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鎮濤在手底下老水手示警開始,就跑到了瞭望塔頂上關注着整個事情的發展。關歡來到山頂之後,看齊鎮濤態度沉凝,關歡放下了心來,等待着齊老爺子的指示。
老爺子怒極反笑。要知道,七海商社在這些戰船和貨船上,投入的時間、金錢、精力可都是非常巨大的。港口裡的這些艦隻中間有不少都是七海商社首創,現在也陸續被東平水師採用的虎牙艦。但七海商社的虎牙艦和外形完全一樣的水師制式艦又有不同,從選材開始一直到最後的配備可以說是不惜工本。其他的多數也都是戰鬥力和造價同樣不菲的滄水艦、漣水艦,比較小一些、弱一些的船,大家都不好意思帶到島上來丟人現眼。只有很少數的輕型快速帆船,原先用來在島嶼四周巡邏,或者是在主島和周邊的小島來回交通。黑鷹幫這損人不利己的一把火固然是讓黑鷹幫和七海商社都無法從島上安然撤離,大家都陷入了背水一戰的境地,可對齊老爺子來說,他從來沒想過任何輸了這一陣的可能,反而爲這一陣之後大量優秀艦隻的損傷會引起的七海商社威懾力和戰鬥力的衰退而感到憂心。
而在七海商社志氣飛揚商討着未來發展大計的時候,碰到這樣的情況,讓齊鎮濤尤爲憤怒。
“好……好!”齊鎮濤的鬍子顫抖着:“既然不想跑,那太好了,一個活口也別想給我留着了。這一仗我就要讓黑鷹幫滅了種。”齊鎮濤衝着周圍那些面色凝重的老兄弟老夥計,還有那些這些年陸續招募來的身手剛健的衛士們瞪大了眼睛喝道:“來啊,我們這就去殺一陣。不殺光這幫天打雷劈的兔崽子,我老齊也不必混了。別給我留活口。”
齊鎮濤在衛士的幫助下披上了盔甲。那盔甲還是葉韜設計,由葉氏工坊宜城分部的幾位老師傅進行打製地。盔甲的主體部分是黑鐵錯金銀材質的。肩部胸部連成一體的盔甲主體部分正面看起來像是一個三角形,而上面的金銀色的裝飾條形成了一副鬚髯虯張的抽象的面部表情,天然地帶着和齊老爺子發怒時候很相似地威風。盔甲背面則是一片片的鑲金的黑鐵條連綴而成,像是昆蟲腹部結構,無論是躬身挺背都不影響活動,還能提供完全的防護,不露出任何破綻。盔甲的肋部則是優質的犀牛頭層皮、蛟皮和絲綢交疊黏合而成的皮甲。雖然對抗鈍器的效果不如全硬殼結構地鎧甲,但卻以極輕的重量保證了極高水平的抗穿刺。抗弓矢性能。盔甲的護腰和腿甲連成一體,通常採用了對工藝要求極高的蟲腹結構。考慮到戰鬥地時候腿部活動比較大,爲了保證活動性能,在兩側大腿甲之間,腰甲下方採用的是經過特殊鞣製,有極好彈性的鯊魚皮上綴上層層疊疊的梯形甲片地形式,不影響活動,卻也沒有露出什麼破綻。比起全金屬結構的鎧甲更是輕了不少。當初在爲齊老爺子設計鎧甲的時候,葉韜雖然從來沒有考慮過這鎧甲還有真的能用在廝殺場上的一天,但還是非常周到地考慮了防護性、適用性和重量等等問題,而老爺子因爲喜歡這套鎧甲,只要在一個地方停留兩天以上。必然會將鎧甲連着裝置鎧甲的花梨木架子搬到身邊,沒想到這次卻真的用上了。
好久不曾自己上陣廝殺的齊鎮濤,感受着整個鎧甲一件件裝載在身上成爲一個整體,當年地點點滴滴一幕幕在腦子裡閃現。外面的越來越近、越來越響亮的廝殺聲再也不是風聲雨聲能夠壓制得住的了。更刺耳的則是不時傳來的爆炸聲。港口幾乎有一小半被點亮了,好像整個水面開始燃燒,這樣的場景,實在是讓每個內心有着暴戾的血液地人興奮不已。
“當家地,你的刀。”一個老部下將齊鎮濤地武器捧了上來,交到了齊鎮濤的手裡。
這是一柄單手雙手使用皆宜的長刀。在葉氏工坊宜城分部剛開始自己掌握了大馬士革鋼的製作工藝的時候,老爺子就定了這把刀,大馬士革鋼上層層疊疊的花紋總是能引發他內心激盪的波瀾。總是能讓他聯想起當年嘴裡死命咬着一柄豁了口的短刀,用手指摳着敵對者的船板上的縫隙爬上船舷的那些日子。而現在,一切都不同了。他這一柄刀的價格,擱在當年,大概武裝個三五百和他一樣的海盜新丁還是往少裡說了。別說這纖長合度,充滿了美感的刀刃,那將配重調節得妙到毫顛的刀萼,刀柄和那長長的刀柄末端的銜着一枚黑色水晶的龍首裝飾。光是他纏着刀柄上的那些防滑線材。都是隻有他這種身份地位的人才用得起的。那可不是血麒軍、雲州諸軍用的絲麻混織,用機器編織出來的線材。老爺子用的東西高級太多了。三股蛟筋,五股鯊皮混合,手工編成的防滑線材,堅韌而有彈性,有着簡直讓人感動,握住了就不想放開的超卓手感。而且,這種線材和以吸附汗液來達到防滑目的的廉價線材不同,越是浸透了各種液體,手感就越發地好,到最後,居然能讓人產生出刀是身體的延伸的微妙的感覺。而根據老爺子的測試,浸潤之後感覺最好的液體,是血……
看着這柄自己一直把玩卻從沒真正飲血的長刀,老爺子閉上了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齊鎮濤再睜開眼睛的時候,他好像是變了個人,他的眼神裡不是他作爲商人的時候已經讓人習以爲常的平和、戲謔和那種其實蠻理性的威嚴。老爺子居然看起來又像是當年那個讓人談之色變的海上魔王。那些跟隨老爺子多年的老兄弟們看到這樣的齊鎮濤,不由得興奮得想要放聲長嘯。
“兒郎們,隨我殺敵。”老爺子大踏步地踩進這漫天的風雨中,高呼着帶領着大家衝了出去,順着山道一路向下。“把這幫兔崽子全砍了,這筆買賣倒也不是做不過。”老爺子接下來的話,還是顯示了他現在,畢竟不再是那個靠着滿腦子暴力做事的魔王了。
魔王出世自然是需要祭品的,呼啦啦一下子從山頂的院落裡衝出來的齊鎮濤等人,讓已經摸到山頂的鯊眼老六那幫人大吃一驚。
“齊老頭子出來了!”一個水鬼小聲說,有些難以置信。仗着有兩個原本在蛟牙嶼混營生的弟兄,他們愣是繞過了葉韜所在的那個院子,攀過了一面六丈多高的危險的巖壁直接來到了山頂。在攀爬巖壁的時候,兩個水鬼直直墜下,當場就摔死了。在整個島上處處發生戰鬥的時候,在到處都有喊殺聲的島上,那淒厲的慘叫聲一點都不顯眼。就像是兩枚小小的石子投入了原本就在捲動着的浪濤中。
“殺!”鯊眼老六看到齊鎮濤這一出來,自己突襲的計劃完全落空了,但他還是立刻做出了反應:“殺了齊老頭子,什麼都值得了。”
一幫水鬼們立刻從邊上的林子裡灌木叢裡悶聲衝了出來,沒有喊殺聲是因爲對於他們這些水鬼來說,在經歷最危險的局面的時候,張嘴往往就意味着死亡——因爲那是在水下。而這沉默之中,卻蘊含着慨然赴死的決心,和迸發而出的巨大力量。
齊鎮濤也是一愣。這情況就像是打開了大門就看到一頭大象朝着這邊撞過來似的,然而齊老爺子那老邁的神經此刻的活力卻如此驚人,他高喝了一聲:“來啊!”隨即朝着來者邁了一步,大刀以一往無前的氣勢劈了下去。
哇呀呀呀呀……哇哈哈哈哈……在混雜的喊殺聲中,老爺子的聲音是這樣鮮豔和明亮,就像是一盤濃豔豔的血紅色灑在了純黑色的畫布上,滲透蔓延了開來。到後來,都沒有人知道老爺子到底是在狂笑還是咆哮,那魔神的姿態震懾着敵人,鼓舞着己方。
聽到頭頂後面傳來的那彷彿能讓風雨臣服的呼喝叫喊,同樣正在廝殺的葉韜露出了一抹笑容。只是,穿戴着完備的盔甲,拉下了面甲的葉韜的這一抹輕鬆的笑容,沒有人能看到。和老爺子那囂張的殺伐不同,此刻的葉韜雖然發揮着巨大的殺傷力,卻一聲不吭。
當那身精緻到極限卻一點都不顯得浮華的鎧甲穿在身上的時候,葉韜所具有的防護能力比起那兩個重步兵出身的侍衛差不到哪裡去,而強調做工、防護性、重量、運動型和平衡的定製鎧甲,讓葉韜具有遠遠超過那兩個侍衛的靈活性。也正是因爲這樣,劉勇才橫下心來,同意了葉韜在他們那危險而有效的作戰方式中扮演一個重要的角色。
在那片和山道連接着的空地中間,葉韜和那兩個重步兵侍衛就站在中間,吸引着敵人從四面八方攻擊,而所有其他侍衛,還有逐漸聚攏來的各家的護衛們在四周圍殺,殺光一批之後他們自動後退,將空地撤空讓下面的黑鷹幫幫衆們再衝上來,如此往復。雖然這種“呼吸戰法”對於空地中間的這三人來說有些危險,但只要周圍的侍衛、護衛們動作夠快下手夠狠,而中間三個人配合默契一些,在大量地、迅速地殺傷敵人方面,有着極爲顯著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