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那位讓英國、美國、歐洲及亞洲各國媒體,幾乎有點“驚爲天人”的鐵腕總理竟然沒有連任,這也太匪夷所思了。
回想起他上任時香港同行請他說說自己的“心路歷程”,這讓跟今天一樣坐在電視機前的田文建爲之一振。就像那位臨危受命的老人,迄今爲止生命中的許多篇章一樣,那次演說也具有悲劇氣氛。
不過,人們總是被悲劇感動,喜歡爲悲劇鼓掌。當他說出那句膾炙人口的名言——“不管前面是地雷陣還是萬丈深淵,我將一往無前,義無反顧,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時候,記者席上掌聲響起,連坐在電視機前的田文建也在鼓掌叫好。
西方媒體,包括美國媒體,過去總是不大習慣說中國人好話,但對他卻是個例外。記者們使用他們可以找到的所有形容詞,來讚揚那位老人的魅力:“風趣”、“幽默”、“有說服力”、“充滿睿智”、“顛倒衆生”、“令西方傳媒十分折服”、“歎爲觀止”、“拍案叫絕”、“大度”、“有氣魄”、“妙語如珠但不失分寸,坦率真誠不矯揉造作,作風瀟灑又實事求是”……就在田文建感慨萬千之時,三哥突然回過頭來,冷不丁的來了句:“小建,細說起來,你還在新總理麾下戰鬥過。”
“開什麼玩笑?人家是什麼身份?就我這樣,連給人提鞋的資格都沒有。”田文建一愣,隨即搖頭苦笑道。
“98抗洪時他是防汛總指揮,你在黃江大堤堅守了兩個多月,不是在他麾下戰鬥是什麼?”
田文建這才反應了過來,頓時哈哈大笑道:“照這麼說,他麾下的兵多着呢。問題是我認識他,他不認識我,這關係想拉也拉不上,純屬扯淡。”
付建國微笑着點了點頭,一邊點上根香菸,一邊若有所思地說道:“這一屆班子正值多事之秋啊。眼看海灣那邊又要打起來了,如果再像以前那樣不審時度勢,搞不好又好挨一顆炸彈囉。”
不知道薩達姆哪裡得罪了布什家族,老子在位時搞了一次“沙漠風暴”,兒子上午後又將矛頭對準了伊拉克,正磨刀霍霍準備拿他開刀。
這兩天,電視裡、報紙上都是全球反對對伊作戰大遊行的相關報導。諸如“最大規模的全球守夜祈和平活動在全球各地上演,再次表達反戰訴求”等等,不一而足。
如今的田文建,已不像之前那樣關心政治了。見付建國提起這茬,突然搖頭笑道:“看來我選擇這個時候回來還是對的,不然又要跟他們一起上街遊行了。”
正如他所說的那樣,在美國留學的這四年裡,除了學習和打工之外,主要的工作就是遊行示威。國際上有個風吹草動,領事館便迅速作出反應。一個電話就把田文建等具有官方身份的人員召集起來,不是反對“輪[***]”,就是抗議“撞機事件”。
當然,也不完全跟美帝作對。“911”事件發生後,領事館也組織過一次抗議恐怖主義的遊行。
這時候,已換好衣服的小娜,揹着一小包走了出來,笑吟吟地提醒道:“老公,時間差不多了,咱們該出發了。”
田文建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連忙站了起來,呵呵笑道:“走吧,可不能讓聞教授久等。”
毫無疑問,今天是去江城大學報到的曰子。考慮到四年來市區變化很大,許多道路都變成了單行道,付建國乾脆當起了司機,親自開車送二人去江大新校區。
轎車剛拐出華新社大院,付建國便指着斜對面的省軍區,微笑着介紹道:“鐵打的磨盤流水的兵,不但王司令員晉升爲中將調到總參去了,連你的鐵哥們王大聖去年都轉了業。春節回來辦手續時還向我打聽過你的消息,說讓你回來後立即跟他聯繫。”
他的話音剛落,小娜便忍不住地問了句:“樑子呢?他現在怎麼樣?”
“他混得可不錯,現在是市局刑警支隊站前中隊中隊長。”
田文建點了點頭,不無感慨地說道:“等忙完眼前的事,是該好好聚聚了。”
“要聚的話,那人可不少。”
付建國扶着方向盤,接着說道:“藍天集團這幾年是越做越大,依託電氣裝備業的優勢,現在都進軍能源行業了。前年投資了兩個熱電廠,去年上了一個光伏發電項目,據說今年又要搞什麼風電。
製藥那一塊更是沒得說,年產值都過百億了。是電信、菸草之外J省最大的納稅企業。國防科工委不但沒有吃到這塊肥肉,連315廠都變成了省屬國有企業。你的老領導趙維明,現在已經是咱們省副省長了。”
這個消息倒讓田文建大吃一驚了,想了想之後,連忙問道:“胡EO和常副書記呢?”
“胡報國搞國企有一套,很得中央領導的賞識,去年冬天被調回京城,據說將出任新組建的國資委副主任。常永濤也跟他走了,不出意外的話,也應該會被委以重任。省計委副主任秦浩,現在是藍天集團的掌門人。”
趙維明本來就是正廳級領導幹部,將這麼大一塊肥肉送給省裡,給他官升一級當個不入常的副省長,並不令人意外。而胡報國從一個停薪留職的副司長一下子就任國資委副主任,這個晉升速度則有點離譜。
但想到他那硬邦邦的家世,田文建也就釋然了,誰讓人家是汰漬檔呢。
說話間,轎車便抵達了江城大學新校區,看着一排排高大氣派的教學樓,田文建二人這才意識到短短的四年裡,江大的變化有多大。
見他們那副瞪目結舌的樣子,付建國一邊四處張望着找車位,一邊搖頭苦笑道:“現在的大學啊,要入選什麼工程、什麼計劃,要看學科點、碩士點、博士點,想快速增加這些指標的辦法就是合併。江大已經不是以前江大了,合併來合併去,把江城幾個主要大學都合併了。”
校區越來越大,樓越來越氣派,圍牆越來越高,這跟剛剛離開的哈佛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田文建長嘆了一口氣,凝重地說道:“不顧學校辦學個姓、特色的合併,並不能發揮‘1+1大於2’的效果,大學在體量增加的同時,可能導致辦學定位的模糊、辦學質量的下降啊。”
“誰說不是呢!”
付建國點了點頭,一臉苦笑着說道:“可現在的教育已經成了一個產業,只有足夠大,才能招到足夠多的學生,才能賺到足夠多的錢。再說合並本身就不是學校自主行爲,而是政斧行爲。
本來一所學校和另一所是否合併,這要由學校辦學者、教師和學生,根據兩校的特點,辦學傳統和發展定位共同決策。可是,從大多數學校的合併看來,師生是被排除在決策之外的,校領導在合併中的意見,也多爲人事安排。合併整體由政斧部門主導,縱使兩校師生有意見,但只要行政決定,也就非合不可。”
見過大世面,對教育有着自己見解的小娜,頓時皺起了眉頭,低聲說道:“這麼一來,大學不就變成平面化和同質化了嗎?”
不等付建國開口,田文建便異常嚴肅地說道:“盲目擴招,無疑將導致優質教育資源被迅速稀釋。相比之下,教育空心化更令人擔憂啊。”
付建國停好了車,一邊招呼二人下車,一邊深以爲然地說道:“是啊,現在的高等教育普遍重外延發展,追求學校規模,在乎學校的數量化指標。在這種辦學指導思想下,很快就從精英教育過渡爲大衆教育。
再這樣下去,學生根本接受不了多少教育,縱然從學校畢業,拿到畢業證書,也只是僅有大學生的身份而已。”
小娜沉思了片面,一臉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急不可耐地問道:“三哥,難道校長們對此真視而不見?”
付建國冷哼了一聲,沒好氣地說道:“大學合併、大學升格,在校領導那裡,看重的是自身級別、待遇的提高。至於升格或合併之後學校是否還能保持特色,卻不在意。”
話題有點沉重,田文建連忙擰起皮包,指着大門方向說道:“不說這些,進去吧。”
得意弟子學成歸來,聞博別提多高興。要知道田文建可是江大哲學系二十年來,唯一一名獲得哈佛大學哲學博士學位的研究生。正因爲如此,接到電話後就放下手頭上的工作,帶領一幫研究生站在校門外,翹首以盼田大博士夫婦的到來。
“老師,我回來了。”
見白髮蒼蒼的聞博激動得說不出話來,田文建連忙快步迎了上去,緊握着他的雙手,哽咽着打起了招呼。聞教授老淚縱橫,拍他的手,連連點頭道:“好,好,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師兄好,我叫劉亦舟,是聞教授的學生。”
“王泗紅,歡迎師兄學成歸來。”
見六名學弟學妹圍了上來,田文建連忙攙扶着聞教授的胳膊,回頭笑道:“謝謝,謝謝大家。”
這時候,小娜接過付建國遞上的一大包書籍,恭恭敬敬地說道:“老師,這是文建給您帶的禮物,我想您一定會喜歡。”
看着國際大師的一本本著作,聞博是愛不釋手,但想到不能讓二人就這麼在外面站着,連忙轉交給身邊的高個子學生,指着校園內呵呵笑道:“喜歡,太喜歡了。走,咱們回家。”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