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是星期一,不但小娜要回校上課,肖凌也要回臺上班。與其讓小娜明天急匆匆的趕早班車,還不如今晚就跟着肖凌一起回去。思來想去,田文建還是下定決心把小娜塞進了安曉彬的車,並一個勁地叮囑他路上注意安全。
回到門診已經是八點,小辣椒剛跑進大廳就換上白大褂開始“值班”。她那副鄭重其事的樣子,把田院長搞得啼笑皆非。畢竟門診連白天都沒什麼人進來,晚上更不會有什麼生意。更何況據田院長所知,前些天剛走的鄭小蘭她奶奶,就是門診近三年來唯一的住院病人。
值得一提的是,只要是未婚的軍醫和護士,以及所有的衛生員,都爭先恐後的要來門診值班。對他們來說值班也就是換個地方睡覺而已,不但不需要像內場那樣九點準時熄燈,而且還有內場看不到的有線電視。如果膽子再大一些的話,甚至可以花十五塊錢搭乘“馬自達”(三輪摩托車)去市裡溜一圈。
浪費就是最大的犯罪,更何況田院長還是一個從山裡走出來的人。離開龍門江度假村時,他不但帶上了那大半瓶沒喝完的五糧液,甚至連那些殘羹剩菜也打包了回來。
見呂軍醫和衛生員鄭海濱正叼着“紅梅”,躺在外科值班室的牀上看電視,田大院長就推開了虛掩着的房門,把酒菜往辦公桌上一扔,淡淡地說道:“菜還熱乎着,不嫌殘羹剩菜就別客氣。”
衛生員小鄭猛地滾下牀來,手忙腳亂的打開餐盒,貪婪的聞了一口酒香,眉飛色舞地笑道:“五糧液!呂醫生,田哥給我們帶五糧液了!”
“真的?”
剛剛吃完晚飯不久的呂軍醫也坐了起來,見桌上還有兩隻金燦燦的大閘蟹,一副追悔莫及的表情,指着田文建就埋怨道:“早知道這樣我就不吃晚飯了,院長……你咋不提前知會一聲呢?打個電話也行啊。”
“都說了是殘羹剩菜了,誰知道剩多剩少啊?”
田文建被呂軍醫這番話高得哭笑不得,拍了拍他肩膀,轉身就走出了值班室,並頭也不回地說道:“你們喝吧,我得上去休息了。”
“去吧,去吧,有什麼事我們給你打電話。”
考慮到安子要開車送肖凌和小娜回去,晚上酒喝得並不是很多。但不知道爲什麼,田文建還是感覺暈暈乎乎的,躺在牀上翻來覆去,一會想起小娜,一會想安子和肖凌到底能走到哪一步,一會又沒由來的想起那個心理醫生……雲裡霧裡的就是睡不着。
沒由來的有點亢奮,不得不起身喝了幾杯涼白開,甚至還在三樓走廊來回轉了幾圈,折騰了半個多小時,才悻然回到宿舍,拍上門,把自己重重的扔到牀上。從枕頭下摸出小娜的照片,仔仔細細的看了起來。
老婆……老婆……老婆……田文建反覆默唸着這個很曖昧的稱呼,眼珠子緊盯着手中的照片,小娜回眸、睥睨一笑的姿勢,換衣服、甩髮、奔跑、撒嬌……一顰一笑,每個細節浮現在他眼前,是如此地清晰,像某部大片在腦海裡回放似地。
兩情若在長久時,又豈在朝朝莫莫!磕磕碰碰這麼多年都過來了,煮熟的鴨子還能飛了?想起臨別時小娜驀然回眸間的眼神,千般不捨、萬般依戀的樣子,田文建感覺是那麼地甜蜜。
“把最美好的東西,留到最美好的時刻。”想起小娜在江城大酒店房間裡,幾分期待、幾分羞於出口似地一般提出的要求,田文建不禁暗自苦笑了起來。
一會遐想無邊、一會心潮澎湃、一會又有點遺憾。
他現在倒不在乎自己被小辣椒坑了一回,畢竟愛到一定程度,上牀已經不那麼重要的了。事實上他之前就有無數個機會把生米煮成熟飯,但每到關鍵時刻就提醒自己要考慮到小娜的感受。
點上一根菸,嫋嫋升起的輕煙在燈光下慢慢變淡。經歷過那麼多事,每每想起過去田文建總是愁腸百結。過去的幾年,甚至可以用“飽暖思銀欲,飢寒起盜心”來形容。正是因爲窮怕了,入行後就不遺餘力的賺錢。條件好了,有了點身份地位,也就控制不住自己了,沒少跟安子他們一起鬼混。
儘管跟小娜好上後就結束了那段紙醉金迷的生活,但對小娜始終懷有一絲歉疚。
“小田,睡了沒有?我和教導員來看看你。”
“來了!”
隊長的聲音讓田文建緩過神來,連忙套上褲子打開了房門。
文隊長看上去很累,兩隻眼圈黑黑的,眼睛裡還佈滿了血絲。楊教導員的樣子也差不多,就像打完了一場惡戰,剛從戰場上下來似地。
接過田院長遞上的香菸,文隊長就苦笑着說道:“樑貴山的事一完,我就和教導員去各體檢隊轉了一圈。原本是打算留在虎林武裝部過夜的,可又放不下你,我倆一合計,就連夜趕了回來。”
楊曉光環視了一眼田大院長的宿舍,隨即轉過頭來,似笑非笑地說道:“看來我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還以爲你這會已經收拾東西走人呢。”
王政委的那道命令很明白,就是暗示田文建從今往後自由了,想去哪就去哪,記得十九個月後來辦退伍手續就行。
“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順應。我已經爆發過了,現在是到順應的時候了。”田文建給楊教導員點上火,若無其事地說道。
儘管對空D師的行爲很是不滿,但田文建同樣知道王政委和許師長有他們的難處。一架進口三代戰機價值三億多人民幣,就相當於一家大型國有企業。安全的時候上面問你要戰鬥力,可飛機一摔上面就問你要安全了。真要是摔掉了一架,別說許師長和王政委吃不了兜着走,甚至連軍區空軍都要跟着挨板子。
問題出在根子上,下面人又能有什麼辦法?要不怎麼說進了青龍橋(國F大學所在地),無論是將軍還是未來的將軍,只要遵循“熟悉熟悉、聯繫聯繫、休息休息、米西米西”這十六字方針,就能平步青雲呢。
正如許師長所說的那樣,這些破事田文建不是第一個知道,更不會是最後一個知道。天上到底發生了些什麼?別人不知道但文啓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天上的事,說白了也就是空勤樓裡那一百多號飛行員的事,地面上的人就算再急,又能有什麼辦法?
每個剛分到空D師的新干部,都會有田文建這樣的思想。時間長了,也就淡了,漸漸的就見怪不怪了。畢竟那是領導們的事,領導都不着急底下人艹什麼心?最後就如田院長所說的那樣順應了,大家一起混唄。要不部隊還能被稱之爲大熔爐,就是要把人的棱角熔掉,順帶着也把血姓給熔掉。
這些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話,文啓鳴當然不會點明,便岔開了話題,不無幸災樂禍地說道:“不知道是貪官太多,還是你小子的運氣太好,竟然能用這種方式全身而退。樑貴山和張紅旗不但不會再追究你的刑事責任,甚至連在空D師都呆不下去了。”
“我太魯莽了。”
田文建沉思了片刻後,緊盯着文隊長的雙眼,掫喻地口氣地說道:“如果早知道他們的屁股不乾淨,那完全可以運作運作嘛。教導員……您說是不是啊?”
文啓鳴不是楊曉光,他升遷的道路非常窄。除了調往軍區空軍衛生處和軍區空軍醫院之外,他升副團只有擔任衛生科科一職。楊曉光反應了過來,痛心疾首地說道:“晚了,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一點機會都沒有?”
田文建哪能不知道正營升副團有多難,但放眼整個空D師就文啓鳴和長山場站衛生隊隊長有這個資格。如果沒人空降,那文啓鳴還是有機會的,而且機會非常大。
“別胡思亂想了。”文啓鳴長嘆了一口氣後,不無遺憾地苦笑道:“師裡給我爭取過,可胳膊擰不過大腿。明天上午八點,軍區空軍衛生處的高助理就來接任,估計這會他已經動身了。”
“不過我們也不是一無所獲。”
文隊長的話音剛落,楊教導員就微笑着說道:“幹休所衛生室的衛霞幹不長了,實在不行隊長還可以轉個文職。雖然行政職務沒了,但也總比脫軍裝轉業強。”
鐵打的磨盤流水的兵,年齡一到就得捲鋪蓋走人。地方上的就業形勢那麼惡劣,文啓鳴這樣的人轉業回去,想進地方衛生局混個科級幹部都得找關係花錢。
軍官怕什麼?怕的就是二次就業,一切都得從頭再來。
文職幹部也不錯,雖然沒有什麼權力,但卻能在部隊幹到退休。田文建沉思了片刻後,若有所思地問道:“隊長,嫂子是怎麼看的?”
“我的事你就別管了,你還是說說你自己吧。”文啓鳴很顯然不願意談這些傷腦筋的事,而是帶着一絲失落地說道:“師長和政委的意思很明白,你從今往後自由了。雖然我們相處的時間並不長,你小子也沒少給我們惹麻煩,但還真有點捨不得你走。”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