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沈路受傷進醫院的消息還是沈青顏告訴自己的,阿九隨便整理了一下儀容,戴上必備的口罩和帽子便偷偷摸摸的出了門。

沈家那老兩口也從國外回來了,沈夫人看起來憔悴了許多,平日裡紅光滿面的臉頰有些發黃,眼神都不再像從前一樣自信高貴。

沈老爺子的身體不好,在家裡躺着,沒有過來照顧沈路,自然也沒有跟阿九撞面。

阿九同沈夫人打了個招呼,沈夫人回以禮貌而生疏的微笑,不知道爲什麼,從前在沈家時待她如親生女兒的沈夫人跟她也有了隔閡。

沈路的傷在左腹,纏了一層又一層的白紗裹着,剛纔在外邊就聽見醫生對沈夫人說的話了,傷口並不嚴重,他只是太累了,時刻繃緊的神經讓他身心疲憊。

空氣裡的消毒水味道讓阿九不適應的咳嗽了兩聲,她盡力放輕了腳步,生怕將那個熟睡的男人吵醒。

沈路安安靜靜的躺在病牀上,他的頭髮又剃了一次,乾淨清爽的寸頭成了他的最愛,大概是這個夏天曬了些太陽,皮膚不再是雪白的,他黑了些,卻越發硬朗了。

眉眼的厲色越發濃郁,明明在睡夢中,卻還是一臉警惕的模樣,不再是一副溫潤如玉的書生模樣。

沈路這樣大的改變讓阿九忍不住嘆了口氣,她知道沈路選擇混黑道的事情,這條路,從來就沒有回頭的餘地,要走,便是一輩子。

內心是不願意讓沈路活成這個模樣的,她不想戰戰兢兢的坐在家裡擔心他的安危,卻又無能爲力只能靜靜的等待他的迴歸。

阿九注視了沈路很久,彷彿要把這張俊秀的臉一筆一劃,深深的刻進自己的心裡。

手指順着沈路的薄脣一直撫摸到了額頭,那裡有幾條結了痂的小傷口,也不知道是怎麼來的。

她以爲她走的悄無聲息,卻不知道在她轉身的那一瞬間,沈路就睜開了眼睛。

他一直覺得自己沒有用,卻不曾想到,在混黑道這件事上自己竟然是駕輕就熟,沒有人指點也能做的很好。

在幫派裡面混,少不得打架鬥毆,起初是吃了不少虧,可漸漸摸清了門路,下手也算得上快狠準。

刀光劍影的生活,難免有仇家,被人追殺是常有的事。

他知道自己不夠強大,所以……沈路的眸子暗了暗,自己這幅身子骨,必須要強壯起來。

下午接了個訪談節目,談的是人生理想和心靈雞湯,阿九提前做了準備,上網蒐羅了許多這樣的文字,在心底反覆推敲,最後得出自己的一套結論。

其實根本就不需要多麼會講話,只要說一些比較複雜難懂的,看起來好像很有道理的話,別人就會跟在你的屁股後頭膜拜你。

像她這種自己的生活都一團糟的人,還要去傳授一些自己生活上的心得,不免有些搞笑。

沒辦法,經紀公司給她安排的人設就是勵志上進的美少女,這個節目也是爲了幫自己增加人氣,她只能忍着想笑的衝動,然後一板一眼的把原本就對好的臺詞念出來。

以前的阿九,雖然算不上家庭優渥,但也是被爸爸捧着護着長大的,雖然偶爾被嚴厲的母親實行棍棒教育,但總的來說也是被保護得極好的女孩。

那時候,她不缺錢,甚至看不上這些賣笑的戲子,但現在,她也成了賣笑的戲子的一員,她缺錢,很缺很缺。

別以爲在娛樂圈裡頭有點地位的人就都有錢,身爲公衆人物,哪怕是再不願意花錢,也得置辦幾套上得了檯面的衣物。

這些日子接的大都是些廣告代言,得到的錢還得用來打點公司上下的人脈關係,時不時給點獎金給顧小春,哪兒來的閒錢省下來。

她想多賺些錢,沈路就不用那麼辛苦了。

向然突然的轉變讓沈青顏心驚膽戰,她因爲剖腹產的原因,在醫院住了整整一個月,而蘇祁連不知道爲什麼,從向然找他談話以後,就再也沒出現過。

此時的沈青顏穿着坐月子專用的長袖長褲坐在後座,雖然出了月子,但她畢竟不是順產,多少注意點總歸是好的。

她低頭逗弄着懷裡的小寶寶,黃疸讓這個可愛的小寶寶看起來氣色不是很好。

小寶寶乖巧的窩在沈青顏的懷裡,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媽媽,因爲早產的原因,寶寶跟同一天出生的孩子比起來格外的瘦弱,也不太愛動。

沈青顏上一秒還在擔心這孩子怎麼不會笑,下一秒懷裡的小肉球就衝着自己甜甜的咧開了嘴,沈青顏一下子被逗笑,捉住了孩子的小手就逗她玩,孩子也配合,時不時的扯着嘴巴哈哈笑。

向然專注於開車,聽到後排的女人傳來一陣一陣銀鈴兒似得笑聲纔算是放下了心來,這些天來,他想了很多。

沈家老爺子當年做的事情沈青顏並不知情,雖然仇是必須報的,但自己也不必要將沈青顏牽扯進來,更何況沈青顏還是他女兒的母親……

向然通過後視鏡看到了那個襁褓裡的小女嬰,嘴角的笑越發柔和起來。

向然另外買了間一百多個平方的小公寓,三室兩廳,有一個房間被他改造成了嬰兒房,

這是一個粉色的王國,基本上都是由淡粉色和乳白色拼色組成的。

數不清的芭比娃娃與玩偶擺在牀頭,天花板上掛了大大小小數十個風鈴,風一吹,就會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

沈青顏雖然出身優渥,但因着江黎的原因,她自小有的玩具並不多,唯一一個珍惜的泰迪熊還被那時年齡也還尚小江黎用剪刀剪得四分五裂了。

她不由得有些羨慕自己的女兒,一出生就能住進公主一般的房間,但她又覺得有些誇張了,因爲孩子纔剛剛滿月,這些東西起碼得等一兩年才能用得上。

沈青顏一想到自己現在就跟寄生蟲一樣依靠着向然這棵大樹,臉微微發燙,她侷促不安的抱緊懷裡的寶寶,說出來的話有些生疏,像是故意要與向然劃清界限一般。

“謝謝你,我替善兒謝謝你。”沈青顏的眉眼不再嬌蠻,說出來的話也頗爲客氣,向然看得兩眼發酸,心裡知道沈青顏的難受,但他卻也說不出什麼話來。

沉默良久,終是將那個惶惶不安的小女人拉進懷裡,“沈青顏,我寧肯你打我一頓,罵我一頓,大鬧一番。”

沈青顏又何嘗不是酸了鼻尖,她想,沈青顏,你究竟是爲什麼要把自己看得如此卑微,又是爲什麼褪去了一身傲骨,甘願被人金屋藏嬌。

沈青顏從不曾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哪怕是成了人人不齒的小三,哪怕是被沈家掃地出門,哪怕負了所有人對她的期望,她也從未覺得自己錯了。

沈青顏把這一切歸咎於命運,她對阿九說,這都是命,她逃不掉。

直到很多年以後,她與阿九再談起命運,才釋懷似得舔了舔乾澀的嘴脣,說着她現在不信命運。

其實命運什麼的,那隻不過是她潛意識裡面用來說服自己的藉口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