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文建打好揹包,跨上水壺,換上迷彩服,帶上基本生活用品,趕到老衛生隊大院已經是下午五點二十。
大院裡靜悄悄的,歇火停車後才發現,包括315廠醫院職工在內的絕大部分醫院人員,正在大食堂裡集合待命。一看老隊部門口的那幾輛小號車,就知道師領導在裡面佈置任務。
田文建整了整沒佩戴肩章的迷彩服,快步走到門外,大聲喊道:“報告……!”
“進來。”
王政委的聲音讓田文建非常詫異,暗想醫院只是後勤中的後勤單位,男女比例嚴重失調,軍事素質更是與其他單位相比的,就算上抗洪前線也不至於勞駕師政委親自來做動員啊。
令他更不可思議的是,315廠工會吳主席、武裝部龍部長、宣傳部毛部長和保衛科廖科長都來了,除了武裝部龍部長之外,其他人與自己一樣也穿着沒有佩戴肩章的迷彩服。
“……你回來了正好,坐下一起開會。”
見田大院長準時歸隊,王政委滿意的點了點頭,一邊示意他在姜副院長身邊坐下,一邊嚴肅地說道:“時間緊急,會議內容散會後你們跟小田傳達一下,從現在開始還有六個小時進行準備,時間一到立即出發。”
“是!”衆人不約而同的站了起來,異口同聲的保證道。
機場跟龍江大堤近在咫尺,要確保價值幾百億武器裝備絕對安全的王政委,自然不會在此久留,給衆人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隨即放下胳膊,走到田文建面前,凝重地說道:“任務很艱鉅,但這也是大區和軍區空軍首長對你們的信任,更是我們空D師和315廠的光榮。
小田,你還是行動總指揮,而且是大區彭副政委親自點的將。具體任務吳主席和楊政委會給你轉達,希望你能經得住考驗,帶領空軍醫院圓滿完成上級交待的任務。”
儘管不清楚到底是什麼任務,但田文建還是重重的點了下頭,斬釘截鐵地保證道:“是,政委。”
剛送走王政委,不等心急如焚的田文建開口,吳主席便拉着他走到地圖邊,指着地圖介紹道:“我們的任務是連夜開赴到西江,爲奮戰在黃州至紅湖長江大堤上的一萬多名官兵和人民羣衆提供醫療保障。”
看着地圖上近30公里的保障範圍,本以爲會上龍江大堤的田文建傻眼了,想了想之後,忍不住地問道:“那不是出省了嗎?我們給人家提供醫療保障,那誰給我們提供後勤保障?”
楊曉光走了過來,苦笑着說道:“樹大招風啊,放眼整個東海軍區,能一下子拿出700頂野戰帳篷,同時組建四個野戰醫院的醫療機構,除了我們龍江空軍醫院外找不出第二家。至於後勤保障到前線再說吧,我想當地防總會考慮到的。”
“西江省也是東海軍區的防區,那裡現在最危險,一線部隊正從四面八方往江堤上調,所有交通工具都得緊着人員物資來,醫療保障自然也就跟不上。”姜副院長深吸了一口氣,不無緊張地說道:“我們離那兒最近,我們不上誰上?”
“爲了統一指揮,我們還是原班人馬。”
吳主席轉過身來,不無自豪地說道:“你回來前我們開了個短會,對接下來的工作進行了一下分工。你是總指揮,負責全面管理以及與當地防汛指揮部的聯繫;姜副院長擔任醫療組組長,負責醫療保障工作;楊政委和徐副院長擔任後勤保障組正副組長,負責後勤保障;我還是老本行,帶領原班人馬負責宣傳和保衛工作;考慮到防疫工作是接下來的重中之重,特別組建了一個防疫組,由石副院長擔任防疫組組長。”
吳主席剛介紹完,姜正寶捧起會議記錄,接着說道:“汽車連和315廠車隊,可以提供四十三輛卡車。我們剛纔盤算過了,想將所有的物資運上前線是遠遠不夠的,所以我們只能出動四百二十名人員和400頂帳篷。”
田文建再次看了看地圖,見30多公里的保障範圍,前不着村、後不着店,便指着地圖上的紅線,若有所思地說道:“各位領導,想圓滿完成上級交代的任務,就必須沿江堤設立8至10個臨時醫療點,在醫療點和醫療點之間,再設立兩到三個野戰醫院。
這麼一來,通信和後勤保障就成了問題,畢竟現在到處都亂成了一團,就算有這方面的考慮,人家也要先緊着奮戰在大堤上的一線部隊來。如果我們不做好準備,那說不定連吃飯都會成問題啊。”
人生地不熟的,還不知道當地防汛指揮部的門朝哪開,更何況自己還是提供醫療保障的二線部隊,就算有補給也要排到最後。
想到這些,姜正寶頓時皺起了眉頭,一副憂心忡忡的表情,凝重地說道:“我們的任務重要,機場的安全更重要。師裡和315廠能抽調四十三卡車給我們,已經很不容易了。沒有車,就算有再多的食品藥品也送不上去。”
一直保持沉默的韓參謀,生怕衆人誤會,連忙提醒了一句:“各位,汽車連把我們送到目的地後將立即返回,最多隻能給我們留下六輛卡車。”
龍江大堤也很危險,師裡肯定要將一些重要裝備,未雨綢繆的往山上轉移。這就意味着汽車連回來後,很難再給醫院運送補給物資。
“隊長,帳篷開始裝車了沒有?”儘管姜正寶已晉升爲師醫院副院長,甚至已被內定爲合併重組後的正院長,但由於一時半會兒改不了口,田文建還是以隊長相稱。
“保衛組和警衛二連這會兒正在裝車,江國華在現場指揮。”
田文建權衡了一番後,斬釘截鐵地說道:“帳篷全部裝上,卡車不夠從外面叫,地方運輸公司有的是車,就算砸鍋賣鐵,也得把藥品和食品帶足了。另外,手術器械、消毒設備、發電機組和炊事用具也要帶上,人生地不熟的,我們只能靠自己。”
在大災大難面前,大家已顧不上算經濟賬了。田文建的建議一經提出,便獲得了全票通過。各小組的準備工作,隨之如火如荼的進行了起來。
接到田大院長的求援電話,龍江市人民政斧常務副市長梅雨婷,立即聯繫了兩家運輸公司的七十多輛卡車。同時還慷慨承諾,空軍醫院可以調取市醫藥公司倉庫裡的藥品,等任務完成了再進行結算。
這樣的好意田大院長自然不會拒絕,立即命令醫療組和防疫組列出了一份藥品清單,由韓主任帶着藥房人員趕往市醫藥公司簽收,並組織運輸公司的卡車就近裝車。
楊政委和吳主席等政工幹部,則趕到大食堂進行了最後一次戰前動員。鑑於運力大增,還破天荒的同意大家返回宿舍或家屬區,再準備一些基本的生活曰用品。
通訊保障是韓參謀和俞幹事的工作,閒置了近二十天的六十多部摩托羅拉對講機再次被集中了起來。另外還從通信營借調了一個通訊分隊,攜帶十二部單兵電臺,確保抵達目的地後的通訊暢通。
十點二十分,老衛生隊大院裡人頭攢動,燈火通明。
老天爺還算給面子,雨終於停了下來。藥庫前的空地上,碼放着一排基本生活用品和十二套單兵電臺,韓參謀正和送裝備的人員,對着單子一項項挨個檢查。通信營營長走過來,晃晃手裡的一摞紙,問道:“韓參謀,可以簽字了吧?”
韓參謀唸叨着電池放哪了,旁邊的人連忙翻開幾個箱子,他覈對了數量,在那欄上打個勾。對完單子,纔打發通信營王營長離開。
整理完自己那輛切諾基,田大院長走了過來,指着地上的電臺,衝韓參謀說:“這些電臺應該比我的年齡還大吧?看上去跟《英雄兒女》裡王成用得那個差不多。”說完之後,還沒心沒肺的抓起話筒,喊一嗓子:“爲了勝利,向我開炮!”
韓參謀合上文件夾,一邊示意通信分隊人員裝車,一便呵呵笑道:“年齡的確不小了,但不是那個。”
這時候,楊曉光抓着一大摞紙跑了過來,氣喘吁吁地說道:“院長,都準備得差不多了,要不你也寫份這個?”
執行醫療保障任務不等於沒有危險,雖然不需要像大堤上的一線部隊那樣搬沙堵漏,但也需要堅持在大堤上巡診。真要是大堤決口,一樣會被洪水沖走。
田文建接過他手上的那些信件看了一眼,苦笑着說道:“我家老爺子上過前線、打過仗,從小就聽他說,上前線只有宣誓書,沒有遺書。真要是讓他看見我的遺書,非得被氣死不可。”
“你不寫就算了,我得趕快給師裡送去。”楊曉光拍了拍他肩膀,跳上了去師部的救護車。
深夜十一點二十分,師領導和315廠領導都來了,給即將出發的四百多名官兵和職工,做了最後的戰前動員。可能是考慮到空軍醫院是空D師第一支出省抗洪的部隊,師領導們還帶來了一面連夜趕製的紅旗,上面繡着“中國人民解放軍龍江空軍醫院”字樣。
授完旗的王政委面色沉重,拉着剛將旗幟轉交給江國華的田院長走到一邊,低聲說道:“剛接到消息,舟橋旅在撤離花林洲羣衆的行動中,已有兩名戰士失蹤。小田,醫院人員來自那麼多單位,你一定要注意部隊安全啊。”
花林洲在江中間,所謂的失蹤肯定是被洪水給沖走了。想到那兩名戰士很可能曾經跟自己一起去市政斧唱過歌,田文建的心情愈發沉重了起來。
面對着臉色鐵青的王政委,田大院長不得不咬了咬牙,斬釘截鐵的保證道:“政委,我會把大家一個不少的都帶回來的。”
說話間,保衛組廖組織跑了過來,立正敬禮道:“報告,韓主任來電,藥品車隊已在預定地點集合完畢。”
田文建回了個禮,大聲命令道:“出發!”
“是!”
隨着廖科長的一聲令下,四百多名醫護和後勤人員,在運輸股的指揮下有序登車。連賀教授、康主任等專家組大部分成員,都換上了迷彩服,魚貫鑽進了車隊中間的那輛考斯特。
田文建給許師長、王政委、趙廠長、常副書記等人敬禮道別,隨即走到了曹副院長、軍招吳所長等留守人員面前,跟大家一一握手道別。
小辣椒拉着鄭小蘭迎了上來,撅着小嘴,急切地說道:“姐夫,你小心點,有什麼事給我打電話。”
“知道了,早點回去休息吧,明天還得值班呢。”
田文建拍了拍她胳膊,指着小蘭繼續說道:“再過幾天就高考了,幫我照顧好蘭子。她跟丫丫是一個考場,到時候一起去,一起回來。”
不等小辣椒開口,鄭小蘭就淚潸潸地說道:“田叔叔,我沒事,您放心吧。”
“好,沒事就好。”
田文建重重的點了下頭,微笑着說道:“聽小梅的話,爭取考出個好成績。考完了好好休息幾天,在機場陪你小梅姐也行,去龍口鎮看你李叔叔和白老師也行。總而言之,就當在自己家一樣。”
“恩,我知道了。”
有過一次“四面楚歌”行動,和一次免費醫療攻堅戰的龍江空軍醫院,組織分工很明確,基本上不需要田大院長艹心。車隊行進途中的安全由保衛組負責,將對講機分到各車後,廖科長、韓參謀、龍部長和俞幹事,便大大咧咧的徵用了田院長的吉普車,拉響警報一馬當先的給車隊開道。
考斯特已經坐滿了人,田大院長不得不鑽進救護車,跟姜正寶、楊曉光等人一樣,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
夜色中,車隊宛如一條巨龍,緩緩駛出空D師大門。半個小時後,已在濱江路大轉盤等候多時的地方車隊,在運輸股人員的指揮下跟了上來。一輛212老吉普停在一邊,等車隊全部上路後擔負起了殿後任務。
明明很困也很累,但衆人就是睡不着。副駕駛上的吳主席點上了根香菸,回過頭來,忍不住地問道:“楊政委,咱們的補給能堅持幾天?”
楊曉光打了個哈欠,看了一眼窗外的夜色,搖頭苦笑道:“這讓我怎麼說呢?糧油倒帶了不少,如果天天喝稀飯的話,應該能堅持兩個月。考慮到各醫療點太過分散,我還從採購了十幾套煤氣竈,到時候給點經費讓他們自己解決。”
“雞鴨魚肉和瓜果蔬菜放不住,更不好帶,現在也只能這樣了。”姜正寶副院長插了進來,甕聲說道:“不過我們帶了幾十萬現金,就算地方政斧一時半會兒解決不了我們的補給,那我們也能堅持一段時間。”
還沒等吳主席開口,車隊突然緩緩的停了下來。軍令如山,明天上午九點前必須向地方防汛指揮部報到,時間是算得死死的,哪能在半路上耽擱啊?
田大院長急了,拉開車窗探頭望去,生怕出了什麼交通事故。看完之後纔鬆下了一口氣,原來前面一公里處是高速收費站。
“洞幺,洞幺,收費站不允許運輸公司車輛免費通過,收費站不允許運輸公司車輛免費通過!”
對講機裡韓參謀的彙報聲,把衆人的肺都快氣炸了。要知道那可是七十多輛滿載物資的卡車,如果全部繳費的話,少說也得三千多。
“我們是去救災的車隊,他們憑什麼收費啊?”楊政委怒了,猛地站了起來,準備拉車門下車。
田大院長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一把拉住他胳膊,舉起對講機,咬牙切齒地說道:“給錢,他們要多少就給多少。”
“洞拐收到,洞拐收到!”
不等緊盯着自己的衆人開口,田大院長便淡淡地說道:“我們現在已經出省了,大半夜的跟他們墨跡只會浪費時間。這筆帳先記着,回頭再找他們算。”
這個小插曲讓衆人很不舒服,暗想大老遠的跑來幫你們抗洪,你們竟然還收我們的過路費。
事實上這樣的事纔剛開始,想發國難財的大有人在,抵達目的地黃州正好是凌晨六點。開道車向黃州出租車司機問路時,司機們竟然向韓參謀要“帶路費”,否則置之不理。爲了儘快抵達預定地點,田大院長不得不咬牙答應了他們的要求。
車冒雨前進,道路泥濘不堪,一路上看到很多被迫撤離的老百姓朝着相反方向走,眼神裡是放棄家園的無奈和悲涼,路邊不時看到被人遺落的大件物品。
天空仍然下着暴雨,伴隨着電閃雷鳴。官兵們一路上說了多話,有點忐忑不安。可到了這,心裡反倒平靜了。畢竟以前是在電視上看着軍人抗洪搶險,現在自己也是其中的一員,不但之前的不快一掃而空,甚至還感覺非常激動。
走着走着,前方忽然停止了前進,橋沖毀了,無法通過。所有人都在雨中等待,直到半小時後附近一個舟橋部隊趕來完成作業,車輛才繼續前行。
時間肯定是耽誤了,還好通訊分隊與西江省軍區取得了聯繫。在一個小鎮上等待了片刻,市防總和武裝部兩個工作人員匆匆忙忙的趕過來,引導車隊繼續前進。
中午時分,到達出現險情的大堤,已有上萬人在參與搶險。田文建交待各組組長就地紮營,自己則跟着地方人員先去前線指揮所報道。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