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着麾下三千精銳的禁軍將士星夜兼程,卓顯晨心裡卻有說不出的味道。他的確攤上了個好任務,葉韜指派他從另一個方向進入西凌境內,襲擾肅北鎮。雖然東平歷史上不乏開疆拓土纔有現在相對遼闊的國土,但東平已經有數十年沒有主動向西凌發起攻擊了。哪怕是這樣一次小小規模的突襲,只要完成得好,同樣能夠讓卓顯晨從此在一大幫軍中大佬們心中掛上號,前途一片光明,而這種前途,比起他仰仗大將軍卓莽的着力提拔,可要順暢多了。
可是,這個任務卻不是那麼好執行。因爲葉韜要求他表面上必須不暴露東平禁軍的身份,要求他去把他的那個天王寨弄出來,搞大搞強,搞得肅北鎮這個在江旭京調集大軍之後負擔着益發嚴重的後勤轉運工作的重鎮雞犬不寧,搞得本來已經因爲鎮北軍籌集軍資而有些緊張的西凌北方官吏、軍方和百姓之間的矛盾更尖銳一點,搞得讓大批躲進山裡躲避賦稅而成爲山賊的西凌百姓們看到“希望”……最好是讓天王寨成爲領導西凌北方百姓進行反帝反封建鬥爭的一面旗幟……
卓顯晨壓根就沒想明白,這個任務對他到底是褒獎還是懲罰。在葉韜後來暗自給他的指示中,提到了他的行動準則除了不能暴露東平禁軍身份之外,還要務必做到“神秘、強大、有煽動性”。這些要求要是擱在血麒軍某部的身上,尤其是池雷所率領的斥候騎兵們身上,恐怕是能讓他們開心得昏過去的佳音,但擱在向來沉靜穩重一絲不苟的卓顯晨身上,可就不那麼讓人愉快了。
幸好池雷比較體諒這個認識了也有年頭的可憐人,從他身邊帶着的斥候裡挑了兩個心思極爲靈活,在裝神弄鬼方面很有一套地軍士給卓顯晨去參謀。要說裝神弄鬼。在斥候騎兵營裡可是有傳統的。在夜間搞出奇怪的聲響,光線等等動靜來驚擾他們想要哨探的目標,然後從對方的反應中側面觀察對方的兵力、士氣、掌軍將領的性情等等,已經是斥候騎兵營屢試不爽的秘技,而且,隨着他們在這方面地經驗積累越發豐富,更是發展出了以威嚇和營造恐怖氣氛來打擊敵人士氣、阻滯敵軍快速推進,來協助主力部隊的正面行動的一整套辦法。雖然這套辦法並沒有整理成文變成軍中的培訓方案之一。但大家心知肚明,並樂此不疲。
派給卓顯晨的那兩人就是裝神弄鬼方面的翹楚,那個叫陳三郎的傢伙首先“發明”了一種結構奇特輕盈的哨子,當空氣在這種手臂粗細地哨子裡捲動的時候,會發出很類似於大家臆想中的鬼哭。而陳三郎隨即發明了一種簡易的拋射滑翔裝備,可以讓這種被命名爲“鬼哨”的東西在空中倏忽往來,營造出類似鬼魂在空中呼嘯飛舞地聲效。當時在血麒軍大營附近進行試驗的時候,着實讓血麒軍上下暗自心驚了一番。後來知道是陳三郎在弄鬼,讓他捱了好一頓暴打。但他在裝神弄鬼方面的精靈古怪的名聲,卻也從此在血麒軍中傳開了。
而另一個被稱爲小谷地傢伙,更是血麒軍軍士長級別的士官中的極品。別的軍官和士官在接到命令之後都會挑剔一把任務好歹,但他從來沒這方面的任何喜悅或者怨言。任何任務到他手裡。他總能想方設法用和別人不同的辦法來完成,而這些與衆不同,就是他的樂趣所在。在池雷帶着斥候小隊在奔狼原進行前期哨探的時候,小谷帶着麾下僅有地幾人鑽了池雷沒有把命令明確的空子。居然深入草原,辛苦奔波了許久,弄出了一份北方部族聯盟的名冊和兵力簡略清單出來。而在這一過程中,他們一小隊斥候喬裝改扮過,綁架勒索過,甚至還“友好”地和一些聯軍將領們喝過酒吃過肉,最誇張的是他們甚至見過了西凌派駐在聯軍裡來聯絡兩方配合事宜的官員……當他們一行回來之後,哪怕帶回了再珍貴不過的情報。也讓池雷很是訓斥了一頓。但將小谷扔給卓顯晨,在那種周圍都是敵人都是危險,都是需要靈活應對的局面的場合,這傢伙卻應該能再立奇功。
而在這次入境作戰地背後,還有戴家多年經營下一些在西凌方面地佈置的協助,比如,他們能夠繞過一系列地西凌邊防,悄無聲息地進入西凌境內。就得益於戴家派來的一個叫商穗勳的年輕人。帶領他們走了一條地圖上都沒有標記出來的道路,直接鑽過山林進入了西凌境內。這條道路雖然險要。但卻經過明顯的修鑿和良好的維護。將來,卓顯晨的這三千人馬獲得補給,很大程度上也要依賴這條小路。
但卓顯晨卻從來沒想過要再獲得什麼補給,他們就是去西凌大軍的後勤的,如果執行這種任務還不能順手牽羊地解決自己的補給問題,那就太奇怪了。
進入西凌境內的三千禁軍每人都獲得了兩件新裝備:連帽斗篷和麪具。假如大白天地他們這樣行軍的確有些犯傻,但晝伏夜行的他們在夜間行軍的時候,這套行頭營造出來的陰騭威嚴的氣勢卻相當不錯。
“將軍,我們在前面發現了些什麼……”陳三郎忽然跑回來報告道。臨時加入卓顯晨部的兩名斥候騎兵被充分利用了起來,他們現在統領着卓顯晨麾下在專業水準上比起他們還略遜一籌的斥候們。
卓顯晨揮了揮手,無奈地說:“做戲做全套,別叫我將軍了。”
陳三郎嘿嘿一笑,說:“大當家的,前面有一隊人馬,看起來像是護送着什麼人。要不我們先幹一票?”
卓顯晨苦笑着說:“看你,幹一票……說得還真有那麼點意思。對方是什麼人?”
“不清楚,但這個當口,在西凌境內,雖然靠近邊境,局勢也緊張了些,可還是比較太平的。能夠有兩百西凌軍士護送拉拉雜雜一大堆車子這麼慢騰騰地走,應該不會是什麼小角色吧?”陳三郎如實陳述道。陳三郎又說:“而且是朝着南面去的,有那麼多人護送更不尋常。”
卓顯晨沒有多想,他們再怎麼小心謹慎,也不會怕兩百軍士。他立刻就下了命令:“留一千人原地休息,你帶些人四散撒開,將周圍的情況掌握起來。我帶五百人去攔截。”
陳三郎嘿嘿一笑,有些沒規矩地問道:“大當家的,你還是玩上次那套?”
卓顯晨嘆道:“我的部下大概也就會這套了,我知道不夠專業……不過,湊合吧。”
雖然卓顯晨對於打劫事業並不專業,但畢竟有過一次精心佈置的劫持之後,大家好歹是有些心得的。而更緊要的是,他們這一行的裝束一露面就將那加上車隊本身三百餘人的隊伍生生鎮住了。五百騎兵都披着黑灰色的連帽斗篷,帶着不同形式的面具,毫無徵兆地將那三百來人團團圍在中間。他們悄無聲息,似乎是因爲帶着面具並不太方便說話,但他們從斗篷裡探出的帶着金屬手套的手和握着的雪亮的長刀都充分顯示了這絕不是一支普通的隊伍。
一個西凌軍官策馬衝了出來,高喝道:“你們是哪部分的,這裡是泰州布政司的車架,勿得衝撞。這位軍官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這是來自東平的人馬,鮮亮的衣架和武器讓他以爲這是調往北方邊陲的某支西凌騎軍呢。然而,下一刻他就知道他錯得有多離譜,只聽得咻地一聲,一支短尾弩箭就釘在了他的喉頭,他兀自有些難以置信地墜下了馬。
卓顯晨也鬱悶於帶着面具不太方便說話,當然,這種情況下他也懶得說話了。泰州布政司可是條大魚,作爲西凌最北方的一個有完整行政結構的州府,泰州有着相當大的管轄面積,也負擔着對泰州以北的鎮北軍司這個軍事行政單位的補給重則。不管這一行是什麼來頭,看樣子裡面想必不會缺少泰州布政司裡的重要人物,而那麼多輛大車,裡面的財物想必也不少……卓顯晨長刀一揮,搶先就殺了下去。
打劫這種事情,卓顯晨的確是不怎麼行,但碰上這種相對比較正式的交鋒,卓顯晨和他的部下們可就充分展露了他們的職業水準。五百騎兵對兩百步兵,還是倉促之間被圍,驚魂未定中的兩百步兵,縱然那一行車馬中還有不少有勇氣的人加入戰團,也無法轉變這是一次完全一邊倒的短促戰鬥。來回衝殺了兩次,付出了若干人受傷的代價,戰鬥就已經結束了。而卓顯晨還沒來得及檢視躲在馬車裡顫顫巍巍的人到底是誰,手下一個軍士忽然湊了上來,小聲說:“大當家的,後面兩車裡都是黃金珠寶,還有些挺值錢的東西。”
卓顯晨一愣。他立刻相信了手下軍士的判斷。他們可是禁軍,軍中世家子弟固然不少,由於有時候會承擔一些王宮和丹陽重要地點的防衛,還受過一些比如禮器、古玩之類的東西如何品鑑保護的培訓,以免軍士們粗手粗腳弄壞了好東西,雖然沒有資深鑑賞家和商人的估價功力,但眼光還是不錯的。這一行到底是誰呢?卓顯晨點了點頭,示意軍士自己知道了,隨即用手裡的長刀挑開了一輛馬車的門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