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南駐東平的使臣可是個相當不錯的差事,每年春南和東平之間的貿易,很多都得通過使節來進行。春南在東平採購軍械這方面,使節是萬萬不敢雁過拔毛的,但其他許許多多貨物,使節可以操作的空間還是很大的。比如幫助那些想要進入春南市場的商家安排春南當地的一些事務,一方面可以給自己的家族增加一個生意夥伴,獲得一部分利益,另一方面,東平的商人在春南獲利之後自然也會投桃報李。使臣本來就是個公關性質的職位,拿着國家大筆錢財不斷組織各種聚會,將聚會上獲得的各種消息再反饋回去。使臣們經常可以聽說某某商號又發了多少什麼東西到哪裡,又有什麼好玩的新產品,或者某某商號冒出來了什麼新技術讓大家眼熱了。林林總總的各種消息,涉及到國家民生軍事的不會有多少,但可以讓使臣們反饋給有關係的商人的,卻又不少。靠着這種消息的傳播和交換,一個聰明的使臣一年裡可以獲得各種銀錢禮品就不知凡幾,而那些有政治野心的傢伙,更是可以靠着這種渠道,結識許多人,建立最基本的友誼和信任。
基本上一年一任的駐東平使節,現在可是個熱門的職位,多數都是那些將來在春南有着遠大前程的青年才俊來擔任。一方面是靠着這種級別不高,但是能接觸到許多大人物的職位來開闊年輕人的視野,磨礪他們的性子,另一方面,也是爲了讓在官場上沒有形成習氣和暮氣的人能夠觀察學習東平的各種制度。從這方面來說,春南國主也不失爲是一個有些雄心的人,只是國家制度和情況如此,多少有讓這位國主施展不開的地方。而這些年來處置、平息黨爭和儲位爭奪這些事情的內耗的精力,更是大幅度上升。當然,按照蓮妃常菱某次在私底下說的,年輕人好歹有理想,不會在這個職位上死命撈錢,畢竟會想着做點事情,放個老頭,可就真沒準了。從這句話上來看,蓮妃常菱到也算得上是有點政治頭腦。
這一任的使臣是春南前一年的新科狀元,出身不算很高,家裡勉強夠得上比較富裕這個評價,一直以來都默默無聞,沒出過什麼震驚朝野的大人物,也沒什麼作奸犯科的敗家子。這個名叫鄭哲的年輕人,在二十九歲上終於考取了狀元。由於這傢伙還是挺能做實事的,在禮部幹了一年之後,成績斐然,這纔在沒什麼後臺的情況下,被春南國主直接點名讓他來了丹陽。而鄭哲勤勤懇懇,雖然兩國之間的軍購他插不上手,也說不上能影響什麼,但他在聯絡民間的商務合作方面,他卻是能很大程度上拋開家族的窠臼,儘可能地將事情作對、做好,自然,他想要幫忙家裡,也得看家裡有沒有實力能夠幫上那些商號的忙。鄭哲的這種作風爲他贏得了許許多多的朋友,尤其是那些春南和東平的大商家、大世家的好感,但是,畢竟他沒有家世背景,而要在使臣的職位上做出什麼引人注目的業績,似乎也不那麼容易。
在鄭哲的管家遞給他那份簡樸的請柬,邀請他列席丹陽-董家集-雷霆崖飛艇航線的開通儀式的時候,鄭哲的眉頭皺了皺,他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但隨即手下那些屬於春南不同部門的探子們送來的消息則讓他大吃一驚,雖然一直聽說東平方面要搞民用航空,但現在,飛行可是實在太尖端的技術了,哪怕一點點泄露技術的可能性,都讓人難以忍受,而現在,東平真的要將飛艇就那麼放在普通人的面前嗎?
但是,轉念一想,鄭哲又不得不承認,這實在是相當誘人的事情。人能夠在天上飛行,能夠俯瞰整個蒼茫的大地,這簡直是能夠和傳說中的那些神仙相提並論的待遇了。而飛行帶來的快捷的交通往來,更是讓人嚮往。春南軍隊渴求飛艇已經很久了,這可是無敵的偵查利器,能夠讓地面上的敵人無所遁形。而對地攻擊的效果,也早就藉由東平的數次作戰實例,證明了威力和價值。哪怕拋開這些不說,能夠直接翻山越嶺,比曲折的地面道路快數倍的速度,就讓人沒有拒絕這種東西的可能了。
“這是誰送來的?”鄭哲問道。
管家立刻回答道:“是九州商社的人,就是西門做綢緞生意的宋老爺子的手下。”
鄭哲笑着說:“宋老爺子絕對對這種事情沒興趣的,也沒重要到能夠按照自己的心思發這種帖子。這可是內府和葉家合作的生意,和那個聯邦快遞有點像,葉家出技術,內府出錢,這宋老爺子雖然身家巨億,可級數畢竟是差不少的。這是有人想見我呢。我寫個回帖,你等一下親自送到宋老爺子的府上就好。”
航線起點設置在丹陽北門外,那裡有一大片空地,原本就建造了一個有點規模的飛艇繫泊場,而現在,原本的營地已經被改造完成,龐大的機庫和寬敞的候機樓分列兩旁,而中間,則停泊着二十餘艘飛艇。雖然實際上投入這條航線運營的只有十二艘飛艇,但今天可是需要有點場面的,葉韜特意將自己的雲州一號和護航飛行隊都放到了這裡。自然,這也算是一種誘惑的行爲吧。當大家看到停泊在繫泊場一側的這五艘特別的,美麗的飛艇,大家的眼睛都看直了。不過,用於航線的飛艇也並不簡陋,和葉韜在有云州一號這樣的座艦之前使用的飛艇基本上是一樣的,就是每個人的空間稍微少了點,而乘坐飛艇的價格,卻是出乎意料地便宜。這條航線全程是兩天,第一天的晚上,在董家集的“機場”駐泊,全程的飛艇票價還包括在董家集住宿的費用,一共是三十輛銀子。但這三十兩銀子的票價,限定乘客和行李加起來的重量不得超過二百五十斤,超過部分將收取行李費。而這條航線,暫定每天兩個航班,都是在上午起飛。
沒有人知道爲什麼葉韜和談瑋馨佈置起這種業務來會那麼駕輕就熟,飛艇繫泊場一開始就有相當完備的檢票售票和安檢環節,甚至於機票的轉籤、改簽制度都很完備。飛艇在飛行過程中提供的餐點也很精緻,由於飛艇上缺少加熱工具,只能提供冷食和一部分保溫食品,但飛艇餐的種類和配比,地面上的準備和供給,一系列安排都很不錯。
在有着巨大的落地玻璃窗的候機樓裡,鄭哲的眼睛死死盯着雲州一號和雪梟飛艇。這就是最近有幾個探子報告說看見的新型飛艇了,看那流暢舒緩的外形,和用硬質框架連接氣囊的吊艙,就知道這些飛艇和用來建立這條航線的飛艇,完全不是一回事。
“鄭先生今天來得好早。”一個聲音在鄭哲身後響起。鄭哲一聽,連忙轉身,禮貌地說:“索大人好。”
來着正是索庸。索庸這些年在工部混得可是相當不錯,憑着在葉氏工坊裡打下的良好的技術和生產管理的底子,他在幾年內大幅度提高了工部所屬工廠的生產質量和效率,工部和兵部聯合的研發小組,也終於不斷有新產品誕生,不用總是靠着葉氏工坊的那些技師們來進行委託研究了。甚至於工部直屬工坊的生產方式也在逐漸變化,那些沒什麼技術含量的業務被逐漸外包給私人商號,工坊只進行比較核心的生產。質量高了,數量多了,但價格卻大幅度下降。雖然多少得罪了一些人,但索庸卻在工部和整個官場裡站穩了腳跟,認識他的人,哪怕是和他有過齟齬的人也不得不承認,索庸踏實能幹。而索庸和索錚這一對兄弟一個現在已經是實權在握的幹吏,一個是整個東平至今唯一的一個後勤將軍,也傳爲佳話。
索庸平時倒也沒少和鄭哲打交道,但今天,索庸卻僅僅是來引見一下而已。他說:“鄭先生,今天是我的小師弟找你。應該,是很好的事情吧。”
“哦?”鄭哲很感興趣地說:“葉經略找我?……索大人能不能透露一下,到底是什麼事情呢?”
“春南不是一直想買飛艇嗎?你找我找了不知道多少次,來談這個事情,我是做不了主的。不過,現在小師弟得到了陛下許可,可以賣飛艇給你們。你自己掂量着辦吧。”索庸淡淡地說,但他的語氣里居然隱隱夾雜着一絲寬慰,好像終於了了什麼心事一樣。如果是葉韜聽到,肯定會取消自己這個師兄,當官當出了技巧來,這可比說更多話都能打動這個鄭哲。
果然,鄭哲深深作揖道:“多謝索大人成全。”
葉韜短暫地和鄭哲寒暄了幾句,就將準備好的文書遞給了鄭哲。而劉勇也順手塞了一份給索庸。索庸也是第一次看到這份東西,但看到裡面開列的數字,他覺得要不動聲色還真有點難度。他可是知道飛艇的製造價格的,哪怕不知道,以他對葉氏工坊的那麼深切的瞭解,他也能故算出飛艇的價格來。文書裡列出的那些飛艇,居然最低是四萬兩一艘,但實際上造價可能不超過一萬五千兩,而且,四萬兩的價格還是拆除了信號機等裝置之後的價格,具體的改變都清楚明白地列在了文書上。這個價格也不包括飛行員的培訓,如果春南要求東平培養飛行員,那麼,每個飛行員的培訓價格是三千五百兩。
如果文書裡列出的價格春南全都接受,列出來能賣的東西春南都要,這張軍購單子的總額將會毫無疑問地突破兩百萬兩,這可是不折不扣的敲詐。然而,鄭哲的反應卻很平靜。他的確是倒抽了一口冷氣,但稍稍鎮靜下來之後,他很平靜地說:“多謝葉經略和索大人成全,這個文書我會最短時間內送回餘杭,一定會盡快答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