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慶希的說法從一開始就至少有一半是在故意露怯,故意混淆試聽。樓慶希知道,而且,他也不會認爲葉韜聽不出來。所謂的邀請葉韜來顯露一下手段壓服尚寶堂,讓尚寶堂的日子不要那麼難過,只是邀戰葉韜的一個比較容易讓人接受的說法而已。葉韜應戰如何,不應戰又能怎樣?葉韜如果應戰了卻壓服不了尚寶堂,丟人的卻還是他自己,到時候,可不會有人來同情他,反而會說他在接連幾次顯山露水之後不知道收斂,終於在一個自己完全不熟悉不瞭解的領域裡栽了跟頭。到時候,無論哪個方面,可都是樓慶希這樣的人精,和他的尚寶堂,佔盡了便宜。
哪怕知道這些,葉韜仍然微笑着,像是什麼都沒看出來似的答應了下來。還詳細地與樓慶希議定了這切磋比試的方法。葉韜不願意就自己做三個挑戰自己技術極限的東西出來,放上臺去和尚寶堂的東西相比。技術的極限並不是極限的技術,而是技術的瓶頸,而且,到了那個程度,到底手藝精妙到什麼程度,一般人是完全不會了解到的。而尚寶堂以珠寶設計製作著稱,這娛人耳目的華麗的東西,想來是很應和大家的心思,很能討好的。葉韜既然應戰了,那就索性也要針鋒相對,以討好和討巧的方式來擊敗尚寶堂。
懷着各自的心思,兩方終於大致商定了這切磋的方法。在一旬之後,尚寶堂開業的同時,開始展出第一件作品,葉韜有三天時間,做出東西來進行比較。如果到時候同業公議說葉韜做出來的東西不行,自然第二第三輪的比試也就沒有必要了。如贏得第一輪那麼在第一件鎮店之寶展出後的十天後,展出第二件,再過十天,展出最後一件。第二件作品,葉韜有五天時間,第三件作品,葉韜有七天時間。這樣一來,葉韜幾乎是爲自己定下了一條極爲可怕的時間限定,沒有留任何餘地。到時候如不能在限定時間裡拿出像樣的東西來,大家是不會同情葉韜的。但是,手藝這東西不是一向是慢工出細活的嗎?葉韜定出的時間,哪怕翻個三倍,樓慶希都覺得未必能夠做出什麼足夠量級的東西來,但葉韜卻似乎是極有信心的樣子。這樣一來,狐疑的樓慶希反而是有些吃不準情況了。帶着滿肚子的疑惑,樓慶希回去了。
而隨即,尚寶堂的鎮店之寶的展示和尚寶堂與葉氏工坊之間的三戰定勝負的消息也傳播開去。
“要是萬一輸了,看我不把你打得滿頭包。”對於沒有商量一下,葉韜就貿然接下了這一戰,談瑋馨很有些不高興。但是,對於葉韜,她卻是有着相當的信心的,只是覺得葉韜碰上這種事情都不和她商量,那種被忽視的感覺不太好,有點牢騷而已。
“你做什麼好玩的東西?打贏了尚寶堂之後送給我好嗎?”談瑋蒔這樣說。可她忽閃忽閃的眼睛讓人想不出任何拒絕的話來。少年被更小的女孩四十五度純潔仰望之後,華麗地敗退,無奈答應了下來。
“切,怕什麼?他尚寶堂就不管造巨弩和弓箭,也造不出投石車衝車。一些玩物而已,是輸是贏,有什麼關係?”魯丹一邊聽着葉韜的吩咐,準備起各種各樣的用品和材料,一邊很是不以爲然地說。而他的這種說法,在東平的紈絝圈子裡居然還頗有市場。
但葉韜顯然沒有魯丹那麼豁達,要是真的輸了,恐怕日子還真是有些不好過。他將跟着他來到丹陽的葉氏工坊的所有學徒學工全部集合了起來,清理出了專門的工作間,非常仔細地準備起工作臺和工具,校驗所有的精密測量工具,甚至飲食和日常起居方面,都努力將大家的狀態調整到最好,調整到最能夠心平氣和地耐心做水磨功夫的狀態。只是這樣的努力多少有些不夠。在飛鷹傳書後葉氏工坊的宜城總部立刻會調派最強力量以最快的度趕來,其中包括葉氏工坊唯一的女學工,原先是舞姬而現在是圖樣設計師的希臘少女卡珊德拉和在精細工藝上下過苦工鑽研,手藝上頗有建樹的葉韜的師兄索庸。至於那些前前後後跟着葉韜學了不少精細工藝的學徒學工們更是踊躍報名,最後在索庸的精心挑選下,才選擇了十人跟着一起來丹陽。
對於這件事情,齊鎮濤齊老爺子卻顯示出異乎尋常的興趣,他直接派人送來一大批從南洋弄來的或者是從海盜手裡黑吃黑順下來的珠寶,大塊的祖母綠、瑪瑙之類的東西比比皆是,幾大方品質極高的玉石原石更是價值連城。雖然只有一小批讓索庸和卡珊德拉帶着先期趕來,之後的那些東西送到的時候,滿足第二輪第三輪的需要,在材料品質上也要壓服尚寶堂,那是絕對沒有問題的。
至於運送大批貴重物品的安全問題,那就更不用擔心了。得知此事之後,本來今年就要回京述職的閔越點起一千兵馬提前兩個月出,護送這批原材料。只有不長眼的盜匪,纔會太歲頭上動土。
當所有的事情都在以如此快的節奏生的時候,時間過得飛快。十天的時間轉瞬就過去了,而尚寶堂丹陽分號的開張,已然到來。
尚寶堂進入丹陽市場的姿態,是如此高調,爲了湊上步調,財力雄厚的他們卻很讓人意外地沒有自己建樓,而是購下了原本丹陽第一大珠寶商綠霓閣的地產,略加裝修就這樣開張了。原本就爲大家熟悉的地點卻忽然變換了主人,給予這些丹陽城的老居民們的衝擊更大。但經過尚寶堂裡那些能人的重新裝修,現在的尚寶堂丹陽分號顯露出來的氣度,卻比原先重彰華彩的綠霓閣確實好得太多,之間的區別就如同是三代富豪和暴戶一樣強烈。
大家都是帶着複雜難明的心情來到這裡的,大部分人對於丹陽城也有一家尚寶堂,固然是有些欣喜,但更關心的,卻是尚寶堂和葉韜的賭鬥。尚寶堂的那所謂的三位大師傅,大家也算是久聞其名了,出自這些大師傅手筆的飾品,包裝盒上都鐫刻着這幾個大師傅的名號。賭鬥的另一邊,由於大家對於葉氏工坊的瞭解遠沒有對於葉韜的瞭解那麼多,也就只能忽視了這個實力強橫的團體,而將注意力放在了最近實在是引起了太多話題的葉韜身上。
雖然是在談瑋蒔和黃婉等人的簇擁下來到尚寶堂,走進了大堂,但作爲衆人的注目的中心,葉韜卻沒有任何不自然的表情。他淡淡的微笑充分顯示了他內心的平和和自信。
羅勤和宋玉沒有出現在這個場合,而樓慶希,則充分顯示着他的交際手腕。高調進入丹陽的他,卻讓很多人覺得如沐春風。
葉韜的到來立刻引起了樓慶希的重視,他和正在聊天的幾位官員打了聲招呼就抽身出來。向公主等衆人施禮過後,專門和葉韜確認,樓慶希才笑着說:“那我們這就開始吧。”
在衆人殷切的期待中,葉韜極有風度地說:“那是自然,正要看看尚寶堂的手段呢。”
樓慶希呵呵一笑,清了清嗓子,站在大堂中央,朗聲說道:“諸位,諸位。今日前來參與尚寶堂丹陽分號開業慶典的,俱都是丹陽說得上名號的一方人物,實在是讓敝號蓬蓽生輝。釵鐲飾固然是大家喜聞樂見,但想必今天大家來,應該更想看看我尚寶堂三位大師傅的手筆吧?大家這就請跟我來,這第一件鎮店之寶,已經在花園裡等候各位多時了。大家,請這邊走。”
中庭花園已經經過了重新的佈置,四周的一圈迴廊沒有大的變化,但中間的那一方小天地卻幾乎完全改頭換面了。一方小小的池子,幾株淸挺的竹子成爲中庭花園景觀的主題。那些並不算珍貴的花木卻好像每一株都生長在恰如其分的地方,經過恰如其分的修剪。地面上,沒有栽植植物的地方,都鋪上了細膩潔白的石子,不露出一點泥土,唯獨留出了中間一條沾着一點青苔,有些溼潤的青石鋪成的蜿蜒的小路。幾隻蜻蜓在庭院中紛飛起伏,更有一隻蜻蜓停在小池子邊,造型奇特的石頭上,翅膀微微開合。這小小的庭院卻好像一絲一毫讓人都不忍心去觸動。
大家都站在庭院周圍的迴廊裡,納悶地張眼搜索,這所謂的第一件鎮店之寶,到底在哪裡?這個渾然天成的庭院裡,似乎餘不下一點空間來盛放一件滿是光華寶氣的東西了。
“樓老闆,您這是……?”略有些詫異之餘,沉不住氣的大有人在,很快就有人提出了自己的疑問,而口氣還很是不忿,好像受了什麼戲弄一樣。
樓慶希的臉上帶着一抹微笑,踏着青石小路緩緩走進庭院,在衆人的注目中從山石上拈起一隻蜻蜓,託在手指上,慢慢轉着身讓大家都能看清楚。他朗聲說道:“這第一件寶物,就是這個了,大家都沒有現嗎?這隻蜻蜓,可是用綠玉爲主,其他材料爲輔,手工打造出來的呀!”
這居然不是一隻真的蜻蜓?大家剛纔居然沒有一個人看出來。尚寶堂果然不容小覷,他們的手藝,居然彷彿能夠賦予這些石頭以生命,居然能夠讓這些堅硬的東西展示出活物的風采來。雷鳴般的掌聲和喝彩聲響了起來,彷彿是迎合衆人的喝彩,樓慶希手裡的那隻玉蜻蜓,居然又微微振了振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