早看出她的不對勁,開着車,一路尾隨。
兩人一前一後,很快到達蘇氏大樓。
陸開誠挑眉,拉下手剎,他打量一下四周,這小丫頭來蘇氏做什麼?找蘇未生?
想到蘇未生,他不由得一股怒氣橫出,十多年的仇人,早就有着天大的恩怨。
譚月月給了錢,瀟灑下車,她還從來沒來過蘇氏,不知道里面是什麼樣子,這麼大規模的公司,她還真是有些好奇,也不知道,現在的蘇未生,歡不歡迎自己呢?
她前腳剛邁進去,陸開誠後腳跟上。
譚月月問了前臺,總裁辦公室在哪,順便讓前臺小姐通報一聲,就說有一位叫譚月月的女士求見。
前臺照做了,看這人胸有成竹的模樣,應該是總裁的舊相識。
很快接到總裁指令,前臺小姐掛上電話,“譚小姐,總裁請你上去,請隨我這邊走。”
譚月月四周看了一下,便隨着前臺上了電梯。
蘇氏規模很大,與她之前上班的宇環有些相似。
很快,所屬樓層到了,譚月月第一次克服恐怖心理,全程緊張兮兮,想當年,她在蘇未生手底下做事,那種壓力感,還有懷孕被戳穿,被追殺的全過程,光是想想,就讓她寒毛都直豎。
前臺小姐領着她到了一間辦公室前,便退下了。
譚月月看了眼所謂的總裁專屬辦公室,深吸一口氣,她有些事情,必須要和蘇未生說說清楚。
於是一不做二不休,直接開門進去了。
這是一間很大的辦公室,面積有如酒店豪華套間,她在門口直直朝裡看,就看見蘇未生站在落地窗前,孤傲冷漠的背影,他的雙手背在身後,彷彿沒有發現門被人打開了。
譚月月輕咳一聲,蘇未生這才轉過身來,眯眼打量她,然後,冷漠的開口,“你怎麼來了?”
譚月月隨手關上門,大步邁進,她本想笑,可因爲天意去世的這件事情對她的刺激太大,始終笑不出來。
她停在辦公桌前,“我來,和你敘箇舊。”
蘇未生覺得好笑,他折身回來,手指把玩着一根菸,“怎麼,五年不見,想我了?”
“想,怎麼不想。要不是因爲你,我也不會和陸開誠死灰復燃。”
“這麼說,是來感謝我的了?”他稍一用力,一根柔軟的煙只已經被折成兩半,沒有半點響聲。
“可以這麼說吧。”譚月月突然面色一凌,“告訴我,天意的墓在哪?”
聽言,蘇未生饒有興趣唸叨這兩個字,“天意……”
而後,周身瞬間變冷,“天意與你有什麼關係,他是曼微和陸開誠的孩子。”
“她也是我的孩子。”
“怎麼講?”
“當初,我救了他,於是收養下來。”
“原來,壞我好事的人是你。”蘇未生直勾勾盯着她,目光駭人到了極點。
他就說,手下的人明明已經下了手,爲什麼陸天意還能活着,原來是被這該死的譚月月給救了。
不過,現在說起來,也沒有什麼必要的關係了。
他瞥了
眼滿臉疑惑的譚月月,心情不是很好,自從曼微走了以後,他的心情就從來沒有好過,只能用差,或者更差來形容。
“怎麼?你要去看望他?一個死人有什麼好看的?”
譚月月聽出他話裡的蔑視,瞬間皺了眉頭,“別忘了,你的妻子也死了,難道你就不去看望她了麼?”
不說倒還好,這麼一說,瞬間提起了他這麼多天以來,對花曼微全部的思念,她已死的事實深深刺激到他,蘇未生瞬間臉色一變,恐怖又難看,“譚月月,我看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今天來這裡,就是爲了提醒我,花曼微已經死了?”
“我當然不會這麼無聊,我只不過是,重述一下事實。”她聳肩。
蘇未生怒氣更甚,“你再說一遍她死了,我保證下一個死的人,就是你!”
譚月月理解失去愛妻的心情,當初她也曾一度失去陸開誠,痛不欲生,好在他沒有死,並且重新回到了她的身邊。
蘇未生如今……可能真的是一種報應……
“你告訴我天意在哪,我現在就走。”
蘇未生被惹怒,心情跌至谷底,他挑眉,“如果我不說呢?”
“隨你的便。”
譚月月瞪了他一眼,不說就不說,她就不信,自己查不出來。
面前的小女人掘勁十足,倒是個很有個性的女人,當初要不是喬易凡拿組織保住她,可能她早就死在了他的刀下。
蘇未生想到這裡,還有點替喬易凡遺憾呢,爲了一個女人,大好的前途都放棄了。
但是他現在,突然想反悔了怎麼辦。
近在咫尺的仇人,乾脆,殺了痛快?
譚月月即將開門出去的時候,蘇未生叫住她,她正疑惑的轉頭,還以爲他想透露什麼信息,突然,迎面直來一把刀,劃破上空,直直衝着她的胸膛飛來。
譚月月嚇了一大跳,連忙閃身躲過,那把刀硬生生插進門板裡,哐噹一聲。
蘇未生擰眉,“看來,功夫沒忘。”
“夜鶯賜予的,自然不敢忘。”譚月月眯眼,胸口一緊,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蘇未生剛纔對她動手了,是她萬萬沒有想到的,看來,他是有意要殺她,必須要小心爲上。
他把玩着手裡另一把鋒利無比的匕首,擦拭一遍又一遍,還放在手心裡顛了顛重量。
“夜鶯?可惜,你現在不是夜鶯的一份子。說實在話,當年你的底子並不是很好,而且受了重傷,是夜鶯救了你改造你,如今,你卻背叛了夜鶯,心甘情願成爲人妻,說起來,我一直忘給你懲罰。”
她冷言,覺得好笑,“不是你忘給,而是喬易凡用了你想要的東西與你交換,否則,你怎麼可能放過我。我們現在,不是仇人也不是敵人,陌生人的關係。”
她話裡的意思是,你沒必要動手殺我。
蘇未生倏然放下刀,啪的一聲扔在桌子上,“原來你知道啊,我以爲你不知道。”
“……什麼意思?”譚月月皺眉疑惑,他話裡有話。
“沒什麼,就是前兩天在路上巧遇喬易凡,他看起來失魂落魄,精神狀態很不好,我猜是因爲你。”他一屁股坐在軟椅上,懶得和她繼續僵持,“人家都已經爲了你出賣組織,你怎麼,還忘恩負義傷他的心呢?這樣,他對你的付出,不是都白付出了?”
聽言,譚月月臉色一瞬間變得慘白,直到現在,她想到喬易凡還是有濃濃的愧疚感,是啊,易凡爲她付出了這麼多,她竟然對他沒有一絲絲心動,他的付出也是白白付出,如果當初沒有喬易凡她也不可能活下來。
可是,當初如果不是喬易凡,陸開誠又怎麼會中刀,如果不是喬易凡,可能結局不會是這樣。
可是,陸開誠並沒有因爲那一刀死去,他現在活的很好,失去的記憶也恢復了,認真說起來,喬易凡也沒有任何錯誤,不過是看她猶豫就幫她下了決心。
他一切都是出於好心,她現在卻害他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好愧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