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別人眼裡, 我最擅長結交狐朋好友和吃喝玩樂。]
除了名字,我並沒有從木塵嘴裡得到的任何關於季浩然的信息,或許是他不想透露, 也可能是木塵知道的本就不多。
在我的觀念裡, 不管是酒吧老闆還是什麼老闆, 總之只要一提到老闆, 我腦子裡就勾勒出專屬老闆的, 肥頭大耳的模樣,更多的還會有發福的腰身,黑色的大皮夾和金黃色的腕錶, 想到這裡我的好奇心就更重了,光是那背影都能看出季浩然的穿着品位不俗, 不過年紀輕輕就能擁有一家酒吧的, 除了富二代, 就是盤踞一方霸土的社會老大。
我揣着兜裡那張卡坐在角落裡喝着果汁,儘管還是有好奇心, 但我已經不去糾結人家到底長啥樣。
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的人,沒必要去了解那麼多。
張技和周小沫出現的時候,舞臺上的歌聲剛響起,舞池裡密密麻麻的也是年輕扭動着的身體。
透過人羣,我終於能體會敵明我暗那個詞, 就是我能輕易的發現他們, 他們卻看不到躲在黑暗裡的我。
對於周小沫的出現, 在吧檯對賬的米舒超乎想象的淡定, 她甚至都沒有擡一下頭或是皺下眉, 這讓我有些不理解,畢竟在這之前, 米舒和周小沫一見面定會引發些紛爭,就算沒有,兩個人也不會平靜的如同路人一樣,當初米舒拿拖鞋砸周小沫的模樣至今還印在我的腦海裡。
於米舒而言,沒有深仇大恨,她還不至於升騰起那股怒火。
米舒混跡得比我早,大大咧咧也頗爲豪氣的性子讓她在學校混得風生水起,但也僅限於校園圈裡的拉幫結派。
許多廁所裡的、小巷子裡的圍堵和羣毆,雖然都是爲情,要麼爲了樹立威信,但都和她有關。
被信任,被捧爲大姐頭的米舒永遠不會缺席姐妹們的各種“戰鬥”。
同是十幾歲的少女,有的靠優異的成績吸人眼球,比如洛飛飛;有的靠美貌風靡一時,比如池瑤;還有一種,便是以臭名昭著或是稱霸一方讓人耳目能詳,很不幸的,我成了最後一種。
在加入米舒的陣營之前,我就對她的招搖有所耳聞,霸氣、聲音粗大,看誰不順眼了想打誰就打誰,深夜帶人在女寢剝光人家的衣服打人的小事件數都數不清,雖說學校的懲罰制度很嚴,卻沒人敢去揭發她的罪行。
混圈的人會打你一次,當然就會有第二第三次,還沒人傻到被打一次還不學好。
當然,在米舒跳出來說要和我結朋交友的時候我並沒有拒絕,不是想要依附她的勢力,而是因爲她是第一個說我不錯,想要和我做朋友的人,至於洛飛飛,我想她也和我一樣,都是沉浮於黑暗和苦水裡的人,所以當有人向我們伸出雙手時,只能毫不猶豫的握住。
只是池貝和洛飛飛,她們之間最大的不同是,後者可以出“淤泥”而不染,前者卻像是找對了她該有的位置,極大潛力的開發她悍婦的潛能。
我盯着米舒忙碌的身影,腦子裡倒騰出那些關於她的,關於我的種種。
在別人眼裡,我們這樣的女孩最擅長結交狐朋好友和吃和玩樂,走路最招搖,就連笑,也要笑得最大聲。
可慢慢的我才發現,之於米舒,我從未真正的瞭解過她。
霸氣,仗義,那是她的專有名詞,我一直認爲不去窺探,不去過多瞭解別人的隱私是種尊重,可是現在,我想看透她的心,去看看那裡到底裝了些什麼。
不過如今的我,卻只能是燈火都是昏暗的的角落裡看着忙碌的她,離開學校後她就很少和那些小姐妹混跡了,但也沒多少時間來搭理我。
我能感覺得到,自從我跟着張技路召天天混網吧打遊戲後,米舒對我就疏遠可很多,可是她同路召周小沫之間的矛盾我並不清楚,而且我不得不承認人真的是自私的生物,我沒法跟她解釋我現在的所做所爲。
我想,時間會揭開所有的傷痛,但也總會抹平所有醜陋的傷疤。
酒吧的人越來越多,我靜靜的聽着音樂,不想去看坐在不遠處的張技和周小沫,也不再去想關於米舒的種種。
相較於其他酒吧,星火無論是燈光還是舞臺設置,就連歌手都是偏柔偏靜,但柔靜並不代表着死氣沉沉,光看這酒吧的人流量就知道,九點以後幾乎就爆滿,哪怕音樂並不勁爆,舞池了也是擠滿了人。
我喜歡這樣的安靜,哪怕只是坐在角落裡“窺探”着別人的笑臉我也樂此不彼。
但酒吧終會是酒吧,裡面充斥着種名爲孤獨寂寞冷的淒涼感,躲在角落裡的,遠遠不止我一個。
我抱着薯片蜷在角落裡來來回回的掃蕩着或三兩成羣或形單影隻的星客,或是爽朗大笑或是沉眉駐思,每次掃到張技和周小沫時我會快速的移開眼角,我還犯不着衝過去和周小沫撕打在一起。
我無法直視我的好朋友和我最討厭的在一起言笑晏晏,那上揚的弧度實在是太刺眼。
誰說只有愛情不允許別人插足,明明在友情裡,也容不得有沙子,只是電競還沒有結束,我不想在這之前橫生事端。
只是,我和張技世界裡,永遠橫着一個周小沫,再也跨不過去。
我以爲這會是一個平靜的夜晚,無論黑夜還是白晝,都註定這不會是不平靜的一天。
顏楠出現在星火的時候,我看到米舒瞪大了眼睛,滿臉的不可思議。
我以爲她是因爲看見和顏楠一起出現陳凡而表現得如此詫異,畢竟在我的潛意識裡,早就已經自以爲是的把陳凡定義爲米舒的軟肋,卻不料在我的目光橫掃定格後,表現出了和米舒一模一樣的神情。
洛飛飛站在顏楠身旁,嘴臉有溫暖的弧度。
我不知道我的面部表情是不是已經僵硬,反正我是覺得有什麼東西生猛的撞了我一下。
如果說上次見到洛飛飛和顏楠在一起只是個誤會,那這次呢?
我還會腦抽到覺得是顏楠想要找飛飛麻煩?
太搞笑了,爲什麼我最要好的朋友都和我的對立面搞到了一起?
我微微的張開嘴試圖深吸一口氣,我怕堵在胸口的那口鮮血會因爲呼吸不順暢會隨時噴出來。
我整個人僵在了沙發裡,挪不懂身體也發不出聲音,手緊緊捏着手裡的薯片,我就那樣躲在黑夜中兩眼直勾勾的盯着出現在吧檯旁的人。
我看到米舒整個人都站了起來,她直勾勾的看向洛飛飛,口氣生硬,“你要不要解釋一下?”
米眼裡有藏不住怒氣,性子急脾氣暴躁的她沒有像我一樣僵在原地動彈不得,啪的一下米舒將手裡的計算器砸在吧檯上。
米舒掃了眼洛飛飛身旁的顏楠,哪怕離的並不遠,我能清楚的看到她劇烈起伏的胸脯,她在極力隱忍,米舒肯定也知道我在旁觀着這一切,她也比任何人都清楚,顏楠較之於我的意義。
那時的我對顏楠,沒有愛到極致,卻是恨到了極致。
洛飛飛穿了條鵝黃色的連衣裙,雖然只是簡單的綁着小馬尾,但她那一貫清冽的神情,讓人覺得陌生又疏離。
氣氛尷尬,空氣中也都是壓抑的氣息,洛飛飛低頭皺了下眉,似乎在想些什麼,然後用我從來沒有口氣和神情回答了米舒的問題,“就你看到的這樣嘍~”
洛飛飛說罷還笑着聳了聳肩,現在的她和我記憶力那個冷靜不愛笑鬧的女學霸完全沾不上邊。
“這樣?”米舒指了指顏楠,她的聲音瞬間提高了八度,我看到她額角有青筋暴起,洛飛飛卻不給她任何說話的機會,已經走到桌前坐定的陳凡朝他們招手,洛飛飛大步流星的走了過去,顏楠則在吧檯前停頓了一下,他臉上沒有笑容,眼波里也沒有任何溫度,他看了米舒一眼然後雙手插在褲兜裡跟上了洛飛飛。
一出鬧劇還沒高潮就已經歇旗奄鼓,米舒狠狠的提了一下腳邊的凳子,而另一邊的洛飛飛卻是表現出什麼,依舊是嘴角微揚,笑容滿面。
我呢?我不清楚自己是什麼心情,顏楠的出現讓我的情緒瞬間激動了起來,而洛飛飛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這一晚,我註定得自我折磨到瘋。
只是,我突然覺得自己看不懂顏楠,從來都看不懂。
時而溫暖如陽,時而凍如冰霜,而此刻,如今顏楠眼裡露出的是不屑和嘲諷。
我不知道他爲何要讓陳凡來阻止我參加電競大賽,什麼又會和洛飛飛搞在一起,我腦子裡就像是被人投了煙霧彈,怎麼理都不清晰。
噢!我怎麼會忘了,張技和顏楠之間糾葛呢,基於對池瑤的瞭解,她怎會嘴下留情?
不被愛,還被算計,真是一個比一個悲慘。
老天真是公平,別人給你的傷害,總會有另一個人給你討回來。
我看了眼張技,再掃了下洛飛飛,他們的笑臉都在燈光下閃得晃眼,爲什麼我最信任的朋友都要和我最討厭最“恨”的人走到一起呢?
心裡有千千萬萬只羊駝,但是它們跑不出來,就只能再小胸腔裡來來回回的跑。
壓抑,憋屈,氣短,所有的感覺全都朝我撲來。
明明之前我還喜歡呆着這裡,而這一分鐘我我卻覺得難受得緊,好像有一千噸大石壓在我的胸口,壓的我喘不過氣來,下意識的只想要落荒而逃。
有一句話怎麼說來着,不屬於你的地方,多待一分鐘都覺得是煎熬。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星火的,我只慶幸我所呆的角落並不起眼,哪怕我起身時因爲腿麻絆倒桌角磕到了地上也沒人注意,就算有人注意到了也會覺得是個喝醉了的人藉着酒勁晃盪而已,我知道我沒哭,但我那樣子卻一定是狼狽至極,所以我選了米舒的視角盲點溜了出去。
我不需要安慰,也不要任何人來聽我傾訴,我自己都理不清楚的東西要如何說給別人聽?
八月的天並不冷,可我卻覺得渾身都是涼的,就像是掉進了冰窖裡,凍得我渾身都在發抖。
我告訴自己要冷靜,也許事情並沒有如我看到的那般糟糕。
伸手在兜裡胡亂摸了一把,我蹲在酒吧門前的花臺旁划來火機將手裡劣質香菸點着狠狠地吸了一口,我的手還在抖,理智卻在被煙霧鋪了一臉後慢慢回來了。
洛飛飛是人不是物,和誰在一起是她的自由,只是我還沒有辦法接受,那種被人矇在鼓裡的感覺。
我不知道自己抽了多少根菸,也不知道自己在那裡蹲了多久,更不會知道那一頭火紅色的毛髮在燈光的照耀下有多晃眼,我只知道那輛停放在酒吧那口的四個圈駛離時朝我投過來的車燈,差點沒把我射瞎。
多年後,在我問及季浩然爲什麼對當時的我不反感時,他低頭沉默了下,說所有的惡魔,不過是墮落的天使。
我笑了,沒有墮落,也不是天使,因爲我一直都生活在黑夜的最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