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裡大雪之後,泰安這一年一滴雨也沒有下,八月又遭了蝗災,蝗蟲像雲朵飄來飄去,幾個來回莊稼就沒有。人心慌慌,各種傳言也像蝗蟲一樣飛來飛去:
“今年是災年,有人要到不了頭啊!”
“三年內不能有婚嫁。”
“明年是閏八月,災年啊!”
“閏七不閏八,閏八拿刀殺!”
“放心吧,我們有老奶奶保佑,怕啥?蝗蟲厲害,泰山上一個也沒有。”
蝗蟲不上泰山,這是泰安人的驕傲。但是傳言弄得人心惶惶也是一個不爭的事實。
馬厚生的孫子、甄虎的孫子本來打算秋後定下日子是要娶親的,傳言紛紛便猶豫起來,請教鍾碧霞,鍾碧霞說,現在都九月底了,一個雨點不見,可見不是個年景,明年閏八月,那就後年吧。鍾碧霞德高望重,一言九鼎,就這樣,兩家孩子的婚事就拖到了後年。
泰安人從不求雨,因爲有老奶奶在。過完了十月,人們便沉不住氣了,紛紛到大汶河拜龍王求雨,雨還是一滴未下,過了冬至便死心了。小麥大多沒有下種。好在人吃水尚能勉強維持。
人們紛紛登門求教鍾碧霞,鍾碧霞淡定地說,沒問題,老奶奶不會不管我們的,冬天下上幾場雪,明年開春種上春小麥,一樣還是個好年景。
王小翠和秦憶梅聽了這話高興萬分,甄虎聽了依舊憂心忡忡,他料到這是鍾碧霞在安慰大家。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臘月初八,天貺殿着火了,火雖及時撲滅,但大殿毀損嚴重,需要大修。天貺殿失火這件事沉甸甸地壓在泰安人心頭,加劇了人們對未來的恐慌。
年關臨近,關於明年是災年的傳說紛至沓來:傳說每家只要在門後貼上匹紅紙馬,男人穿上件紅褲頭,女人紮上條紅腰帶便可躲過劫難。
謠言越傳越邪乎,五花八門:閏八月是寡婦年,男人會有災難,人人必須穿上紅衣服,才能避災驅邪,去惡除魔;誰家有人過世,只要給死者穿上一件紅衣服,在陰間任何鬼怪都不敢接近,既能保護衣棺陰財,還能給活人帶來錢財;紅褲頭、紅腰帶要在正月十五那一天晚上,放在小河裡燒掉,才能把災難送走。
鍾碧霞收的紅腰帶數都數不清了,她不厭其煩地勸着大家,沒事,咱有老奶奶保佑,怕啥?
正月十五日夜晚,碧霞元君佇立在徂徠山山頂,眺望大汶河,大汶河上下星星點點亮着火光,那是百姓們在燒紅腰帶之類的東西。
吳義君倏然現身,碧霞元君冷冷一笑,道:“你來做甚?”吳義君道:“我來幫你做事?”碧霞元君道:“幫我做事?你有什麼條件?”
吳義君道:“我沒有條件,但我相信泰山老奶奶的人格。我永遠忘不了您說的那句話。”碧霞元君聽了吳義君誇讚的話,心裡很舒坦,道:“哪句話?”吳義君道:“道理之上有天理!”
碧霞元君道:“我已多次去過京都城幾次了,沒有找到任何的蛛絲馬跡。我去過兩次普陀山,一直沒有見到過菩薩。”吳義君道:“多謝元君。”碧霞元君冷冷地說道:“這是我應該做的。”
吳義君道:“泰安大旱,是何緣由?”碧霞元君長嘆一聲,道:“我一直爲此惴惴不安。找大汶河的龍王,讓他興雲佈雨,他說他曾五次奉旨布雨,但升空之後,渾身酥軟,法術頓消。而他到寧陽東平興雲佈雨則沒有任何失誤。我找到東海龍王,龍王敖廣說,大汶河的龍王五年不能布雨,他才能來泰安布雨,這是不能更改的天條。沒辦法,我便到普陀山求救,觀音菩薩雲遊去了,讓木吒告訴我,不必驚慌,冤魂轉世,少則一年,多則三年,自然消解。現在一年過去了,不見任何消解的跡象,如果再拖延上兩年,後果怎樣?不堪設想啊!”
吳義君道:“元君,你不用擔心,我已經找到原因了。”碧霞元君一臉驚喜,道:“瞭然鏡怎麼說的?”吳義君道:“你果然聰明。瞭然鏡說,頭上懸屍禍事連。”
碧霞元君道:“觀音菩薩說冤魂轉世,瞭然鏡說頭上懸屍禍事連。事情已經非常明瞭了,我們現在設法找到那冤魂之屍即可。”吳義君道:“我也是這樣想的,頭上?懸屍?我按着這個思路找了十多天了,毫無結果。”
碧霞元君道:“你怎麼找的?”吳義君道:“泰山、徂徠山、青龍山的山頂及四周,我甚至連山頂的樹上也找了。”碧霞元君道:“如果要是樹葬,就非常吻合了。”
吳義君道:“我也想到了樹葬這一點,但沒有發現。”碧霞元君道:“我去問問趙相公,看看這兩年泰安有沒有重大冤案發生。我們明晚還在這兒見面。”吳義君點點頭,道:“好,我明天繼續尋找。我們明晚還在這兒見面。”
碧霞元君第二天到了趙相公衙門,開門見山說明來意。趙相公痛快地答應了,立即差一鬼吏拿了公文去功曹府查檔,衙役臨走之時,碧霞元君突然喊住他,問趙相公能不能一同查一查去年正月十五夜,京都城凱旋橋,六十多個孩子死於何人之手?趙相公欣然同意,令衙役一同查檔。
半個時辰後鬼吏回報,泰安縣近兩年並無屈死之人;去年正月十五夜,京都城凱旋橋,六十多個孩子橫死一案,已是死檔。
碧霞元君一臉失望,道:“趙相公,何爲死檔?”趙相公道:“所謂死檔,就是此檔任何人都不能查閱了。或者說,我沒有這個查閱權限。”碧霞元君道:“也就是說真相永遠消失了?”趙相公意味深長地說道:“真相永遠不會消失。”
碧霞元君謝過趙相公,離開了趙相公衙門。
碧霞元君縱雲在泰山山頂、徂徠山山頂,多方尋找,沒有任發現。這天晚上,在徂徠山山頂和吳義君見了面。碧霞元君道:“趙相公令人去功曹府查了,近兩年泰安沒有屈死之人。”吳義君道:“我又找了一天,還是沒有結果。”
碧霞元君道:“我也是找了半天多,沒有發現任何的蛛絲馬跡。”吳義君道:“元君,也許我們都把問題想背了,你去找鍾碧霞問一問,也許她能能夠輕而易舉地解決這個問題。”
碧霞元君笑了,道:“對啊,我怎麼把這個精靈古怪的小丫頭忘了呢?咱們一起去啊?”吳義君道:“他當時帶話給我,讓我放石姝回家,我沒有做到,我害怕見她。”
碧霞元君聽聞此言,心中火起,旋即忍住了,道:“我也讓趙相公查了去年正月十五凱旋橋那樁慘案,結果是死檔。”吳義君的臉痛苦地抽搐着,道:“什麼是死檔?”碧霞元君道:“趙相公說,也許是他沒有權限查閱吧。”
吳義君想起他和石敢當查案的經過來,心裡慌慌的。
晚上,夜深人靜,鍾碧霞憂心忡忡地跪在泰山老奶奶的神龕前,磕完頭,上完香,虔誠地禱告起來:“老奶奶,一年多了,你怎麼就不顯靈啊?難道您不在泰山?”
碧霞元君倏然現身,道:“誰說我不在泰山?”鍾碧霞轉身跪地磕起響頭來,碧霞元君忙將鍾碧霞扶起,她看到了一個淚流滿面、一臉皺紋、滿頭白髮的老人,心中傷感不已,那個長得酷似自已、精靈古怪的女孩子,再也不見了。
聽泰山老奶奶說完,鍾碧霞搖頭道:“樹葬?不可能!泰安這兒都講究入土爲安……頭上懸屍……既然菩薩說了,冤魂之屍肯定是有的……”聽鍾碧霞自言自語這一說,碧霞元君方知吳義君所言不假,他們把問題想背了。
鍾碧霞道:“老奶奶,那個冤魂之屍應該在東嶽廟正陽門以南。”碧霞元君點點頭,此時她也想到了這一點,笑道:“碧霞,你還是那麼聰明,如果這樣就好辦多了,我找到東嶽土地一問便知。”
碧霞元君離開鍾碧霞,徑直去了東嶽土地廟,東嶽土地見到泰山老奶奶深夜造訪,慌忙迎接。碧霞元君說明來意,土地道:“這兩年正陽門之南沒有埋過死屍,不過說起說起冤魂之屍,倒真有一具,是個孩子,已埋了六十多年了。”
碧霞元君大喜,道:“在哪兒?”土地道:“通天門向南第一個十字路口下面,當時,那兒正修路,賊人便將那個孩子埋在了那兒。”碧霞元君道:“你速帶我去。”
土地答應着,快步帶着碧霞元君來到埋屍地。土地向下一指,道:“老奶奶,您看到了嗎?”碧霞元君怒火中燒,咬牙道:“看到了。”旋即舉手便欲發力將那個妖孽打個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