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外面,聽着從裡面傳來的聲音,嘶啞痛苦的喊聲一直持續了很久,我光是聽着就出了一身雞皮疙瘩,也不知道周舒豪的神經是什麼做的,竟然能這麼淡定地看下去。
等裡面的叫聲消停下去,周舒豪出來叫我,說已經生出來了。
我深吸了一口氣,眼前一陣發黑,裡面漸漸安靜了下來,夾雜着人歡喜的呼聲,但只要我閉上眼睛我好像還能聽見羊羔掙扎嘶啞的叫聲,周舒豪見我不動,又叫了我一聲,我轉頭看他,他卻是滿臉喜悅,臉上還有點紅。
我跟着他走進房間裡,剛生出來的羊羔還沒睜眼,被人放在羊媽媽身邊,羊媽媽一下下舔着羊羔的眼皮,沒過一會兒,小羊羔的眼皮抖了抖,睜開了眼,隨即抖了下腿,竟然就這麼站了起來,但沒走幾步就軟了下來,然後被人再次放到了羊媽媽身邊。
我沒敢往羊媽媽身上看,它的肚子上遮着半塊毯子,但身下的那塊粉色的毯子已經被血染得通紅。
大家都在爲新生羊羔感到高興的時候,我卻忍不住別開了眼。
周舒豪轉頭看着我,漂亮的眼睛裡滿是笑意,他柔聲問我:“嚇到了?”
我輕輕搖了搖頭,說:“只是沒見過罷了。”
他笑了一聲,說:“其實我也是第一次見,怎麼樣,很有趣吧?”
我笑不出來,果然他的有趣我無法理解,他見我態度冷淡,就知道我對此並不感興趣,他也不在意,聳了下肩膀說:“你沒興趣就算了,反正不會影響到我的興致,我們去吃點東西吧,剛剛你沒吃多少已經餓了吧?”
我“嗯”了一聲,其實我今天一整天都沒什麼胃口,我感覺我剛剛硬塞進去的壽司刺身還沒消化完,可是當我看到嫩綠的蔬菜和鮮紅的果子,那一瞬間我聽到我肚子叫了一聲。
明明還是下午,這一餐卻準備得很豐盛,五種蔬菜果子做的蔬菜沙拉酸爽可口,小羊排烤得又嫩又多汁。
吃完後周舒豪送我回家,回去的時候周舒豪告訴我這裡不只是個農場,有的時候他還會招待朋友來這裡聚會,冬天的時候叫上幾個朋友,在這裡開火鍋派對。
我還回味着剛剛羊排的味道,聽他這麼說了隱隱有些期待,他轉頭看了我一眼,眼底帶着淺淺的笑意,我怕他看出我的期待,忙彆扭地把頭轉向了車外。
周舒豪一直出現在我的身邊,但我卻始終找不到合適的定位來定義他,金主早就是過去式,但說是朋友我也沒那麼大的臉。
回去後時間不早了,但程世容還沒有回來,我打了個電話問他什麼時候回來,他卻告訴我今天晚上他有重要的聚會,不回來了。
我掛了電話後難以平靜,在客廳裡坐了一會兒,我站起身,出門打了車直接去了醫院。
今天我無意間聽到了他們所說的醫院名稱,在前臺問了蘇臨的名字後,我直接上了電梯。臨走前小護士提醒我探視時間快到了,叫我快一點。
我走到蘇臨的病房,病房裡只開了一個小燈,只有她一個病人,從窗戶裡看過去,她平靜地平躺在白色的病牀上,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呼吸細小地看不到被褥起伏。
我走進病房,病牀上的人動了一下,她偏過頭,看見我,淡淡說了一聲:“什麼啊,是你啊。”隨後便把頭再次平放,空洞的眼神看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麼。
“要開燈嗎?”
我把手放到開關上,問牀上的人,蘇臨不說話我就當是同意了,我按亮了燈,照亮了陰暗的房間,蘇臨小聲地哼唧了一下,皺了下眉。
我走到她身邊,拉了把凳子坐下,她看着我,蒼白的臉上浮上一絲嘲諷,“今天吹的是什麼風,怎麼把你吹來了。”
我淡淡地看着她,蘇臨一直是個漂亮的人,神采奕奕的時候總有點驕傲的味道,因爲這一點,她在剛進會所時經常被人欺負,我看不過,教訓過那幾個女人後蘇臨就開始前前後後地叫我姐姐,後來我把自己的幾個熟客介紹給了蘇臨,蘇臨這纔開始在會所裡有點地位,她前男友欠下來的債也慢慢還上。
也差不多是在這個時候開始,蘇臨開始發生了變化,她和會所裡其他幾個女人結成一個小團體,在會所裡打壓新人。這些是後來聽別人說的,蘇臨在這時在我面前表現得還是挺安分聽話的,直到我被她挖了牆角,這才知道她一直在我面前扮豬吃老虎。
對這個可憐的女人我說不出我現在的感覺,我淡淡地掃了她一眼,說:“我以爲你最後看我的那一眼就是希望我來看你的。”
她挑了下眉毛哼了一聲,倒是沒反駁。
她臉色蒼白如紙,嘴脣毫無血色,眼底深深的黑眼圈,從被子裡伸出來的那隻手骨削嶙峋,我再心狠也忍不住軟了語氣:“發生什麼事情了,你怎麼變成這樣了。”
她看也不看我,說:“貓哭耗子。”
我嘖了一聲,皺起眉,說:“還在跟我生氣呢?”
“你知道我在生你氣?”
我搖搖頭,說:“能猜到,但不知道是爲什麼。”
她哈哈笑了兩聲,笑聲戛然而止,她冷冷地看着我,說:“果然如此,你根本不知道我爲什麼生你氣。”
我說:“那你告訴我你爲什麼生我氣吧?”
她哼了一聲,說:“時間過去這麼久,我忘了!”
我無奈地搖了搖頭,不知道到這時候她還在跟我犟什麼,點滴滴到最後了,我伸出手抓住她的手,給她拔了針,按着針眼等血凝住後把她的手塞進被子裡。
她看着我,忽然說:“你還記得小七嗎?”
我驚了一下,小七因爲我的事一直跟她不對盤,她這時怎麼想起問起小七了。按下心中疑問,我點了下頭,說:“怎麼了?”
她問我:“你一直以爲小七跟我有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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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點了下頭,說:“難道不是嗎?”
“當然不是,”蘇臨咧開嘴笑了一下,說:“我又沒搶她什麼東西,她恨我做什麼,再說了你不在會所的時候一直是我照顧她,她怎麼會恨我。”
我驚訝地瞪大了雙眼,“可是……”
她笑着搖了下頭,說:“你還真是笨,到現在都沒搞明白,她罵我只是爲了跟你搞好關係罷了,你是她的恩人,她不想惹你不快而已,肖總早就想包我了,那時候你還不知道,就當是我搶了你金主,不過說到底也是這樣,那時候我討厭你討厭得要死,就想看你出糗。”
提起肖總我已經沒有當初那麼生氣了,“那你現在呢,還討厭我嗎?”
“討厭!討厭得要死!”她忽然厲聲道,我卻感不到憤怒,我站起身,說:“那就好了,探視時間快到了,我先走了。”
臨走之前我在她枕邊留下了自己的電話,並告訴她如果想要我幫她的話可以打電話給我,卻被她罵與其說這些有的沒的還不如帶點慰問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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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了一下,在她光滑的臉頰上摸了一下,說:“下次。”
她朝我呸了一聲。
離開醫院後我沒有直接回家,而是打了個電話給姐姐,距離上次聯繫已經快三個月了,在那之後姐姐沒聯繫過我,有她那一通電話安心,我也就認爲她沒有問題,但這一次電話又沒有打通,我心裡閃過一絲疑惑,當即知道姐姐又遇到麻煩了。
電話自動掛斷後,我正回想着上次姐姐跟我說的醫院是哪一家時,響了起來,我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是個陌生號碼,我沒有猶豫,直接接了起來,但這通電話卻不是姐姐打過來的。
那頭人咬牙切齒,竟有點瘋癲的感覺,他惡狠狠道:“你把小七藏哪兒去了!”
我先是一愣,聽到小七兩字我猜到應該是金少打來的,這麼久了他還是第一次打電話問我小七的去向,這反射弧長得叫人無語,我說:“我沒有藏小七,囚禁她的是你們。”
“你說謊!”金少咬牙切齒地說,“就是你帶走了小七!我明明答應了她不會再讓她受傷的……”
聽他說這話,我又想起小七身上的傷口,忍不住急了:“那就等你強大了再去找她,沒有能力就不要把人束縛在身邊留給別人虐待!”
說完就狠狠掛斷了電話,捏着,我深吸了一口氣,胸口還在劇烈地起伏着,我原本是沒有打算再去管小七的事兒的,不管怎麼說,她最後還是欺騙了我,想起剛剛蘇臨跟我說的話,我更加心寒,也不知道一直以來她是用怎樣的心情一口一個姐姐地叫我的。
這時我才覺得剛剛我嘴快了,金少再虎落平陽,也是頭吃人不吐骨頭的老虎,我這麼衝撞他不知道會不會記恨我,本來他就把小七失蹤的帳記在了我的身上。
這麼一想,我不禁出了一身冷汗,時間也不早了,我沒敢多在外面逗留,直接打車回了家。
家裡漆黑空曠,這是程世容第一個不回來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