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談瑋明實際上長期不在家裡,太子妃王芳頻和家族裡的那些人關照各種事務的時候,首先想到的地方就是太子府邸的書房。這地方絕對安全可靠,而且從來沒什麼人敢於窺伺。但既然有了談瑋明幫忙,要在本來就已經有了不少電器設備,有獨立的供電體系的太子府邸裡安裝監聽裝備,那可就太簡單了。不論在任何時代,女性對於電器設備的敏感程度永遠沒有男性來得高。照道理說,府裡添置什麼電器設備,太子妃總要過問的,但談瑋明的親信帶着葉氏工坊和情報局的人在書房隔壁的文件庫裡安裝錄音設備的時候,說那是防潮防塵防蛀的東西,王芳頻都懶得看一眼就走了,壓根沒懷疑什麼。而在不知不覺之間,扯了兩根電線,在書房裡安裝好了聲音探頭,一個簡單笨重的監聽系統就弄好了。
隨後,談瑋明一次故意發火,趕走了原來管理資料庫的小廝,換上了情報局的一個人負責每天打掃一次書房。太子府邸的書房能夠進出的人本來就沒幾個,端茶送水一樣是這個傢伙,隨後,就要讓這傢伙適時啓動錄音裝置了。不過這也不是很難,錄音裝置的開關是另外牽了一條線,安裝在這個情報員在書房那個院落外面一點的臥房裡的。他可以記錄進出書房的人和他們停留的時間,對那些人的談話進行錄音,他需要根據情況更換母盤並將錄製了內容的母盤交給每天和他碰面一次地情報局官員,但是,他卻沒有權力去聽那些母盤。情報局招募訓練出來的情報員都不是傻子,這種不允許聽實際上是一種福利,聽了這些內容那纔不知道會演變成什麼模樣呢。
錄音設備基本成熟,唱機之類的回放設備自然不在話下,葉氏工坊現在搞出來的已經是使用鑽石唱針的唱機,還是立體聲的。自然,這個立體聲是受到很大限制的,葉韜的確是搞出了可以雙聲道同步錄音的裝置,但那個東西的體積實在巨大,沒有單聲道的裝置那麼簡便好用。而唱機,則可以根據音源進行調整。
由於目前還在對王家、對太子妃進行調查,錄音設備變成監聽設備這檔子事情自然是要保密的,但在小範圍裡,大家對這套技術的興趣都很大。尤其是這次葉韜從雲州帶回來的那些母盤裡,有不少都是很有趣的內容。那張灌錄了魯丹和黃婉的“語音”家書,灌錄了他們的女兒唱的童謠的母盤,讓黃序平訝異之餘感動得眼淚涔涔而下。這種形式,雖然不那麼即時,而且至少目前看起來是那麼奢侈,但卻讓人與人之間的情感聯繫,比簡單的信件更深入了一分。葉韜估摸着,等唱盤技術能夠推廣普及,這種語音信件想必會有相當市場。
談瑋蒔早就盯上了這項錄音的技術了,她當初可是在丹陽搞了那麼多的戲劇劇目,在雲州雖然從來不缺乏娛樂,總是有各種部族歌舞,但這種大型戲劇卻不那麼容易搞出來。在丹陽搞的那些歌劇、詩句,越發讓她想念。而唱盤,則是一種很好的將這類劇目保存下來的手段。雖然沒有畫面總有些美中不足,但能夠有聲音,可以讓自己去回顧那些劇目,已經是很大的享受了。葉韜可從沒把錄音設備只當作偵查監聽用品過,本來發行音響製品就是他和談瑋馨計劃中的事情,甚至連商號的名字都想好了。等到他們能夠開始發行唱盤,那主營這項業務的商號會叫做“滾石唱片”。
在葉府深處重重戒備的地方,這個時空裡的第一個錄音棚在緊張施工。沒有了空間限制,這裡安裝的錄音裝置可不是那些要考慮體積和易用性的監聽設備能比擬的。這間錄音棚裡安裝的設備,毫無疑問是這個時代的晶體管電路發展的巔峰。而這些東西,也培養出了這個時空的第一代發燒友。錄音棚內部的吸音板,吸音氈都是專門定做的,輸入錄音棚的電源全部經過專門的濾波處理,保證電源的穩定如一。錄音棚內部空間十分充足,可以容納整個劇團和樂隊進行演奏、歌唱等靜態活動。而集音方面,一共使用了六路集音裝置,都是從天花板上垂下來的話筒,分置在不同地點。由於受到技術限制,這六路話筒主要是前瞻性的考慮而不是實用,但每一路都是單獨採集聲音,單獨刻錄母盤,另外引出信號進入調音臺進行混響和刻制。雖然暫時只能製作雙聲道立體聲的母盤,並進行復制,但將來條件成熟了自然可以再拿出這些分聲道的母盤來重新灌錄。倒是調音臺暫時顯得有些可有可無,畢竟,在設備正常運轉的情況下,實際上一開始運轉,調音臺的操作人員是沒任何事情可以做的。葉韜雖然強大,但還沒足夠強大。
這個建造在葉府內部的錄音棚很快就完工了,但找誰來嘗試卻是個大問題,錄音設備的秘密不能暴露出去,那能夠進來的人肯定得是信得過的了。最後,幾番合計之後,談瑋蒔找來了劉湘沅,讓她帶上幾個完全可靠的劇團成員來葉府。
劉湘沅不明就裡,還以爲是葉府內部的宴飲找她去助興。如果是其他人,劉湘沅都不願意搭理這類的邀請,畢竟她現在雖然仍然是東平當之無愧的古箏頭把好手,但她更是聞名天下的丹陽劇團的管事之一——負責所有演出相關內容的管事。劉湘沅現在可是經常作爲貴賓出現在各種頂級的宴會上,甚至出現在王宮內的宴會上。別說一般的達官貴人招不動她,就算她肯去,那也是相當禮遇的。但哪怕劉湘沅開始的時候有着這種誤解,但對葉家的這次私底下的邀請還是興致盎然。畢竟,沒有葉韜和談瑋馨當初的禮遇和幫助,她壓根不可能取得今天的地位。這次談瑋蒔署名的帖子秘密來召,在她看來只是葉家那幾個人把她當作自己人,並不多顧忌她現在的身份。
“什麼?不是要我來彈箏助興啊?”當劉湘沅得知葉家壓根沒有任何飲宴。劉湘沅那自然活潑,略有些諧趣的天性在那裡開始活動了起來,“那還要我帶人過來?難不成嫌棄我老了麼?”
葉韜並不奇怪會看到劉湘沅這種有趣的表情,談瑋蒔也不奇怪。能讓劉湘沅露出這幅表情的,現在全天下也就寥寥數人而已,除了她的劇團裡她一力扶持起來的那些名角,大概也就葉家的這些人了。
“哪裡敢啊……”談瑋蒔輕笑道,“我們是要來做個試驗的,哪裡敢勞動劉管事大駕啊。但要做這種試驗,還得靠你手底下的人嘛。”
“試驗?”對於這種詞彙,劉湘沅無疑是十分陌生的。她皺着眉頭,有些迷糊的神情,要是讓那些對她的美色向來覬覦卻一直不敢出手的人看到了,恐怕口水都要掉下來了。
一邊帶着劉湘沅朝着錄音棚走去,葉韜一邊用平實的語言向劉湘沅解釋到底是怎麼回事。從進入葉府正門開始一直到葉府深處的這條路,劉湘沅居然一直在葉韜和談瑋蒔的陪同下走完,這也算是極高的待遇了。然而,劉湘沅卻被葉韜的這些介紹弄懵了,當走到了錄音棚門口,劉湘沅擡頭看了看平平無奇的建築外觀,居然有些恐懼的感覺。她小心翼翼地問:“這不是斷了我們這幫苦命人的活路麼。要是都能在家裡聽曲子了,我們……我們……”
談瑋蒔被劉湘沅這麼一驚一乍的反應嚇了一跳,隨即反應了過來,笑着說:“別說你現在還是劇團的管事,不到劇院壓根看不到表演的效果。就算你還是隻能彈箏,你也應該知道現場看着人表演和光是聽聲音的差別有多大吧?瞧你這沒出息的。”
劉湘沅臉上一紅,旋即恢復了先前鎮定自若的神態。走進了錄音棚,聽葉韜和幾個技師解釋了錄音棚裡的種種設計,劉湘沅徹底反應了過來。她拉過一直緊緊跟在她身後,怯生生地似乎唯恐落後多了要被拋下的一個小女孩,說:“既然是要聽錄製的聲音好不好,那不妨讓勻兒試試?”
這個名叫勻兒的小女孩,看起來才十一二歲的樣子。由於她先前還抱着劉湘沅隨身攜帶的那一包雜物在胸前,大家還真沒多留心這個小姑娘。而此刻,小女孩雖然驟然被劉湘沅推上前臺,稍稍有些恐慌,但很快就鎮定了下來,雖然依然羞澀,卻是堅定地擡起了頭來。大家一看,心裡都暗叫了一聲好。這粉搓玉琢的小女孩,清秀端麗,雖然看得出來是沒見過什麼場面的樣子,卻仍然不失禮節地屈膝一福,然後就靜靜地站立着,等待着大家的裁斷。
“那就讓她試試吧。”談瑋蒔嘻嘻笑着,帶着勻兒走進了錄音棚,拉下了話筒放在勻兒面前,順手將寬大舒適的耳機戴在了勻兒頭上,鼓勵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勻兒,就唱你最喜歡的《記憶》那首曲子吧?”透過調音室裡的話筒,劉湘沅淡淡吩咐道。
勻兒一點沒有猶豫地輕聲應道:“好的。”她略略清了清嗓子,而在這個時候,技師已經按下了那個用紅色磨砂玻璃製成,內部裝置着一個燈泡的醒目的“錄音”鍵。
《回憶》是什麼曲子?那也是談瑋馨當年猛烈抄襲自己熟悉的各種劇目的時候搞出來的,基本上就是經典歌劇《貓》裡面的那首膾炙人口的主旋律曲子的漢化版。任何一個看過那個話劇的人,都會對裡面幼貓和老貓的不同演繹印象深刻。而勻兒那純淨的童聲,幾乎從第一個音符開始,就完美地表現出了曲子的深邃。那不斷向着空中飄升的嗓音,彷彿要將人帶到另一個世界。
海豚音!……一直坐在調音臺背後悶聲不吭的談瑋馨和葉韜面面相覷。這勻兒果然是天賦異稟,果然是了得啊。
勻兒只知道認真唱歌,自己也已經進入到了曲子的情緒中,對隔着厚重的玻璃的調音室裡大家的驚異渾然不覺。就在她唱到第二遍的時候,忽然耳機裡傳來一聲讓人牙酸的尖嘯聲,勻兒只好停了下來。她睜大眼睛,瞪着玻璃背後的調音室,看到的卻是一片忙亂的樣子。
葉韜尷尬地問邊上的一個技師:“老徐,這是怎麼了?”
“呃……音太高了,電路活動太厲害,現在這管子還受不住那麼高的調子,燒掉了。”老徐的聲音更是尷尬。這年頭,東家丟了面子,下面的人恨不得去死。而葉韜這次面子顯然是丟定了。
“能修不?”葉韜無奈地問:“以前沒出過這事情啊。”對於這套東西,葉韜已經算是很瞭解了,卻也沒預料會發生這事情。
老徐尷尬地回答:“一會就好,換塊板子,換幾根管子就好。以前是沒碰上啊,老闆,我們這幫大老爺們雖然也反覆調試了不知道多少遍,但我們一幫人,誰也發不出這種調門啊。”
劉湘沅倒是放下了心來,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她也怕葉韜着惱,連忙說道:“沒事沒事,等弄好了再試試就好。”
這電路系統上還是有能夠調整的餘地的,稍稍調整了一下信號放大部分的設置,再次錄製十分順利。當進行回放,勻兒的聲音清晰地從音箱裡傳送出來的時候,劉湘沅和勻兒一瞬間不知如何反應,唯有傻愣愣地盯着那神奇的音箱看。
反覆聽了幾次,又自己上陣錄製了一首古箏曲之後,劉湘沅反而不那麼擔心自己的飯碗問題。仔細想了一想,她居然覺得,這東西不但不會影響自己的飯碗,反而會讓那些真正有絕技在身的名伶生活得更好。她小心翼翼地問葉韜:“葉大人,這東西……造價幾何?該不會只能是那麼大一堆傢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