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市政斧大院,讓人感覺到的是莊嚴肅穆。要是在往曰,院子裡定有許多衣冠楚楚的人出入,就像到聖殿去朝聖,有人去,有人回。
大院有幾個特點,一是小車特別多。有市直局辦的,有四區七縣的。這裡和市委大院一樣,就像一盞明燈,市直機關和縣區的領導們就像飛蛾,紛紛向這裡靠攏,想在這裡獲得仕途上的光明;二是大院兩側參天的法國桐很有特點,雖已到春暖花開的季節,但去年的乾枝卻仍然不肯離開枝幹。
更有趣的是,法國桐上掛着無數個小球兒。一有風吹草動,總會掉下幾顆,就像一頂頂官帽從天而降,一不小心砸到哪個常來轉悠者的頭上,然後讓一個求官若渴的人欣喜若狂。因爲他一旦撿到這頂帽子,一夜之間就會成爲人上人,就可以享受國家配備的專車,他簽字的字就可以在財務那裡公款報銷。
院子很大,但沒有往曰的秩序井然。本應該坐在辦公室裡辦公的大小官員們,蜂擁擠出大門,在武警官兵的組織下列隊,神色複雜的扯開嗓子,跟着電動門那邊的解放軍官兵們唱起了軍歌。
短兵相接,與對手攪和在一起,倒不失爲是一個對付媒體記者的好辦法。田文建暗自苦笑了一番後,還是提着他那個黑色的公文包,在武警中尉的陪同下,神色自若的走了進來。
“向前一步……走!”隨着整齊的腳掌拍地聲,龍江陸海空駐軍排山倒海般地又前進了一步。
“革命軍人個個要牢記,三大紀律八項注意!第一一切行動聽指揮,步調一致才能得勝利!第二不拿羣衆一針線,羣衆對我擁護……”立正的腳跟撞擊聲剛落,近兩千名陸海空三軍官兵就唱起了歌曲單上的第六首歌--《三大紀律八項注意》。
軍人是什麼?軍人就是說到做到,決不放空炮!軍人就是言出必行,絕不拖泥帶水。軍令如山!沒有得到上級的命令,龍江陸海空駐軍是絕不會包圍市政斧,更不敢揚言“說打就打”的。
拖時間……不答應任何條件……不讓他們唱《說打就打》!
劉書記在電話裡說得倒輕巧,不做出點妥協怎麼拖時間?難道他們動手前還會問問你的意見嗎?想到鄰省三年前就發生過一起駐軍怒砸鄉政斧的惡姓事件,龍江市委常委、市委副書記、市長王宏偉的頭皮就直髮麻。
所幸的是,人家指名道姓要跟馬定文談。想都不用想就明白,這個大麻煩十有八九是他惹下的。你不是有省委柳副書記和吳副省長撐腰嗎?那你就自己給自己擦這個屁股吧!見解放軍談判代表越來越近了,王市長轉過身來,異常嚴肅地說道:“馬副市長,這是劉書記的指示,你還是跟他單獨談談吧。”
談什麼談?我一個堂堂的副廳級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去跟一個列兵談!再說這根本就是一個談不攏的判!你劉東川把後路堵得死死的,最後因爲談判破裂而導致市政斧被砸,那這個重大責任由誰來承擔?
正急着搞市政改造和“桂花工程”撈政績,爭分奪秒的想在柳副書記退休之前,再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的馬定文可不那麼傻。早把鄭小蘭那檔子事忘得一乾二淨,滿以爲是拆遷工作出了問題的他,斷然拒絕道:“王市長,您是政斧一把手,這麼大的事情理應由您來做主。再說他們把龍江市人民政斧當什麼了?想包圍就包圍,想見誰就見誰,黨紀國法還要不要了!”
惹下這麼大麻煩,還在這裡振振有詞,還厚顏無恥地推卸責任!兵臨城下,已退無可退的王宏偉,指着馬路中央的鄭小蘭祖孫,就怒不可竭地咆哮道:“馬定文,別忘了你是一個領導幹部,別忘了你是一個[***]員!你敢以黨姓保證這事與你無關?劉書記的指示你執行也得執行,不執行也得執行,這是龍江市委的命令!”
有恃無恐的馬定文可不吃這一套,不顧梅副市長、費副市長等人的規勸,就暴跳如雷地吼道:“市政改造和‘桂花工程’是常委會通過的集體決議,出了問題憑什麼讓我一個人承擔?王宏偉,別人怕你我可不怕你,這個判……要談你去談!”
當兵的雷厲風行,說在嘴上就拿在手上。一首歌唱完前進一步,氣勢是那麼地咄咄逼人!爲了維護龍江市委市政斧的威信,劉書記更是下了決不答應他們任何條件的死命令。
誰談判,誰完蛋!
儘管衆人對馬定文的飛揚跋扈很是不滿,對他的爲人也非常不恥,但對他現在的反應還是十分理解。畢竟前面就是火坑,誰會傻到明明知道是火坑還往下跳啊!
馬定文耍起了無聊,讓王宏偉一時半會兒間沒了主意。人家身後可是有兩位省委常委撐着,他就是不執行你又能拿他怎麼樣?
“向前一步……走!”
不知不覺中,《三大紀律八項主意》已經唱完!隨着“嘭”的一陣腳掌拍地聲,三軍隊列又進了一步。“說句心裡話,我也想家,家中的老媽媽……已是滿頭白髮!說句實在話我也有愛,常思念那個夢中的她……”
《說句心裡話》……第七首了!
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想談都沒得談了!看着越來越近的三軍隊列,聽着震耳欲聾的歌聲,王宏偉終於下定了決心,咬牙切齒地說道:“各位,既然馬副市長不願意單獨談,那我們就集體跟解放軍代表談。”
不管之前有什麼矛盾,現在卻是拴在一根繩上的螞蚱。如果不齊心合力的同舟共濟,那“說打就打”的後果就不堪設想了。梅副市長率先點了點頭,凝重地說道:“我沒意見。”
“我也沒意見。”費副市長權衡了一番後,也重重的點了下頭。
見衆人都急切地看着自己,馬定文冷哼了一聲,氣呼呼地說道:“談就談,看他們能說出個什麼一二三四來。”
“丁秘書長,帶解放軍代表去四樓小會議室。”王宏偉帶着幾分不屑、幾分厭惡、幾分憤怒的眼神瞄了馬定文一眼,隨即頭也不回的往大廳裡走去。
與此同時,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的劉東川已經緩了過來。老書記高雲天果斷採取的一系列措施,基本上控制了局勢,至少說事態不會向進一步惡化的方向發展。
十幾位趁火打劫的新聞記者,被宣傳部官員們連哄帶騙的拉進了市委小會議室。只要拿下了他們,那在宣傳上就佔據了主動,完全可以照着軍民一家親的套路來。畢竟市委機關、市直機關以及人大和政協的幾百號工作人員,已與解放軍此起彼伏的唱成了一團。
現在的問題很簡單,那就是怎麼趕走這些不速之客。至於他們有什麼訴求,劉東川是不會去考慮的。地方上的事情地方政斧會處理,怎麼輪也輪不着他們插手,不然那還叫什麼軍政分開?那中央政斧不就成軍政斧了。
公安武警拿他們沒輒,不是還有軍分區警備糾察嗎?劉東川跟老書記研究了一番後,以[***]龍江市委的名義,嚴令龍江市委常委、龍江軍分區司令員何東陽上校,嚴肅處理龍江駐軍圍攻政斧機關的非法行爲。
軍分區就在龍潭路的另一頭,距市委市政斧僅有三公里左右。還蒙着鼓裡的何司令員接到電話後,氣得是暴跳如雷。在他看來,那羣外來和尚簡直就沒有把軍分區放在眼裡。要知道在軍營裡他們說了算,但出了軍營就得接受軍分區的監管。
惱羞成怒的何司令員,衝出辦公室就命令軍分區警衛排集合。等吳政委大致“瞭解”完情況後,何司令員已帶着換上糾察軍裝的警衛排出發了。出了這麼大的事情,軍分區政委自然不能袖手旁觀。連司機都沒來得及叫,吳政委就親自開車追了上去。
“司令員,這件事得慎重啊!”儘管知道前面會有什麼人等着何司令員,但吳仁敏爲了不授人以柄,還是撥通了他的電話。
正在火頭上的何東陽哪聽得進這些?不但要求司機再開快點,而且還聲色俱厲地喊道:“政委,你替我給許伯華和王榮海稍句話,讓他們兩個王八蛋等着扒軍裝吧!”
吳政委猛踩了下油門,異常嚴肅地說道:“何東陽同志,你首先是一個軍人,然後纔是龍江市委常委!現在我以軍分區黨委的名義,命令你立即帶回警衛排!請你聽清楚……這是命令!”
“空D師、舟橋旅、雷達團和海軍倉庫,串通一氣圍攻政斧機關的行爲,是在公然違抗軍令,是要上軍事法庭的!要是在戰時,那就是譁變!我甚至有權鎮壓他們。”何司令員火了,針鋒相對地怒吼道:“吳仁敏同志,我也要嚴肅提醒你,在大是大非的問題上,不要犯原則姓錯誤!”
何司令員剛撂了電話,就見兩輛裝有警燈,刷着白色“警備糾察”字樣的三菱吉普車從巷子裡開了出來。拉着刺耳的警笛,橫在路中央擋住了他的去路。
“我是江城警備司令部警備糾察,請停車接受檢查!我是江城警備司令部警備糾察,請停車接受檢查!”車載喇叭裡那震耳欲聾的喊話聲,讓何東陽徹底的傻了眼。
省軍區警備糾察連連長王伯勳鑽出吉普車,忙裡偷閒的整了整已經很筆挺地軍裝後,才似笑非笑的走上前來,敬禮笑道:“何司令,咱們又見面了。”
雖然眼前這位的軍銜纔是上尉,但何東陽卻不敢小視,連忙回了個禮,急不可耐地說道:“王連長,你來了正好。舟橋旅、空D師、雷達團和海軍倉庫串通一氣,無視黨紀國法,公然圍攻政斧機關,再不去他們就要打進市政斧了!”
這時候,吳敏仁的桑塔納追了上來。他剛推開車門,王伯勳就扔下何東陽迎了上去,立正敬禮道:“吳政委好!”
“王連長,你們也來了?”吳敏仁回了個禮,面無表情的搭訕道。
市委劉書記、市政斧王市長、人大高主任……正等着救命呢!唯一能搭救他們的救兵還在這裡客套。何司令員再也忍不住了,暴跳如雷地喊道:“王連長,這都火燒眉毛了,你就看着不管嗎?”
“他們幾千人,我才幾個人,怎麼管?”王伯勳回過頭來,一副愛莫能助的表情:“何司令,事情很明白,人家是鐵了心要個說法,我們去又能解決什麼問題?難道跟兄弟部隊火拼嗎?”
“王伯勳,你對得起警備英雄這個稱號嗎?見死不救,你這是不作爲,你這是瀆職,你這是在給省軍區抹黑,是在給警備糾察丟臉!”何司令員罵完之後,對着後面卡車上的警衛排,大手一揮,斬釘截鐵地命令道:“邊國雄,給我把前面的車推開,他們不去我們去!”
“誰敢!”王伯勳冷哼了一聲,大咧咧地站到路中央,面無表情地宣佈道:“根據《中國人民解放軍警備勤務暫行條例》第二十一條之規定,我有權對龍江軍分區進行半年一次的軍容風紀檢查!何司令員、吳政委……”
“到!”見何東陽氣呼呼的愣在那裡不動,吳仁敏便徑自向前一步。
王伯勳狠瞪了何司令員一眼,冷冷地命令道:“帶隊回營,接受檢查!”
“是!”吳政委敬禮接受命令後,立即轉過身去,以不容置疑地口氣,喊道:“全體都有,向後……轉!登車回營。”
一個是省軍區糾察,一個是軍分區政委,邊排長再傻也知道應該執行誰的命令了,立即應道:“是……!”
看着自己的兵被好好先生吳敏仁就這樣帶回了,何司令員抓起軍帽就砸了過去,氣急敗壞地怒罵道:“王八蛋,都他媽的孬種!你們不去我一個人去!”罵完之後,何司令員就猛地拉開了車門,將司機趕出轎車,自己開着軍分區一號車就撞開了警備糾察車,一溜煙的往市委方向疾馳而去。
“建國……沒事吧?”見自己的車被撞到了一邊,王伯勳連忙跑了上去。
被撞得眼冒金星的樑建國,一邊擦着鼻血,一邊咬牙切齒地咆哮道:“姓何的是不是瘋了?他知道他自己在幹什麼嗎?”
樑建國沒什麼大事,王伯勳這纔鬆下了一口氣,看着被撞變形了的車門,唏噓長嘆道:“老何這個官兒當得太久了,他已經忘了自己是個軍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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