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有了這種一刀致命的手段,正面的攻擊立刻就成了一種輔助。成遲這個時候越發覺得雲州軍隊真是好指揮,命令下去,戰場情況一通報,戰場上的每個部分都會在完成主官要求的情況下自己尋求機變。當趙堯和戴沫帶着兩個營出發,一道:“將敵人吸引在正面無力他顧”的指示通傳全線,下面的將領自然而然地發現了和剛纔的命令的區別。成遲一定是找到了後手了,下面的將軍明白了這一點,戰場的氣氛就開始悄然起着變化。原本靠着長弓營和重步兵營強攻的方向沒有什麼變化,仍然保持巨大的攻擊強度,而其他幾路則開始嘗試在攻擊中加入各種各樣的花招,不斷變化。開始將持續攻擊變爲幾個梯隊輪換髮力的有之,嘗試用擲彈器不斷拋射火油彈,靠着砸錢硬生生闢開前進的道路的有之,還有的則輔之以煙燻,佯攻等等方法,將兩軍對壘的整座大侖山變得越發熱鬧了。
趙堯和戴沫兩人到了後山一看,乖乖那個不得了,特種營的戰士們還在繼續加固道路。剛纔巴雷特來通報的時候,實際上只有兩條晃晃悠悠的繩索,一條腳踏一條手抓,勉強能夠過去,情況也必定是驚險萬分。而等兩個營的兵力繞了個大圈子來到後山的時候,幾座建議的懸索橋已經搭建起來了。每座簡單的懸索橋都是三根繩索爲底,上面簡單地綁上些木板,兩根繩索在兩邊作爲扶手。對於特種營的戰士們來說,這已經是短時間裡能做到的最好的成果了。
趙堯和戴沫自然也沒什麼可挑剔的。趙堯統領的是榮軍營,戴沫帶着的更是戴家的族兵,成遲將這個一刀攻心的任務交給他們,自然是因爲他們統領的這兩個營戰力強大,而且在榮譽感和犧牲精神上毫無問題,但是,同樣看準了他們這兩個營都肩負着太大的期望,根本不容他們在這麼好的機會面前有任何退縮的可能。他們要是在這個當口退縮了,他們這兩個營正恐怕壓根沒機會等到軍法來處置他們。可能,這是雲州唯一麻煩的地方,那就是司法並沒有能夠完全取代族刑……
兩人立刻分出一部分尖兵和特種營的將士們前出,去拔出前面的崗哨,準備攻擊出發地,而後面的一邊加緊翻閱山嶺,一邊想方設法組織材料拓寬道路。人多畢竟是方便做事,而云州大軍裡工匠學徒出身更是在此刻發揮了巨大的作用,沒有工兵配合的兩個營居然很快整出了一路粗糙的木橋,雖然還是狹窄而危險,但比起剛纔的那種懸索橋,畢竟是好太多了。大概用了兩個多時辰,兩個營中再次挑選的精銳已經在集水池邊上的林子裡屏息凝神等待出擊命令了,兩個營拼出了一千多精銳中的精銳,再加上三百特種營的戰士,只要他們一出擊,立刻就能將自己的力量迸發出來。而後面的部隊則在一個個節點等待着,隨時準備前赴後繼地撲上來。
巴雷特此刻就在最前方,這個草原薩滿出身的特種營軍官,渾身上下的每一個毛孔彷彿都在呼吸着他最喜歡的戰爭氣氛。別人都說巴雷特是天生的軍人,越是危險越是冷靜。其實,他自己知道,壓根不是那麼回事,他越是危險的時候,越是能集中精神,越是興奮,那纔是他的本色,平時做什麼都懶洋洋地很難發揮什麼。
趙堯和戴沫就趴在巴雷特身後,看着巴雷特的手勢行動。一些尖兵已經悄悄跟在了他們身後,手上的短弩全都上了弦,扣上了短矢。特種營的戰士們已經用他們特有的手勢溝通着,分配了眼前的目標。很難想像,在距離敵人整個大侖山的指揮核心不到一里的地方,居然還能防衛那麼鬆懈。防衛好壞並不是人數多少的問題。集水池對於整個山地防禦來說,尤其對於長期堅守來說,絕對是個比較重要的地方,但是,現在在集水池邊上的營帳裡駐守的,也不過一百來人而已,其他人都已經被去前面拼殺了。就算這一百來人,也是隨時派人去中軍指揮所在的主營壘瞭解前方戰況,大家的心思都在前面呢,反而對於已經比盡到他們身邊的危險渾然不覺。
“這羣人,不能跑掉一個,只有……五分鐘時間。戴沫,你帶着你的人把先翻過去,堵住那個山口,記住,絕不要放跑一個。十分鐘後我們發動攻擊。全部堵住他們,至少能給我們爭取……二十分鐘到一刻鐘。然後,我們才能聚集起一個營的兵力攻擊主營壘的後門。”巴雷特爬了回來,悄聲囑咐道。
戴沫點了點頭,衝着身後隱秘地招了招手,帶着人彎着腰快速鑽過山林,朝着那個山口衝去。
“準備了……”巴雷特深吸一口氣,對趙堯說道。趙堯的神情都沒有一絲變化,只是眨了眨眼表示自己知道了。
在黑暗中、在安靜中等待幾分鐘,都是很難的。當預定的那一刻到來的時候,巴雷特的那個綁在小臂上的腕錶上的小擊錘輕輕敲了敲他的皮膚。巴雷特實在是很喜愛天梭鐘錶行的這些東西,這些小東西讓戰場變成了他們這些有腦子的人能夠越發有掌控力的舞臺。可惜的是,爲了隱秘,他從來不能把那些充滿藝術感的天梭的珍品帶上戰場,比如,那個上個月剛剛發佈的“三問”……
巴雷特一秒都沒有多等,右手就用力一斬。隨即,咻咻的射擊聲充塞着他的耳際。雲州的軍隊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越是強大的部隊越是安靜,在攻擊的時候,那種無意義的吶喊呼喝已經被摒棄了。對於已經有力量藐視一切敵人的雲州的軍隊來說,用吶喊來爲自己壯膽來威嚇敵人沒有任何意義……
就在第一次安靜的攻擊中,一百多敵人已經有六分之一倒下了。戰士們順着山坡滑了下去,乘着山體的斜坡帶給他們的動勢,發動了第一次衝擊。也僅僅只有這一次衝擊而已。在絕對的兵力優勢下,只是這一次攻擊就解決了集水池邊的這些敵人,他們稍作集結,就衝主營壘的後門衝去。想要賺開營壘的後門是沒什麼機會的,能夠憑藉的還是絕對的力量。
而在全軍開始衝着那扇只有少量兵力防衛的後門發起衝擊的時候,巴雷特才讓身邊的信號兵用響箭和彩煙通知山下:一切進展順利。
“好!”成遲立刻就得到了通報,在有了空中飛艇來觀察,其實整個大侖山上的各種動態他都能瞭然於胸。“全軍出擊,總攻!……親兵隊,帶刀……諸位將軍,大家各自去作戰吧。我們山上見。”
成遲說得豪氣,而還滯留在主營帳的這些將軍、營正們早就等得不耐煩了。他們齊聲大喝道:“爲雲州效死!”就紛紛急不可耐地朝着自己的部隊趕去。成遲頂盔貫甲,很快就出現在了前沿,而在主將和各級將軍的親身帶領下,全軍發動了一波又一波的攻擊高潮。
當戰鬥持續下去,雙方的不平等越發明顯,在飛艇隊的騷擾和通傳下,幾乎沒有任何一支援軍能夠全須全尾地抵達前線去對抗雲州大軍。這種全面的騷擾和重點攻擊,甚至比先前的全面轟炸來的更讓人無奈。當黃昏到來,夜幕漸漸籠罩大地,雲州大軍卻一點沒有停止攻擊的意思,他們持續着發動攻擊。各個營的軍士輪流突前攻擊,重步兵和長弓手更是輪換了多次,畢竟在這種山地戰鬥裡,雖然雙方接觸的面有許多個,但每個正面對都不太可能全面展開兵力,雙方就這樣將一場大戰摔打成了零零碎碎的小型的戰鬥。
在太陽落山前,主營壘的後門終於被攻破了,特種營、榮軍營、戴氏族兵如狼似虎地殺入了營壘的內部,引起了一片鬼哭狼嚎。到了這個時候,實際上失去了指揮的大侖山的西路軍全體,已經不可避免地失敗了。大侖山,這個被寄予厚望的要塞羣,居然也只不過堅持了一天而已。雖然肅清工作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才基本塵埃落定,但那都無關緊要了。在攻佔了大侖山之後,戴雲主持的正面攻勢,再沒有什麼礙眼的東西,全都是一馬平川,一路都是中小型的城市。而對於掌握了多種強力攻城手段,有着強大機動力的雲州大軍來說,這些都不成爲問題了。戴雲幾乎從第二天開始,就全面展開了攻擊,用嚴厲的手腕逼得西路軍節節後退。
如果說,大侖山一役有什麼讓人不滿的,那可能就是,傷亡太大。由於不佔地利,雖然靠着飛艇和多兵種配合,靠着出奇兵,雲州始終掌握着戰場主動,但前後投入的那麼多部隊,居然總計有七千多的傷亡。其中陣亡有一半。這個數字,讓雲州軍上上下下都打起了精神。一個多營就這麼陣亡了,還有一個多營受傷退出戰鬥……這些,足以讓大家意識到,北遼西路軍還是很有實力的,尤其是他們還抱着如此偉大而不且實際的絕望的幻想。
而爲整個西路軍注入了這種絕望的力量,並且來領導着這場註定會失敗的抗爭的高森旗又在哪裡呢?沒有人能想到,他居然帶着西路軍最精華的力量,在南線悄悄等待着葉韜,等待着和血麒軍的猛烈撞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