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來,耳邊盡是雜亂的腳步聲,藥水的滑落藥瓶的滴滴聲……
譚月月迷迷糊糊間好似聽見一個人,啞着嗓子慍怒的吼叫。
“我要她醒過來,立刻,現在!”
“這位先生,您先冷靜一下,譚小姐一定會醒過來的,掛幾瓶葡萄糖就會沒事的,您別太擔心。”
“我說現在,你聽不懂嗎!信不信我現在就扭下你人頭!”
雜七雜八的聲音很混亂,譚月月動了動手指,左耳開始發出刺耳的嗡嗡聲,她潛意識裡覺得那是死神的召喚。
下一秒醫院裡就開始傳來醫生驚天動地的叫喚,“不好了!快準備搶救,29號牀的病人心臟驟停!”
陸開誠的臉上難得出現慌亂的情緒,他抓住醫生的衣領,瞪着眼睛,咬牙切齒的說,“她要是有一丁點的危險,我一定要你們醫院所有人給她陪葬!”
醫生都快要被嚇軟了腿,驚得渾身冷汗,“您放心,您放心,我們一定竭盡全力。”
譚月月做了很長的夢。
她回到了以前,小回憶剛出生的時候。
孩子奶聲奶氣的在她懷裡笑着,還有喬易凡,他誠懇的抱着小回憶說,“這孩子長得和你好像,她也是我的女兒。”
病房裡,溫馨幸福,病房外,春暖花開。她撫摸着喬易凡的臉,觸感那樣真實,眼淚落下,“易凡,答應我,永遠,不要離開……”
譚月月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顫抖,那是種恐懼,如驚天駭浪般滔滔不絕的恐懼。
面前的喬易凡露出微笑,溫暖人心的笑容,他握住了譚月月的手,嘴脣輕啓。
然而,就在這時,喬易凡懷裡的小回憶突然哭了,哭聲越來越尖銳,吵得譚月月頭都要炸開來。
接下來,幾乎是同一時間,握住她的那雙大手漸漸鬆開……
譚月月訝異擡頭,只見不遠處抱着小回憶的喬易凡竟一點一點消失,變得透明。
“不,不要……”
她哭着想要再抓緊他們,可惜,一切都已經來不及,整個畫面如同被打碎的玻璃一樣,倏然破碎,只留下一地鋒利碎片……
“不!”
譚月月緊緊抱住頭,用盡全力哭喊着。
一霎時,什麼聲音都消失了,世界彷彿被人調成靜音模式,死一樣的寂靜。
她感覺自己的肩膀被人握住,一陣猛烈的搖晃,柔順的髮絲輕掃過臉頰,很凌亂,有些扎人。
“活過來!譚月月,我不准你死!”
她只聽見幾個模糊的音節,斷斷續續,不清不楚。
“聽到我的話了嗎!你別忘了,你這條命是我的,是我陸開誠的!”
伴隨着這句話的落下,譚月月的胃開始火辣辣的疼着,在疼痛的刺激下,她長長的睫毛顫抖了幾下,終於,睜開了眼。
最先映入眼簾的,是被粉刷成純白色的天花板。
然後,就是一張充滿憤怒的臉孔。
面對這張臉,她毫無表情,毫無情感,坦然自若的繼續盯着白色的天花板。
那上面,有隻蜘蛛,結了張大大的網,一圈又一圈粘稠的網子上,沾着好幾只蚊蟲。
蜘蛛把那些雖用力掙扎着卻手無縛雞之力的蟲子當作食物,一點一點蠶食。
要怪只能怪那些蚊蟲自投羅網、有眼無珠。
這是動物界的遊戲規則,又何嘗不是人類世界的生存法則?
譚月月苦笑着轉移了目光,手按壓住疼得厲害的肚子,情緒低落。
“終於醒了?”
陸開誠冷笑一聲,心裡卻舒了口氣。
當他接到手下的電話時,差點憤怒的沒把手機給砸了。
“爲什麼絕食?”
他接着問。
譚月月不想與他說話,默不作聲,蒼白的臉上面無表情,就連呼吸聲都微弱到幾乎隨時有可能消失。
陸開誠將她的頭擰了過來,聲色利戾,“爲什麼絕食?”
她盯着那雙讓她厭惡到心底的黑眸,忽然笑了,笑的很美,就像墜落在雪山上的雪蓮花一樣純白潔淨。
好幾道血痕裂口的嘴脣一起一合,惜字如金,只吐出三個字:“我嫌髒。”
“哪裡髒?”
“你髒。”
她目不轉睛,呵氣如蘭。
陸開誠揉揉太陽穴,儘可能的平息掉心裡的惱火,她纔剛度過危機,他不
想與她計較,就暫且放過她這一回。
“我現在帶你回去。”
“回哪兒?”
“你無權過問。”
“我不!我不要過被你囚禁的生活!”
譚月月聽見他的話,開始奮力掙扎。
他要帶她回到梨園?還是那個房子?反正都沒差,只要與他在一起,她都會感到痛苦萬分。
“你沒資格拒絕。”
說罷,陸開誠親自將病牀上的譚月月一把撈了起來,直接摔在肩上,大步離開醫院。
花振新正四處搜尋着譚月月的下落,爲今之計,就只有將她綁在郊區藏有衆多機關的木屋裡,只有哪裡還算安全,並且配套着衆多保全看守。
譚月月急的不斷掙扎,全都沒有用,她又一次被他抓到身邊,不,是從來都沒有順利逃開過。
車子風一樣的駕駛在路面上。
回到那間木屋,譚月月仍然是半死不活的癱倒在牀上,醫生說她的身體狀況很差,本就是在坐月子,最虛弱的時候。現在又不吃飯,幾乎根本沒有營養供給身體,再這樣下去,就算現在沒什麼問題也會被整出大問題。
陸開誠端着一碗粥走到她跟前,冰冷的吩咐,“喝掉,現在!”
譚月月看都懶得看他一眼,用力的將身體縮到被子裡。
牀單,被罩全部是新的,已經被人換過了。
也許是陸開誠派人換的,只有他見過她所有狼狽的樣子。
“我只給你三秒鐘,識相的話就給我乖乖把這粥喝掉。”
陸開誠的聲音在腦後響起,譚月月決定繼續忽視。
她心裡難受,不想吃飯。
三秒很快就到了,陸開誠十指尖利,一使勁,將譚月月的身子掰了過來,“我讓你吃東西!”一聲暴喝,陸開誠硬生生扳開她的嘴,紅着眼睛將粥整碗往她嘴裡灌。
那雙大手十分用力,捏的她生疼。
“咳咳咳……”譚月月眼淚都被嗆了下來,她拼了命的掙扎,嘩啦一聲,一碗粥全數撒在了病牀上。
被子牀單就連花雨沫的衣服上都是殘渣。
“譚月月,你想死我偏不讓你如願!我連閻王都不怕,你的命就是我硬生生從閻王廟裡搶回來的,你以爲你死了就能解脫?你做夢!只要我陸開誠還活着,你就永遠是我的女人,活着是我的人,死了是我的鬼,生生世世,永生永世,你都沒辦法逃開我的手掌心!”他捏住譚月月瘦尖的下巴,額角青筋暴起。
滿牀的狼藉,弄了她一身,黏稠稠的,很難受。
譚月月的下顎很疼,她被迫與他直視,他的話像是天上的雷一樣,響徹雲霄,打入她的心裡。
“放開我。”
她只冷冷說了這麼一句,真的不想,再與他糾纏。
“乖乖把這粥喝了,我就放手。”
說着,陸開誠又喚人端上來一碗,他親自爲她攪拌着色香味俱全的粥,舀了一勺吹涼了送到她嘴邊,“啊”。
譚月月仍舊不張口,她身上那股強大的倔強勁,似乎是與生俱來的。
陸開誠不惱,重複的啊了一聲。
見譚月月還是沒反應,他終於忍不下去,將滾燙的粥一把潑到她身上,“譚月月,你別給臉不要臉!你以爲自己真的是聖人?爲了喬易凡絕食?那你乾脆就陪他去死好了!”
他這一下,燙的譚月月驚叫一聲。
又一碗粥,潑的牀上身上到處都是。
然而下一秒,她就被他抓着衣服拎了起來,狠狠的丟進衛生間。
這衛生間不大卻很乾淨,沒有浴缸,有淋浴頭洗手池馬桶,裡面的洗漱用品一一俱全,就像是早就爲她精心備好的。
陸開誠將她扔在地上,用力的擲在地上。
接着,大手擰開了淋浴頭的開關。
冰冷的水刷的一下從蓮蓬頭噴涌而出,瘋狂細密的落在譚月月的身上。
她蜷縮在地上,被這突如其來的冷水激的渾身一哆嗦,不約而同的打了個寒顫。
陸開誠紅着眼調大了水的力度,更是對準了渾身狼狽的譚月月。
“求我,求我我就關掉這水。”
譚月月從頭溼到腳,半溼的髮絲凌亂的黏在臉上,薄薄的衣衫緊密的貼在身上,現在已經入了秋,天氣微涼,她穿的少,又被這樣的冷水淋,身體自然是受不了的。
可是即使身上再難受,她也不
會卑微的去求陸開誠,再也不會了。
“陸開誠,你殺了我吧!殺了我!”
她不要命的叫喚起來,眼淚與冷水交融在一起,不分彼此,通通流在了地上冰涼的瓷磚上。
“殺了你?我決不會讓你這樣輕易的解脫。”
陸開誠看着她發紫的皮膚,不住發顫的身體,終是眯着眼睛關了水。
他一把提起地上仍舊抖個不停的譚月月,厲聲說,“還敢不敢給我絕食!”
這男人一定是惡魔,這個世界上最恐怖的人!
譚月月的後背緊貼着冰涼的牆,陰森的陸開誠近在咫尺,她能感受到他一陣重於一陣的呼吸,似是憤怒。
“還敢不敢!”他咬住她半聾的左耳,咆哮着。
“不……”
陸開誠親手換了這髒亂的牀單,丟進垃圾桶。譚月月再一次回到柔軟的大牀上,雖然身體已經被擦乾,但還是下意識的打着顫,就連牙齒都沒完沒了的上下觸碰,她條件反射的裹緊了被子。
陸開誠去了廚房,端來了新鮮的飯菜,又搬來有牀那麼寬的桌架子,擱在譚月月的雙腿上,接下來,他就將飯塞進了她的手裡。
“吃!不想死的話就給我統統吃完!”
譚月月不再反抗,在陸開誠監視的目光下,聽話的一口一口吃着飯,只是,這飯菜爲什麼會這麼的鹹澀?
再一看,碗裡都是她的淚水。
這飯,她是伴着淚水吃完的。
這麼多天以來,第一次好好的吃了一頓飯,胃裡清晰的疼痛好了一些,她接過陸開誠遞過來的熱水,咕拉咕拉的喝下,身體裡的寒意也褪去不少。
她終於,在經歷過一陣陣的驚嚇後,沉沉睡去。
陸開誠就這樣守着她,哪兒也不去。
很多時候,面對譚月月,他都是矛盾的,也許是因爲太在乎了,絕不能允許她一星半點的背叛,無論是身體上,還是精神上,他都要求必須忠誠他。
然而,譚月月這兩點的背叛統統做到了。
他最討厭別人挑戰他威震四射的尊嚴,譚月月也總是一次又一次的破戒。
他害她失去孩子,那濃濃的愧疚感,也在她的挑戰與背叛之下,漸漸磨損了,他不能容忍別人的背叛,尤其是譚月月。
第一人民醫院。
病房裡,很安靜,工作着的醫療機器發出嘀嘀嘀的聲音,也是病房裡唯一的聲音。
花老剛爲女兒洗好臉,正無聊的翻看着手中的財經報紙。
突然,口袋裡的手機響了起來,他掏出一看,皺着眉頭按了接聽鍵。
“事情安排的怎麼樣了?”
“已經全部安排妥當,只要董事長您一個指示,這事,就算成了。”
對方笑意盎然,恭賀一聲。
“很好。事成以後,少不了你的獎金。”花老呵呵的笑起來。
“謝董事長。”
花振新掛掉電話,蒼老的面容多了幾分笑容,他繼續着翻看着報紙。
搖籃裡的小天意吃了藥,早早的睡去。
他正百般無聊着,沒有注意到花曼微的手指,又一次顫抖了一下。
不一會兒,花振新就聽見一陣高過一陣濃重的呼吸聲,他一驚,連忙放下報紙,朝着病牀上的花曼微看去,只見他的女兒半睜着眼睛,應該是因爲呼吸困難,而用力的喘息着。
花老見到這一幕,愣了幾秒,趕緊按了呼叫鈴,又衝出去叫醫生。
女兒昏迷了這麼久,總算是醒了!
花老心裡的大石頭,也終於落了地。
一番檢查後,醫生一邊整理着聽診器,一邊說,“病人醒了就好,目前已經沒什麼大問題了,但是她的身體虛弱,昏迷的時候無法進食也沒法補充營養,還請家屬注意給她吃一些高營養的食物,給她補充一下缺失的營養。”
花老聽了,連連稱是。
牀上的花曼微眼睛又一次閉上了,這一次,花老再也不用擔心她醒不過來了。
他再沒有什麼心思看報紙,專心致志的盯着女兒,深怕她再一次離開自己。
他沒有想到女兒會這麼快醒來,他也怕女兒再也醒不過來,現在醒來就好。他對陸開誠的擔憂也放下了一點兒。
他的女兒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和牽掛了,現在多了小天意,那就是兩個親人,都是他生命裡不可或缺,最重要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