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到血麒軍就地解散,一個月後去丹陽營地報到集結的命令後,已經在白石城全軍集結的血麒軍歡呼着打點行裝,幾乎沒兩個時辰人就跑光了。連戴雲也驚訝於居然這個命令能讓血麒軍的效率再進一步,但連她自己,也僅僅是不好意思地笑笑,就去準備回丹陽了。血麒軍的全部軍械和物資,就這樣堆在了白石城。後來,還是葉韜用大概是朝廷忘記了的他在兩軍查閱府裡的那個小小的,理論上沒什麼實權的職位,和聯邦快遞簽了合同,責成聯邦快遞將所有的東西送回丹陽。
這必然是故意的,大家都想讓葉韜知道,他們都會想方設法讓他無罪開釋,大家都會回去動用方方面面的關係去促成這一點,而葉韜,無論如何,還是他們的老大。而老大,就是用來爲大家擦屁股的。
兩天後,在白石城看到火麒軍下一個名叫管因航的哨長的時候,葉韜不免有些驚訝。“你怎麼還在這裡?不回家麼?”
對這個哨長,葉韜和談瑋馨的印象都尤其地深,因爲他的名字的諧音赫然是“管銀行”……談瑋馨很有些惡搞地想要把這傢伙吸納進入德勤會計行,看看這傢伙有沒有做審計業務的天賦。但那畢竟還是要尊重本人意願的。
管因航詫異地說:“將軍啊,我在你心裡地位好低,你都不看我的履歷的麼?我可是白石城本地人。”
管因航的確是白石城本地人,在火麒軍中,他一直可以隱藏着,免得被家裡人認出來被拖回家裡離開了戰場。而現在,他無所顧忌地享用起了假期。白石城裡大大小小的官員,上至潘祥民,下到打更的沒品級的小吏。他幾乎都認識。而葉韜這才知道,管家在本地還是頗有些產業地,而他們擁有的產業葉韜還很熟悉:寧城雲窯。
寧城,指的就是寧石城。寧城雲窯的名稱,在很久之前就有了,那時候白石城只是寧石城附屬的一個小鎮而已。雲窯的產品首先在寧石城登場,而後又通過寧石城走向各地,寧城雲窯的名稱已經約定俗成。於是,後來白石鎮升格成爲了白石城,管家也就沒有要改名字,而是沿用了已經頗有名氣的寧城雲窯地名稱。
“管因航,那你還不回家呆着?禁足令也敢違抗嗎?”葉韜奇怪道。
“嘿嘿,開始拆磚牆上城頭當石彈的時候,我家老爹就讓人把我們家給拆了。不然,你以爲拆了那麼多大戶人家的房子也沒遇到反抗是爲了什麼?我們在本地。好歹也有幾分面子的。現在我可是無家可歸,老爹他們現在暫時住寧石城去了,反正我也禁足,留我在這裡讓雲窯復工。”管因航洋洋自得,這一次。管家雖然拆平了園子,卻也成爲了白石城不少大戶人家的表率。這種掙面子的機會可並不多。
寧城雲窯,是公認的“玉質金聲”的極品瓷器,而云窯地技術也一直是許多大商家想要掌握的。葉韜對於雲窯到底怎麼能在現在的技術條件下能製作出這種品質極爲特殊的瓷器很感興趣。自然,葉韜懷有的興趣裡並不包含想要竊取雲窯地技術爲己用的成分。葉韜對於瓷器,向來是很感興趣的,在葉氏工坊裡他的工作間裡,就有一部分地空間搭建起一個小型的窯爐,進行單件瓷器和陶器的試製。
在葉韜小心翼翼地提出想要去雲窯參觀的時候,管因航卻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下來。
“你一點都不擔心我偷師學藝麼?”葉韜奇怪地問。
管因航擺了擺手說:“我管家的雲窯裡有公主殿下四成股份,沒有公主殿下出手相助。以雲窯的低得可怕的成品率,早破產了。現在專門生產雲窯的窯爐也就一座,而其他地都是生產普通瓷器和高檔陶器的窯爐。葉氏工坊不是也有瓷器的東西麼?萬變不離其宗,就那麼回事嘛。”
葉韜只能感嘆,談瑋馨的商業觸角,實在有些無遠弗屆的味道了。但他也能揣測,談瑋馨幫助管家保住雲窯,可能僅僅只是因爲她喜歡雲窯的產品罷了。
但到了管家在城裡建造起的窯區。葉韜還是大吃了一驚。雖然現在諸多普通工人和一些老師傅都只是在準備材料。整理場地,距離要能夠重新開始燒窯還有相當長的時間。但那規模已經讓葉韜能夠約略想象出那麼多形式不同地窯同時開工地時候的盛況。
管家地窯區裡一共有六口窯,唯一的一座雲窯在結構上都有些不同。其他幾座窯採用的都是土坯和火力直接接觸的方法,而云窯採用的卻是導熱室的結構。
燒煤的中央熱室產生的熱力用對流結合鼓風的方式被平均送進三個熱室。每個熱室的空間都很有限,只能放置數量不多的土坯。導熱結構的窯室,在受熱的均衡方面要比普通的窯好上很多,而以燃煤來產生熱力則能夠保證經過了導熱的損失之後,還有足夠的溫度。
讓雲窯瓷器那獨特的品質得以產生的另一個重要因素就材料。雲窯所使用的粘土,只有白石城附近能夠獲取,還要經過相當複雜的分篩淘洗工藝。而云窯所使用的釉料,更是隻有唯一的產地。管家前後嘗試過使用不同顏色不同性質的釉料,但生產出的東西雖然各有特色,卻都不是有着接近玉的材質肌理的純正的雲窯,充其量也只是一些特色產品而已。葉韜對於材料還是有一定了解,不過,在沒有周密的科學儀器的情況下,葉韜也只能約略判斷,雲窯使用的材料,讓雲窯出品的瓷器實際上並不是傳統的粘土陶瓷,而是類似於某種稀土陶瓷。
和管因航聊了聊之後,葉韜也明白了爲什麼雲窯的成品率低得可怕,現在,哪怕是全部老師傅加上資深的窯工全部上陣。雲窯的成品率也只有百分之十都不到,偶爾接受定製,製作比較大件地物品的時候,這個概率可能更加可怕。而且,不論在公主注資前後,雲窯對於品質的要求都極爲苛刻,那些略有些瑕疵的產品一律銷燬。實際上,有些產品完全可以拿出去賣。還能夠有不錯的價格。可或許就是這種對品質毫不妥協的態度,讓現在憧憬着雲窯出品的瓷器的人們一邊腹誹着雲窯出品地瓷器和雲窯的成品率同樣可怕的價格,一邊對於這些東西讚歎不已。
雲窯的窯室設計並不算很科學,更要命的是,雲窯對於導熱的鼓風設計居然是側開風道的設計,雖然有擋風板,但風道還是會受到外界溫度和氣壓的影響,從而導致送風地強弱不一。送入的風對於熱室的溫度有較大程度的影響。而溫度的不均一,對於雲窯來說,則是相當關鍵,相當致命地。
看着葉韜若有所思的神情,管因航半開玩笑地說:“無所不能的將軍大人。你可是有辦法改進雲窯?如果能有所改進,我做主給你雲窯的一成股份如何?”
葉韜搖了搖頭,說:“我給你管家弄個園子,或者幫你改進雲窯。你選一個?”
管因航心下一喜,笑着說:“我們一家人住慣了狗窩了,燒窯工嗎,再有錢還是燒窯工,有了園子也不懂欣賞地。當然是改進雲窯咯。葉將軍難道真的有辦法了麼?”
葉韜領着管因航來到了自己現下被安頓下的住處,取出了工具箱,取出了繪圖板,迅速製作了幾張草圖。管因航仔細看了看。然後坦率地搖了搖頭,說:“我看不懂。”
葉韜對於雲窯的改進有兩項,一個是用雙金屬片製作簡單的溫度計,用導管引出爐窯,在爐窯外面用指針來顯示爐窯內溫度的高低。另一個改進則是鼓風道,葉韜完全摒棄了側開式的鼓風道,轉而使用了通道內的鼓風系統。葉韜準備採用陶製地框架和鼓風葉片,放在原先的導熱通道里。動力通過外面包裹陶瓷隔熱層的齒輪組傳遞進去。原先。雲窯的鼓風動力採用的是風能和人力混合。而現在,除了改進了風車。讓風車的能量傳導更科學和有效率外,葉韜還徹底改進了動力和鼓風機構直接連接的體系,而是採用了分成五檔,可以在運行中進行切換的均力圓錐輪機構。只要輸入地動力足夠,無論輸入地能量大到什麼程度,都能轉化成平穩的葉片轉動。雖然結構比較複雜了一點,但可靠性卻成倍地提高了。而五檔可調均力輪結合雙金屬片溫度計,則讓操作者對於雲窯地控制力上升了不止一個檔次。
等葉韜詳細解釋了這些設計的功用,立刻就明白了能夠給雲窯帶來多大改變的管因航興奮不已。這樣的改進,必然能夠讓雲窯的品質和雲窯的成品率提升一個檔次。
隨即,葉韜就開始進入詳細設計階段,並且開始主持起對雲窯的改造。葉韜並不是想獲得什麼,僅僅是無聊而已。葉氏旗下的企業現在不要他擔心也能很好地運作,朝廷在決定怎麼處置他之前,他只能呆在白石城。他很想參與城樓的修復和改建,但那種工作除了工作量比較大之外,實在是沒什麼技術含量。相比之下,毫無疑問,改造雲窯要好玩得多了。
而在改造雲窯的時候,在一次次走進管家的窯區的時候,他偶然發現,在窯區的角落,有一個非常特別的倉庫。當葉韜徵得窯區的總管的同意走進那間倉庫的時候,他發現,這個倉庫裡堆積着的都是那些失敗的雲窯作品敲碎後的殘骸,裡面還有相當多的使用的其他種類的釉料的雲窯瓷器的半成品和殘片。窯區的總管不勝唏噓地說,雲窯每一爐都是費了大工夫的,他們實在捨不得扔東西,這些沒用的碎片他們已經存了三倉了。
存放陶瓷碎片的倉庫採用並不是完全密封的倉庫結構,兩丈高的牆,在一丈半之上就都是木條格柵的結構了。陽光穿過這些格柵,被梳成了一束束的流動的輝光,照耀在一堆堆圓錐形的殘片上,反射着各色明亮的光芒。這種色彩斑斕的絢麗景象讓葉韜心裡一動。一個念頭冒了出來,一個可以讓這些留之無用、棄之可惜的陶瓷碎片重新被使用起來的念頭。
沒費多大功夫,葉韜就徵得了窯區總管的同意,取了各種顏色的雲窯殘片兩大筐走。葉韜從自己的工具箱裡取出了平時很少能用到的金剛石刻刀和鋼尺,將殘片切成了一寸見方的一個個正方形,隨後,他讓人取來各種材料,配置成了簡單配方的快乾水泥,在他現在居住的那個園子的院牆上用這些小方塊拼貼出各種圖案。
馬賽克……這是多麼偉大的發明啊。這種極其簡單的建築工藝,隨着建築和設計的發展而發展,到了現代,到了數字時代,隨着像素級繪畫風格的興起,卡通風格的造型和馬賽克技術結合,成爲諸多的建築師設計師玩弄技巧的簡潔有力,還成本低廉的手段之一。
用完了兩大筐瓷片,葉韜才裝飾了一片牆壁,這只是他想要用馬賽克拼貼的巨大壁畫的一小部分而已。於是,葉韜又打發了幾個人去要了一次瓷片,之後,又有幾次。非常納悶的窯區總管通知了管因航,當管因航來到了葉韜的小院子的時候,忙了整整一天的葉韜已經將分隔花園和鋪着青石板的內院天井的牆面的一半貼上了馬賽克。
葉韜帖出的是一副松濤雲海圖。葉韜本來是不想弄這種那麼“主旋律”的內容的,可是,雲窯瓷器的碎片絕大部分是月白色或者更淺一些的白色,白色調子的瓷片佔了絕大多數。其餘的,青色的、綠色的瓷片居多,還有少量橙色和紅色的瓷片,在只有這些顏色可以使用的時候,大概也就這種內容可以來玩了。
而當管因航看到了這面已經完成了將近一半的壁畫的時候,眼睛都快瞪出來了。在他的眼裡,反射着粼粼的光線的壁畫,是如此輝煌,如此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