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森旗知道,自己將葉韜一股而下,幾乎不可能了。在河灘對面整整齊齊地碼放着大片雖然簡陋但非常實用的防禦工事。後面的地面已經經過了平整,重步兵、輕步兵、弓手營的陣地分明,而且交通道都已經搭建好了,絕不會因爲道路問題,延遲自己的部隊馳援吃緊的地方,而這樣的設置也顯示了葉韜完全的信心:血麒軍絕不會被沖垮,這些方便自己人的通道,不會用來爲敵人的進軍提供方便。在長弓營的陣地之後,是明顯的一溜指揮帳,雖然上面安裝的一些東西讓高森旗看不明白,但血麒軍讓人看不明白的東西太多了,他也就不以爲意。再後面,則是正在安裝中的重型器械,那些弩炮讓人看着心驚膽戰。高森旗知道,一旦大軍衝突,這些弩炮,又是針對渡河的大軍,必然能造成巨大的傷亡,可是現在他也有些無可奈何。先鋒三千鐵騎,如果面對的是沒有做好準備的葉韜,說不定能瞅準機會狠狠咬上一口,但是,面對已經做好萬全準備的血麒軍,連送菜都不算。他喟然長嘆一聲,看着葉韜這個既是朋友又是敵人的傢伙彷彿奇蹟一般地建築構架。他真的是個工程大師,在那麼短的時間裡,營造出來的防禦體系,居然讓人有無從下手的感覺。
葉韜這個時候正在指揮吊裝重型弩炮。在最前方的一排中型弩炮背後,有三門重型弩炮,射程足以打到河對岸。這不光是射程問題,更是一種威懾、一種戰術延伸。葉韜從望遠鏡裡看到了高森旗,現在也唯有撇撇嘴。現在他沒空擔心對方的兵力優勢,每多準備一點,他都會更有把握成功將敵人阻擊在這裡一些。
阻擊戰並沒有讓葉韜期待多久,還在血麒軍攻擊祥寧城的前一天,第一天試探性的阻擊戰就已經開始了。高森旗沒有給葉韜喘息的機會。他深知葉韜這樣的人,只要給他一點點喘息的機會,他就會不斷鞏固陣地,讓攻克變得越來越艱難。讓血麒軍的優勢愈加發揮出來。高森旗擺出兩萬步兵衝擊血麒軍的營地,後面緊跟着兩萬步兵掃除灘塗上的各種障礙、同時鋪設大量的浮橋。這種攻擊方式可謂不計工本。
在最開始的兩萬步兵擺開陣型,在弩炮射程之外坐着準備的時候,葉韜還有些不以爲然。而在兩萬步兵在那之後再進行展開,而大量的木料、竹子繩索被送上來,葉韜才感到有些棘手。由於射程和器械精度的關係,也是因爲這種獨特的地形,讓高森旗所部完全缺乏和葉韜打遠程攻勢的可能性。但要想戰勝葉韜,唯有克服血麒軍在遠程打擊方面的優勢。對於滔滔大河是不是能抵消火油彈之類東西的巨大殺傷力,高森旗都沒什麼底,他可是見過火油彈浮在水面上燃燒的讓人匪夷所思的局面。但是,他可以用這種選擇題來讓遠程器械的優勢消解到最低程度。葉韜要麼集中掃滅當先的步兵,要麼集中打鋪設浮橋的部隊,分散打擊的話恐怕兩頭都不着調。相對而言,架設浮橋可能對葉韜的威脅更大一點。一旦浮橋架設完成,北遼大軍可以源源不斷地衝擊營地,哪怕血麒軍再精銳,那也是絕境了。
還不僅如此,雖然高森旗仍然是集中主力攻擊葉韜所部,但他還是在兩翼派出斥候部隊,去哨探其他適合渡河的地方,兩翼大軍也隨之進行運動,以保證第一時間開始渡河。高森旗說那是爲了尋機從葉韜所部的側後給與一擊,以保證正面攻擊行動的順利進行,他正面擊敗葉韜的決心沒有變。
由於隔着河岸,葉韜的斥候的偵查不利,高森旗的這張開的兩翼進展挺不錯的。雖然暫時還沒有適合的渡河地點,但這種態勢卻已經形成了,由於河兩岸的山林,以及高森旗要求兩翼的部隊隱秘行動,哪怕是飛艇都挺難發現行軍中的北遼軍隊。
高森旗這樣安排,算得上是將手裡的兵力用到了極限,源源不斷地保證攻擊,並不是簡單的事情。大量的兵力輪換對於這麼大的軍團來說,都是很難完成的動作。
在陣前的交戰上,葉韜果然選擇了攻擊架設浮橋的部隊而讓步兵部隊靠近。葉韜對自己麾下的部隊的戰鬥力有着充分的自信。尤其是現在,北遼的步兵在渡河的時候,總不可能身披重甲,那他們就淪爲長弓手的靶子。北遼的步兵鎧對東平產的三棱箭簇都沒太好的防禦力,更別說是血麒軍裝備的重淬冷鋼三棱箭簇了。
“葉帥,敵軍開始渡河了。”看到一艘艘徵集來的船隻和木筏下水,金澤提示着正在想着些什麼的葉韜。
葉韜聳了聳肩,命令道:“等過半渡了就開火,重器械營自由射擊。”
重器械營早就在等着這個命令了。一個個射擊諸元都已經設定好了,就等着開火的一剎那。對這種散步在一個平面裡比較遊移,很難直接命中的目標,他們選擇的攻擊方法是,一次攻擊一塊水域,直接火力覆蓋,火油彈和石彈夾雜着進行射擊。不時用加磅的火油彈造成一小片水面的燃燒效果。這種攻擊技術最早誕生在七海商社的護航艦隊裡,是對付單艦戰鬥力低於滄水漣水兩型艦隻的最好的方法。當一個護航艦隊的護航艦同時開火,就像是一個人對着大餅狠狠咬上一口,絕少倖免。針對這種戰術,春南水師倒是在開發針對的方法,還未必能有效,北遼本來就缺乏水面力量,對這種戰法更是聞所未聞。當重器械營隨着一聲令下將北遼當先渡河的九艘船一下子砸進水裡,只在水面留下幾個漩渦和一幫在水流和烈火中苦苦掙扎的軍士,北遼的那些軍官們立刻意識到了,戰鬥可能比預料中更激烈更艱難,永遠對血麒軍讚不絕口,永遠寧可高估也不願意低估他們的的高森旗,真的有道理。除了血麒軍,有誰能夠不聲不響就讓數百將士葬身魚腹。
高森旗的神情淡定,彷彿這是他早就預料到的結果,他嘆了口氣:“果然葉韜選擇了浮橋那幫人來打。”周圍的人有些不解,高森旗隨即解釋道:“如果他真的針對的是這兩萬人,他一定會放他們先過去,然後長弓營和重器械營一起覆蓋一輪,乘着整個陣型一亂,他的輕步兵重步兵一衝,陣型可就完全垮了。我還不知道葉韜手裡有沒有騎兵,有多少騎兵。要是有,他也一定會用上的。葉韜的部隊,最能耐得住性子,可瞬間的爆發力也最強。血麒軍……畢竟是天下第一軍啊。”
周圍那些人被高森旗說得汗毛粼粼,都不吱聲了。現在在他們面前的血麒軍,的確是有這個實力的。
“不要停,就按照預定的來吧。兩萬人垮了再扔兩萬人,一批批來。無論如何,葉韜也就身邊這點人,我們……是他們的十倍。要是還不能累垮他們,那我們可就真的沒臉見人了。”高森旗行若無事地說。但周圍的那些將領們卻有些憤憤不平,一個高大的將領躍衆而出,說:“將軍,某願去親領這兩萬兒郎去衝殺,就算不能攻破血麒軍的防線,怎麼也能多消耗他們一點。”
“姜默,你領下面兩萬人去吧。眼下這四萬人就是投石問路的,消耗他們的銳氣,你領下面兩萬人,如果能攻破血麒軍第一線,我給你記功。”
姜默領命而去,先去整理士卒做好準備了。眼看着靠着這第一批的四萬人,恐怕浮橋也搭建不起來,還消耗了不少船隻木筏,他必須做更充足的準備。
讓高森旗料到了,北遼步兵在水裡損失慘重,兩萬先鋒步兵只有不到一萬兩千人能登陸,而在第一個北遼士兵登上了灘塗,重器械營立刻停止了射擊。重器械營的士兵們圍繞着弩炮忙碌着,調整着射程,準備攻擊那些臨時當工程兵在用的第二波北遼士兵。
葉韜再沒有多說什麼多餘的話,而是興致勃勃地問道:“我們……把那玩意用起來吧。”
劉勇的臉上抽了一下,說:“大人……這算是什麼打仗的方法啊?”
“沒事,聽我的。我們不怕任何人,而且,其實我們的戰術也沒什麼變化。就這麼着吧。”
葉韜就這麼給這事情定下了基調。跟在葉韜身後的兩個侍衛立刻去愉快地操作了,不到兩分鐘,分佈在整個戰場上的十幾個喇叭在一聲尖嘯聲之後響了起來:“試音……試音……血麒軍第一次戰地廣播開始了。”
“重器械一隊通報,截止到現在,射擊十四輪,直接命中九艘運兵船。共計毀傷敵艦四十一艘。綜合命中率三成二二。”
“哈哈,老楊。我們二隊命中率三成四三,就是比你高那麼一點點。”
兩個重器械營的指令隊長居然在廣播裡擡起槓來,他們平時訓練作戰的時候就一直互相競爭,鬧騰了都已經好幾年了,而對於這種全軍都能聽到的擡槓,他們顯然極有興趣。兩人互相調侃,妙語如珠,一時之間,陣地上的氣氛鬆弛了下來,這必然會很激烈的戰鬥,彷彿變成了一場有趣的競賽,一場值得大家豁上性命的競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