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本來就是有目的的婚姻,我把花氏送你,你幫我對付陸開誠,我們本來就是這樣相互利用的關係,那麼,離婚是必然的下場,只不過是時間早晚問題。”
她想,要是她現在離開,或許死掉的時候,蘇未生不會那麼難過了,他只會恨她,恨意能沖刷一切,能叫他忘了曾經愛過這樣一個人,這是她最後能爲他做的事了。
可是一想到病危的兒子,沒有那麼好的醫療條件,會加速她的死亡,她又動搖了離開的心思。
所以,現在所有的選擇,全都落在蘇未生手裡。
他如何選,她就如何做。
“如果我說,我要殺了他,而你,必須留在我身邊呢?”
“那樣是犯法的,你不能殺人。”
他冷笑,一步步靠近她,“如果我說是我甘願的呢?我就是想要爲你犯法,怎麼樣?”
花曼微嚇得連連後退,連續退了兩步以後,突然就停下了,她不再躲,無論是誰,無論爲了什麼,將死之人沒有什麼好怕的,她不想再逃避了!
蘇未生挑起她的下巴,逼迫她看着自己的雙眼,含情脈脈,冷若冰霜,“你這樣爲陸開誠值得麼?他是認你,還是認孩子?他已經拋棄你,也已經死了,你沒有必要繼續爲了他而活,別忘了,你現在可是我蘇未生的,妻子。”特意咬重妻子二字,他笑的悽然。
花曼微怔怔然,下意識的搖頭,“不,不是爲了陸開誠,不是他,我已經不愛他了,我早就忘了他,這麼做,我不爲任何人,就爲我自己,天意是我的孩子,我有義務照顧他,我不能,放任他流浪受盡欺凌,這是一位母親的職責,我已經對不起他整整八年,剩下的歲月,就讓我去彌補,好不好?”
剩下的歲月,剩下多少歲月,就連她自己都不清楚。
蘇未生挑眉,他從來不信,花曼微會不愛陸開誠,十年都是這麼過的,她再如何自欺欺人也欺不了他。
“你說了這麼多,無非就是想自己和陸開誠脫離關係,讓我放過,陸天意。”
她打斷,“不,他姓蘇,蘇天意。”
蘇未生鬆開手,食指拇指在手心略微發涼。蘇天意?好一個蘇天意,她以爲,姓蘇他就會放過他了麼?果真女人天真起來還真是不忍直視。
見蘇未生還是一步也不退讓,花曼微慢慢絕望了,她不管別的,只要能留下天意,只要能留下天意,什麼她都可以不在乎了。
“蘇未生,天意他活不了多久了,他患上病了,當年抑制住的白血病再次復發,醫生說沒有辦法救治,他沒剩多少日子,我只不過是想在他最後的人生歲月裡,陪着他,如果你連這樣一點小小的要求都要扼殺掉,那麼,我就是死也不會再呆在你身邊。”
她咬着牙,咬住脣,手指絞住身後的長髮,才迫使自己勉強沒有哭出來。
什麼都不再重要,她再沒有多餘的氣力。
聽言,蘇未生眉頭微微皺起,很明顯,基本上沒有猜到花曼微的話,一時之間,他竟然忘了如何開口。
當初,這孩
子生病的事情他是知道的,後來用陸開誠女兒的骨髓成功救治,只是沒想到八年後的今天,竟然……
花曼微蒼白的面孔讓他心底最柔軟的那部分悄悄有所觸動。
空氣裡的凝重稍稍褪去一些,花曼微看了看他身後的蘇天意,還是沒有醒來,恬靜的睡着,只有在夢裡,纔沒有疼痛。
她忽然感覺嗓子癢癢的,險些又要咳出聲,連忙喘了兩口粗氣,又伸手掐住大腿,在疼痛的刺激下,才勉強抑制住。
她就差跪下來了,目不轉睛看着蘇未生,等着他回答,即使答案令她心碎。
“我知道你心有不甘,你恨陸開誠的一切,我也一樣,可是天意不同,他是人,他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我求你,放我們母子一條生路,最後的機會,我不能就這樣錯過。”
她說破了嘴,到最後已經不知道該怎樣說了,眼淚在雙重刺激下,這麼多天以來,第一次,一顆顆從眼角滑落。
蘇未生的心,徹底軟了。
他不說話,便已經是最好的回答。
花曼微不再猶豫,顫顫巍巍向前,抱起牀上的天意,可因爲她渾身實在沒力氣,纔剛抱進懷裡,又跌下來,險些連自己都要摔倒。
牀上的蘇天意忽然被人奪了去,再回神,只見蘇未生剛毅的背影,在門旁消失。
她暗自放了心,朝玻璃房走去。
蘇天意被安置在偌大的玻璃房內,臉上帶着呼吸器,周身的所有都被消了毒,一切安靜的不像話,花曼微穿着消毒服,滿身滿身的消毒水味,將天意放下來以後,她不敢輕舉妄動,本想在他額頭印上一吻,想了想,終是算了。
她將被子蓋好,又調了調吊水的速度,這才念念不捨的從裡面出來。
蘇未生就站在玻璃房外,靜靜的看着這一切。
原來這些都是給蘇天意準備的,什麼玻璃房,什麼醫療設備,統統都是這小子的,不過,在排斥之際,他還是鬆了一口氣,原本還以爲花曼微身體出了什麼問題,現在看來,顯然不是這樣。
他想怎麼做自己也不知道,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吧。
花曼微小心翼翼脫掉身上消毒服,丟進垃圾桶裡,剛纔的一切都像是在做夢,一切都那麼不真實,直到她看見門外站着的蘇未生,纔敢確定,這一切都是真的。
蘇未生真的接受了天意。
剩下的日子,他沒有再盤問任何的事情,例如天意是怎麼被找到的,爲什麼會病危,還能活到什麼時候,他統統沒有問,私下裡卻盤查清了一切。
他仍然是早出晚歸,爲了公司奔忙,花曼微仍然是每天無所事事的闊太太,只不過現在多了一項照顧兒子的任務。
蘇天意在昏迷的第三天終於醒了,醒來以後發現這裡是陌生的環境,又是哭又是鬧,花曼微試着進去安慰,卻被他尖利的指甲抓破了臉,她捨不得打罵天意,只能用力抱住不斷掙扎的他,抱在懷裡,低聲哭泣,她時常會說,“天意,媽媽的乖孩子,別怕別怕,我是媽媽啊,你的親生媽媽啊,我不會傷害你,從今天
開始我保護你,乖乖的睡上一覺好不好,媽媽一直在。”
每當這時,天意會掙扎的更厲害,似乎萬分排斥媽媽這個詞,花曼微臉上手上就連鎖骨,都是血淋淋的抓痕,她從不反抗,時間一久,天意竟然習慣了這樣的模式。
他漸漸忘了排斥這個女人,忘了掙扎,重新變成一具木偶,等死的木偶。
他變得越來越瘦越來越瘦,吃不了飯,每天只能掛葡萄糖,葡萄糖養分再多也不能讓胃裡有充實感,蘇天意餓得難受,可林醫生囑咐過不準讓他吃食物,因爲裡面含有看不見的細菌。
是啊,這個世界上什麼哪裡都有細菌,沒有什麼東西是安靜的,一切的一切,都需要消毒。
花曼微看兒子餓得嚎啕大哭,心早就不知道碎成什麼樣子了,可她除了陪他一起哭以外,什麼也不能做。
每天喝藥是必須要做的,林醫生開了許許多多的中草藥,她用消過毒的鍋,用消過毒的水,消過毒的藥草熬上一兩個小時,還必須要經過一番檢測,纔敢餵給他喝。
可即使是這樣小心翼翼,細菌還是無孔不入,天意又被感染了,從那次以後,花曼微再也不敢給他服用任何東西,包括藥物。
所有的所有都依靠藥水,注射藥水。
時間一長,天意的兩隻手,兩隻腳,都被捅成了馬蜂窩,到處是針孔,看了直叫人眼疼。
他瘦的渾身上下只剩下一張皮,沒有一絲半點的脂肪。
花曼微傷心難過之際,只能叫林醫生一天一次過來進行診斷。
卻每次都是搖着頭說,“沒有用了,他頂多活不過兩週。”
兩週時間有多長,又有多短,十四天,可以做什麼,眨眼間就會消逝,甚至連最後的簡單的用次團圓飯都做不到。
天意,她註定只能守護他十四天。
花曼微每天每天都在哭,林醫生來一次,她哭一次,哭到最後,淚腺發了炎,角膜被刺激受損,險些失明。
蘇未生不再參與他們母子之間的事情,可他心疼,特別是當看見她滿臉滿身的傷痕時,都有一股想要宰了蘇天意的衝動,他不止一次上樓,要去教訓這小子。可花曼微從來沒給過他機會,她沒日沒夜呆在玻璃房,不準任何人靠近,全世界,只剩下這對母子。
花曼微對他說,“未生,最後一次了,無論結果如何,我求你放縱我最後一次。”
蘇未生的心,不明所以就再也硬不起來。
他只能不停的工作工作,用工作將自己全方位包圍起來,也好讓自己忘了所謂的母子情深,他心裡想,沒關係,只要等蘇天意死了,他和花曼微就又能回到以前。
但夜深人靜的時候,他總會心疼的撫摸着她身上的傷口,找來藥膏,一次又一次塗抹摩挲,爲她貼上創口貼。
蘇天意仰躺在病牀上,玻璃房的四周是透明的,因爲消毒水的緣故,四周都飄散着些許寒氣,他裹着棉被,感受不到寒冷。
他每天仍人折騰,已經忘了該要如何反抗,或者說,他已經沒有力氣反抗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