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未來是什麼樣子,不知道會走向哪裡,一切都是茫然無緒的,沒有人知道接下來要面對什麼,會發生什麼。我們在這趟人生的列車上,車子不斷的前進不斷的前進,只能跟着前進,沒有終點,每一站都有人在下車,卻不知道自己會在哪一站下車,列車在前進,窗外飛速掠過的風景帶給你喜悅,但你同時必須面對面前狹小的車廂,車廂裡好相處的人、不好相處的人。
跟隨着火盛和方潔一路奔波,看陌生有略帶熟悉的風景,一路上跌跌撞撞,好不容易到了烏魯木齊火車站,人山人海的車站,方潔緊緊的拽住火漁的手,拽的她生疼生疼的,火漁卻是不敢開口讓她鬆開手。
火盛把她們兩個安頓在車站口,並一再囑咐不要離開,就走了,火漁看到那個方向寫着“售票廳”三個字。等了很久,火盛買了車票回來,好在這個時候也不是什麼高峰期。三個人便開始往車站口擠,他們將去達一個叫東安的地方,她不知道那是哪裡,但火盛說,那裡離家就很近很近了。
人山人海的火車站,根本分不清東南西北,有拖着大箱子走過穿着華麗的人,也有衣衫襤褸拿着大袋子匆匆的人,還有揹着書包帶着帽子看起來很是閒散的人,什麼人都有,一路被方潔拖上了車,這是多麼熟悉的場景啊!她曾就這樣坐着,然後任由火車把她帶來了這座城市,車窗的風景好像隔了很遠很遠,遠處有大煙囪冒出來的濃煙,筆直的,然後在高處被風一吹,零零散散的散開來,越來越開,顏色也越來越淡,遠遠看去,那一片的天空彷彿都籠罩着淡淡的烏黑色。
“小漁,餓不餓?”火盛問她。
“不餓……爸爸,我們能看到白楊嗎?”火漁還惦記着從前看過的沙漠和白楊,不知道這一次是不是還能看到呢,心裡只有了當時看見白楊的那種感覺。沙漠和白楊生來就該在一起,沙漠體現了白楊的孤立與堅強,而白楊使沙漠也變得不再那麼荒涼。它們生來就該在一起的,這纔是完美的組合。
“當然!一定會看到白楊的!”火盛笑着摸了摸她的頭,眼神中滿是寵溺。
得到火盛的肯定後,火漁的心情簡直是美極了。一路上飛速掠過的風景都使她感到興奮,火車的“哐當。”聲也使她感到心跳加速,吃着糖果,看着窗外的美景,那些不快樂的事情都漸漸的離她遠去、遠去。
火漁悲劇的暈車了,這大概就是暈車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窗外,直到眼睛盯得十分累,然後一看到窗外飛速的風景就會忍不住心裡難受,想要嘔吐。方潔說,她這是暈車了。火漁整個人都沒有精神,懶懶的靠在座位上,方潔伸出手扶着她,昏昏沉沉的睡過去,列車在晃晃蕩蕩的前進,偶爾還有售票員誇張的大叫聲,車廂裡的人不斷的在議論着什麼,在哪裡哪裡看到的奇聞,在哪裡哪裡碰到的趣事,睡得很不踏實,他們的聲音全部都在耳朵邊打轉,使她無法進入深層睡眠,整個人一直都是昏昏沉沉的,像是感冒的時候,頭有些疼,還有些暈。
“媽媽,我好難受啊……”火漁無奈的喊道,感覺自己的頭快要裂開了,一有人稍微大聲一點的說話,就像是拿着錐子在不斷的敲擊她的腦部,一陣刺痛感,火漁忍不住用手緊緊的護住自己的頭部,卻沒有絲毫的好轉。
“怎麼了?哪裡不舒服?”方潔看着一臉痛苦狀的火漁,心裡也是一陣擔心。
“他們好吵,一說話我的頭就開始疼媽媽,能不能讓他們不要說話了。”火漁無奈的大叫,感覺到自己的頭像是被什麼東西再狠狠的撞擊一樣,也許腦漿正在頭內不斷的晃動,從左邊到右邊。
“來,媽媽幫你把耳朵捂住,看這樣是不是會好一點點。”方潔從包裡拿出一件衣服來,堵住了火漁的耳朵。火漁漸漸的安靜下去,然後又沉沉的睡了,彷彿周遭的一切她都不知道了。火車還在不停歇的前進,不知疲倦的開着。
夢裡面出現了外公,火漁覺得奇怪,自己對那時候在家時的事情幾乎已經沒有了什麼記憶,但是爲什麼會夢到外公呢!他的臉被一團白濛濛的霧擋着,看不真切。只聽到了他的聲音,他在不斷的說着:小漁啊!外公真是想你啊!你到底什麼時候回來呢?外公怕等不到你們了……然後他就又突然的消失了,任憑火漁怎麼奔跑怎麼尋找都看不到。
“小漁?小漁?”方潔在喊她,地面突然開始抖動起來,一下接着一下,一直不停的抖動,火漁嚇的尖叫,一直奔跑,卻是無處可逃,周圍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根本看不清楚哪裡是哪裡,地面開始一點點的塌陷,甚至能聽到那爆裂的聲音,像是被大火烤的“噼啪噼啪”的發出聲響
,一下接着一下,近在耳邊,火漁滿頭都是汗水,不管不顧的奔跑起來,一不小心前面是深不見底的懸崖,身體飛速的降落,衣服被風吹得鼓鼓的,她發出一聲悽慘的尖叫。
“小漁……小漁。”火漁驚叫一聲在方潔的呼喚中醒來,額頭上密密麻麻的都是汗水。
“怎麼了?做惡夢了?”方潔拿起帕子爲她擦去額頭的汗水,關切的詢問。
“媽媽,我夢到外公了,他說他很想我……還說還說他可能看不到我了。”火漁瞧見了方潔在聽到她的話後,一臉難過的表情,但還是把這句話完整的說完了。方潔呆靠在那裡,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看着面前一臉不解樣的女兒,卻不知道要怎麼和她說纔好。
回程顯得格外單調,尤其是在火漁暈車以後,直到到了甘肅地界,聽到火盛在不斷的喊她,告訴她那就是黃河。火漁頭疼的厲害,看了看外面那條黃黃的,像是混雜着泥沙的大河,哦,那就是黃河啊!難道是因爲它的黃所以才叫黃河嗎?火漁心裡有一個大大的疑問,然後又昏昏沉沉的躺下了,沙漠和白楊什麼時候錯過的她也不知道,只是一味的昏睡,醒來的時候便吃些東西,酸酸的糖果,緩解了她心裡的難受感。沙漠和白楊成了這個回程裡她最大的遺憾。
四天四夜就這麼過去了。五年前去的時候還需要七天七夜,現在的回程只要四天四夜就好了,火盛在不斷感嘆時代的變遷與進步,火漁木訥的跟着他們下了火車,火盛告訴她,他們已經達到了東安,很快便能到家了,火盛和方潔都顯得有些激動,火漁確實暈的只剩下了難受,然後又上了汽車,整個人都是暈暈乎乎的,窩在方潔的身上便是不知不覺。
火漁是被方潔叫醒的,看着陌生的一切有些不太適應。他們一致決定先去外公家,火盛租來了一輛的士,這是一件多麼奢侈的事情,火漁不明白一向都節儉的父母怎麼會捨得租這樣的一輛車。
一路上顛顛簸簸,到了半路師傅卻是不願意繼續往前走了。不知道還有多久才能到,好說歹說的,師傅都決意不再前往,天色已經完全的黑了下來,還夾雜着小雨,一點點的打在身上,火漁竟覺得有些涼意,她是回來了嗎?腦子突然閃過這樣一個大大的問號。已經完全的離開新疆了是嗎?感覺多麼的不真實,新疆的夏季,就算是雨水氾濫也從不會有涼意,而現在她卻真真實實的感受到這樣細碎的涼意,透過皮膚,傳達給大腦,然後經由血液流到心臟。
他們站在路邊的屋檐下,一時間失去了主張,眼看着雨要越下越大,不知道如何是好。
“小潔……”遠處突然傳來這樣的一聲喊,火漁注意到,方潔在那一刻顯得有些迷茫,眼神裡又有着明顯的喜悅,像是有了極開心卻又不敢相信的事情。
“哥。”方潔的聲音哽咽了,遠處漸漸出現了一個模糊的身影,打着一把藍色的雨傘,褲腿高高的挽起,一步一步走來。
“還好我很早便出發了,想着也能在路上遇到你們,不然你們這會兒可怎麼是好,車子呢?怎麼沒送你們到家?”那個男人走過來,臉上是暖心的微笑,看着他們眼裡的激動那麼顯而易見。火漁還沒有反應過來這樣的關係,腦海裡也沒有熟悉的影像,怔怔的看着他們熱絡的聊着彼此的近況,還有家裡的人。
“小漁?長這麼大啦!快,來,舅舅抱抱!”他注意到了瑟瑟站在方潔身後的火漁,眼神裡閃着亮光,伸出雙手,滿臉的期待。火漁下意識的看了看方潔,她輕輕的點了點頭,火漁伸雙手,他一把就把她抱了起來,他的臉上滿滿的都是愛意,火漁對着他揚起一個微笑,他似是驚到了,隨後便是一個更加耀眼的微笑迴應她。
“快,這是舅舅啊!快叫舅舅!”方潔擦了擦眼角,對着火漁說。
“舅舅……”
他應下,滿臉的微笑。才發現他真是很瘦,都能清晰的看到他皮膚下的頭骨,看起來有些嚇人的模樣,卻有着讓她一瞬間就感動的笑容。
他抱着她便沒有再放下來,火漁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已經十二歲了,而現在卻被舅舅這樣抱着走,但是山路漆黑,她也不敢打斷他們的互相詢問。趴在舅舅的肩上,昏昏沉沉的再一次睡過去,大概她這四天都是睡過去的,但卻沒有一次是進入了深層睡眠了,總是淺淺的,稍微有點動靜就會被驚醒,也被身體的不舒服而折磨着。卻意外的在這樣顛簸的山路上,趴在舅舅的背上,隨着他的步伐,一抖一抖的,反倒是睡得格外香甜起來。
黑暗裡我們黑色的眼睛,看不到身邊的火光,遠處昏暗的燈光時那麼的遙遠觸手不及,好像所有一切都是夢
幻的,不真實的。光明何時會來?
火漁醒來的時候不知道是幾點鐘了,房間裡的燈還亮着,她躺在一張木牀上,牀上掛着蚊帳,房間裡很安靜,安靜的她聽到了外面傳來的聲音。
“醫生已經下了通知了?”方潔的聲音,火漁聽出來了,原來還吊着的心也漸漸的放了下來,只要他們都在就好。
“恩,說是就這一個月的事了……”這是一個陌生女人的聲音,火漁不知道是誰,伸長了耳朵,屏住了呼吸,想要聽到更多更多。
室外卻是安靜了下來,意思聲音都沒有。火漁這時候聽到了外面的蛙聲,一下一下,還有一些不知名的蟲兒發出來的聲音,在這個夜晚,湊成了一首動聽的音樂,她翻動了一下身子,卻看到一隻腳。
“啊!”火漁大叫一聲,那是一隻腳沒錯,順着腳看過去,發現那裡還躺着一個人,他的頭朝着裡面,但大約能看出來,那是一個男孩子。
屋外的人衝了進來,不知道這裡發生了什麼,火漁坐在牀頭,瑟瑟的看着躺在裡面睡得渾然不覺的人,方潔第一個就衝進來了,看着火漁滿臉的驚恐。
“小漁,怎麼了?做惡夢了?”方潔坐在牀邊,抓緊了她的手。
“媽媽,他,他是誰?”火漁指了指躺在裡邊那個睡得很沉的人,充滿了疑問,看方潔的表情看來他並不是壞人。
“呵呵,是被哥哥嚇到了啊!他是哥哥!叫方新。”方潔笑了,火漁看着她消瘦的臉頰,才驚覺她最近真是瘦了很多啊!也許是她一直都這麼瘦,而粗心的自己卻並沒有發現,她低下了頭,陷入了一種不知名的情緒中。像是懊惱,又像是不安。
“呵呵,小漁,別怕!哥哥可是好人,不會欺負你的!”那個火漁聽到的女人聲音,在這個時候響起,火漁擡頭一臉困惑的看向她。
“小漁,這是舅媽!這是外婆!這是姨媽!”在方潔的介紹中,火漁一個一個的喊過去,每個人的臉上皆是微笑。
“外婆好想哦,小漁。”外婆走過來,輕輕的抱住她,火漁聞到了她身上類似於柴火的味道,像是在新疆時,方潔每次做飯後,衣服上的柴火味。
“外婆,我也好想你!”火漁自然而然的說出這句話,大概只是爲了附和她,她的記憶中沒有這位外婆的影子,但是她的擁抱讓她覺得暖心,就像這個家裡、這個牀給她的感覺一樣。比起那個十平米的黑暗小屋,這裡簡直就是天堂,她喜歡這裡,她不想要再去新疆。
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躺在牀裡面的人被屋內這樣的吵鬧給弄醒了,揉了揉惺忪的雙眼,呆呆的望着這一屋子的人,有些不解。
“哥哥……”火漁輕輕的開口,喊了喊這個還在發着愣的男孩。他的目光朝火漁看過來,眼裡閃過一瞬間的驚喜。
“小漁……”他彷彿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輕輕的也喊了喊她的名,眼睛裡不再有睏意,看着屋內的衆人,還顯得有些不好意思。
大人們相視笑了,然後又不約而同的出去了,繼續他們未完的話題。
方新從牀上爬起來,在屋子裡四處晃盪着,火漁不知道他這是在做什麼,只是坐在牀上,看着他像無頭蒼蠅一樣的亂轉。
“你找什麼呢?”火漁看着在屋子裡亂轉的方新,好奇的問。
“是好東西……”方新神秘的笑笑,然後出去了。
火漁聽見外間方新的聲音:“媽,你看到我的李子了嗎?”
方新又進來了,一溜煙就進裡面的房間去了,不一會兒便拿着一個袋子出來了,火漁眼尖的看到,裡面是一個個像是紫的發黑的李子。
“小漁……這是我給你留的……都是給你的哦……”他拿着那一袋李子站在牀前,獻寶似的,偷偷的附在火漁的耳邊輕輕的說,但這樣安靜的室內,火漁聽見自己心絃被撥動的聲音。
一個人的心裡會有很多根弦,就像這個世界存在的每一種情感,每一次被不同的情感打動的時候,相應的心絃就會被悄悄的撥動,然後傳達到身體的每一個細小處,每一個細胞、每一滴血液都在身體裡不斷的流淌,然以把這樣的情緒傳達到眼睛,鼻子,嘴巴,還有手指尖,然後面部就會表現出來這樣的情感所帶來的心情的撥動。
火漁的眼睛紅了,他這樣輕輕的一句話便逗出來她的淚水,火漁低着頭不敢去看他,怕他看見自己眼中的淚水,喉嚨像是被什麼堵住似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哥,你真好!”火漁擡起頭眼淚順着臉頰往下滑落,臉上卻是溫暖的微笑,方新不好意思的搔了搔自己的頭,頭髮顯得更亂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