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沉綿長的聲音猶如古琴,猶如女子的指尖在琴絃上悲傷的油走,她的出現,打破了這寂靜的夜晚,鞦韆緩緩停下,波動起一圈圈的風兒,玉瑤身上淡淡的清香味兒淬不及防的襲進了妲雪鼻息內,她脆弱的心臟承受不住這般打擊,她甚至於覺得自己快要瘋了。
停下來的二人佇立在風中,玉瑤依舊在那搖曳的鞦韆上,瀟竹的大掌穩穩的落在鞦韆旁邊,搖曳的鞦韆終於停住了。
玉瑤捂住胸口的小手鬆了下來,她的雙腳從半空中落到了地面上,她擡眸,對瀟竹傳遞出一抹默契的微笑,瀟竹給予一回應的淺笑。
這般親暱的舉動落在妲雪的眼底,酸澀,疼痛,飽脹,她的眼球幾乎快跳出來了。
腳底下如粘了厚厚的膠水,她擡不動,邁不出,那種蝕骨的滋味兒吞噬着她全身的每一個細胞,她好想一刀將自己殺了,這樣便不痛了。
瀟竹神情漠漠,那冷絕的神情仿若天邊冰涼的月色,他的眸子從玉瑤的臉上緩緩落到妲雪那張因焦急,憤怒,生氣,嫉妒而皺成一團的小臉兒上,聲音淡若如水:“妲雪,回去!”
“我不!”妲雪憤怒的嘶吼着,她邁開步子,一步步朝瀟竹走去,望着那鞦韆,眼底蘊滿了濃濃的悲傷。
這個鞦韆,原本是沒有的。
想來是瀟竹爲了玉瑤製出來的,難怪她睡了那麼久都沒有人叫她,想來他們兩個人早已甜蜜的忘記了時間吧,或者是壓根就不想讓她醒來打擾他們吧。
她那雙清澈的眸子早已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眼底燃燒的熊熊烈火。
乖巧,可愛二字已經不適合她了,她現在是瘋狂的,嫉妒的,憤怒的。
一個箭步衝上去,妲雪那張皺着的小臉兒此時此刻早已佈滿了淚水,她的小臉兒溼乎乎的,小手止不住的顫抖,想去抓瀟竹的衣襟,但瀟竹卻步步退後,不給她機會,她的眼底一片模糊。
他爲何要躲自己?
爲何要躲着自己?
難道他不愛自己了?
難道他討厭自己了?
種種猜測在她的腦袋裡迴旋,反轉,定型。
是的,一定是這樣的。
她一個踉蹌,整個身體向前傾去,玉瑤驚嚇的一個閃身,連帶着鞦韆的座椅挪動到了一邊,因沒有地方來支撐,妲雪直接趴到了地上,小手窩在了千花屋種滿花草的地面上,下巴上沾了一層花草,衣裳也變得骯髒不堪,她顧不得其他,從地上急忙爬了起來,面前,瀟竹那雙玄紋的靴子映入她的眼底,她的心一喜,小手急忙抓了上去,抓住了他的衣襬,仰起小腦袋,小臉兒上滿是泥濘,她的聲音顫抖,小手凍得有些泛紅:“師父,跟我......談一談。”
那可憐巴巴的祈求讓人於心不忍。
瀟竹面色淡淡,那顆心仿似如一塊兒堅硬的石頭,他涼脣微啓:“沒什麼好談的。”
說着,瀟竹欲準備轉身離去。
腳下邁不動步子,妲雪的小手死死的抓着他不讓他走。
瀟竹垂眸,居高臨下的望着她,她梨花帶雨的模樣讓他的心鈍痛,但面上卻雲淡風輕:“怎麼?”
“師父,你爲什麼不想和我談?”妲雪情緒處在崩潰的邊緣,她的聲音哽咽。
涼涼的秋風呼嘯而過,天,真的涼了,瀟竹的嗓音猶如這秋風刮進她的心裡:“天色晚了,妲雪,去歇息吧。”
一言一語中透着濃濃的無奈。
妲雪的心一下子跌入了谷底,她抓着瀟竹的衣襬爬了起來,一瞬不瞬的凝着眼前這個陌生又熟悉的人,手指顫抖的指着身後的玉瑤,大聲的質問起來:“那麼她呢?這麼晚了,你們兩個又在做什麼?你們就可以相談甚歡,盪鞦韆,爲何你卻不能和我談談?”
“你不要無理取鬧!”瀟竹的嗓音陡然蓋過了妲雪聲音,嘶吼的這一聲嚇的妲雪一個激靈,那張小臉兒一瞬呆滯了下來。
她的情緒愈發的激動:“我無理取鬧?在你眼裡我什麼都是無理取鬧。”
“是!”瀟竹果斷的回答。
聽及。
妲雪轉身朝玉瑤奔去,抓住她的衣裳,拼命的搖晃着她:“爲什麼?爲什麼你要搶我的師父?爲什麼你要搶我的師父?”
“妲......妲雪姑娘,你別這樣,聽我解釋。”玉瑤被她晃的頭暈腦脹的。
“沒什麼好解釋的。”她的眼淚飛濺,聲音打顫,妲雪的情緒愈來愈激動,她實在忍受不了了,指尖的陣陣銀光將要猛然奪出。
糟了,妲雪要動用妖法。
瀟竹見勢不好,一個箭步衝了上去,握起妲雪的手腕,聲音低沉醇厚:“我們談談。”
聽及,妲雪的小手緩緩落了下來。
瀟竹的視線落在了受了驚嚇的玉瑤身上,語氣溫和,與對妲雪的態度截然不同:“玉瑤,你先回去歇息吧。”
玉瑤漲紅的小臉兒浮着一抹柔和的笑容,那笑容好似水中的月兒,她點點頭,沒有去看妲雪憤怒的臉色,話兒柔柔:“好,瀟公子,那你也早些歇息。”
玉瑤纖纖款款的身子邁入了千花屋內,那層閣窗的鏤空花紙被她拉下,隔絕了外界的光芒。
片刻,透着閣窗,裡屋那橘色的燭光閃閃爍爍。
瀟竹將視線收回,落在妲雪凌亂的髮絲,聲音冷硬帶着訓斥:“妲雪,你愈發過分了!剛纔瘋瘋癲癲的成何體統!”
瀟竹完全是因爲看到自己要使出妖法對付玉瑤他才同意和自己談談的。
她......在他心底就這般重要嗎?
“那你和玉瑤親親我我又成何體統?”妲雪憤怒的反駁。
“放肆!”瀟竹溫怒,語氣中夾雜着濃濃的不悅:“誰允許你這樣跟爲師說話的?”
第一次,瀟竹第一次對她這般冷淡,他仿若一個陌生人一般。
她的眼睛酸澀,望向遠方,待將自己激動的心情平息以後緩緩轉過頭來,緩步上前,小手有些猶豫的抓住了他的袖袍:“師父,你爲何這般待我?”
“妲雪,你爲何要私自動用妖術?”瀟竹不答她的問題,反而挑眉反問:“你難道忘記了爲師對你的訓誡?”
他們二人從輪迴之道下來的時候,瀟竹曾經告訴過她,未經過他的同意,在人類面前是絕對不允許私自動用妖法的,也不允許暴露自己的身份。
妲雪想到這兒,搖搖頭:“徒兒......徒兒並沒有忘記。”
“妲雪,記住,要謹記爲師的教訓!”瀟竹端出了師父的架子,嚴厲的說。
曾經的溫柔窒息了,*裸的尖銳紮在心頭。
現在的瀟竹等同於一刀一刀的往她心口割,往她的傷口上戳。
“師父,你爲何要和玉瑤在一起?”妲雪忍不住,最終將心中的疙瘩問了出口:“師父,你是不是不喜歡雪兒了?你是不是喜歡玉瑤?”
情,已斷。
愛,已絕。
瀟竹的大掌扶着鞦韆,黑曜般的眸子蘊着一抹複雜的情愫,半晌,他緩緩轉過身子,對上她滿是期待的美眸,幽幽的說:“妲雪,以後這種問題就免了吧。”
“爲什麼?”妲雪見他避而不答,心裡愈加難過了,她的情緒起伏不定:“師父,你回答我,你回答我,你是不是不喜歡雪兒了?”
那期待的眸底閃着灼灼的目光,如漫天的星光,那張面若桃花的臉上有着舊的淚痕,想來方纔她在屋子裡就哭過了吧,瀟竹強烈的壓抑住心底的難過,定定的望着她,清晰的話一字一字:“是。”
不喜歡了!
隱隱的啜泣聲愈來愈大,妲雪的眼淚如河流般緩緩流淌,她的委屈,她的心痛在這一瞬全部傾瀉出來。
瀟竹有些心煩意亂。
有些時候,他覺得自己很沒用。
他不能將她攬在懷裡安慰她。
他不能告訴他自己真正的心聲。
他......什麼都不能做。
帶給她的,只有越來越多的傷害。
時間是良藥,現在只能讓妲雪慢慢的淡忘這段感情。
這樣,她才能永遠的,好好的活下去。
玉帝的仙旨並非玩笑。
他不敢再賭了,那日,在天庭所發生的所有的一切讓他害怕了。
因爲他知道,有些時候,兩個人分開總比兩個人相愛要好的多。
“不要在無理取鬧了,回去洗漱,好好休息,想多錯多。”瀟竹只能用最平淡的話來安慰她。
不能在給予她希望了。
“我不回去,師父,我們談一談,好不好?”妲雪生怕瀟竹會轉身離開,於是急忙抓住了他,一頭撲倒了他的懷裡。
秋風蕭瑟,吹的妲雪瑟瑟發抖,那柔軟的身子緊緊的貼在他的胸膛,他的心臟止不住的快速跳動,雙手擎在空中,不知往何處安放。
半晌。
瀟竹略有些深沉的聲音在妲雪的頭頂響起:“好。”
她開心的笑了,嘴角揚起,雖然瀟竹看不到,但是依然能夠感覺到她那份來之不易的滿足,他的腦海裡猛然呈現出妲雪那俏皮的笑容。
心,悶痛酸脹。
“師父,我們離開這裡好不好?我不想呆在這裡了。”妲雪的聲音還是有些顫抖。
如果繼續呆在這裡,她害怕,她害怕師父會永遠陪在玉瑤身邊。
現在的她自卑不已,對他們兩個人的感情一點信心也沒有。
“明日我們就趕路。”瀟竹漠漠的說。
他還要幫助她來完成那九十九滴眼淚的任務。
“恩恩。”妲雪小雞啄米般的點頭,斟酌了一番,她試探性的問:“師父,你......你還是我的相公嗎?”
聞言。
瀟竹愣了愣,他愛她至深,那晚在竹林他對她許下了海誓山盟,爲她許下了滄海桑田,他們已然拜過天地,甚至於他......要了她。
但是現在,他給不起,也要不起了。
傷人的話傷了她同時也傷了自己。
“妲雪。”瀟竹深深的嘆了一口氣,輕喚道。
“師父,我在。”妲雪乖巧的答應着,這份乖巧更加讓人心疼。
“我們......還是保持師徒關係吧。”瀟竹絕情的話瓣從嘴裡吐出。
天崩地裂也不過如此,妲雪的小手緩緩鬆開,仰起頭看着瀟竹的神情,她多麼的希望能夠從瀟竹的臉上看到一絲絲別的表情,可是,除了冷漠,她什麼也看不到。
“師父,你這是什麼意思?你是不要雪兒了嗎?你難道忘記我們已經拜堂成......”一句話還未說完整,妲雪就被他犀利的眼神硬生生的噎回去了。
她記得,他不喜歡她提這件事情。
彈指流年,拂歌消散,消瘦了思念。
輕觸微風,微風纖細,思念爲誰斷?
月上中天,皎潔柔和,柔和的月光將這清冷的秋夜烘托出一片寧靜來,蟋蟀小小的聲音,蟲兒攀爬的聲音,月光的銀光落在瀟竹的面容上,落下斑駁的黑影,他輕輕的將妲雪推開,負手而立,望着那皎白的月光,深潭似的眸子是那樣的深邃,那堅定的神情透着股股的決然,彷彿要做一番決定似的。
忽而。
他的掌心朝自己的衣襬處攤開,猛地一扯,伴隨着布料破碎的聲音,一塊月白的衣料被瀟竹捏在手裡。
妲雪萬分詫異,師父爲何要扯自己的衣裳?
詫異之際。
瀟竹將那月白的衣料攤在了院外的八仙桌上,忽地,他搖手變出來一把尖銳的小刀,毫不猶豫的將自己右手的食指劃開了一個口子,鮮血頓時涌出。
妲雪驚愕:“師父,你要做什麼?”
他未理,擎起手指混着帶着鮮血的手指在那月白的衣料上寫上了刺目的兩個大字。
——休書!
血紅的大字淬不及防的擊潰了妲雪的淚腺,擡頭望天,星星向她眨眼,彷彿在嘲笑着她的落魄,她心痛的微微打顫,全身上下的細胞在那一瞬彷彿撕裂了一般,她的眼淚成了一個導線,一直延續不斷,延續不斷。
她撲了過去,想去毀掉那份休書。
瀟竹一個綠色的仙法將她牢牢的定固在了那裡,她動彈不得,她只能眼睜睜的望着那份休書。
以衣爲紙,以血爲墨。
她呆呆的望着瀟竹冷峻的側顏,黑曜石般深邃的眸子,緊抿的涼脣,他有力的手臂揮着最完美的弧度,舉手投足間都流露出渾然天成的帝王氣息,讓人難以抗拒他身上所散發的魅力。
休書......終落。
一陣綠光旋起,被定住的妲雪重新動彈。
但是,她的腳步卻僵硬的刻在了原地。
一步也邁不出去。
瀟竹一襲那曲水青色的點降袍,清淡的眉眼糅合了濃郁的仙氣,他的肌膚上有隱隱光澤在流動,那雙深眸仿若流動着琉璃的光芒,他淡薄冰涼的脣瓣兒微微開啓,說出的話是那般刺骨的寒涼,那封帶着甜腥氣息血腥味兒的休書塞進了妲雪的手中:“一筆休書,從此,我們間的夫妻情義就此斬斷,你我二人,僅爲師徒!”
此情已去,緣盡飛分誓不去。
瀟竹那決絕的背影終是離去。
昨已逝,今難留,明將至,匆匆一世不語此間苦樂。
淚在流,心在痛,勿復言,悠悠我心無枉多少春秋。
千花屋內。
橘色的燭光搖曳,忽閃忽滅,略顯詭異,陰沉的屋內浮着一攏攏斑駁的黑影,那白色的牆上被黑影籠罩的如一片漆黑的夜色,屋內無風,但軟榻上的白色紗幔卻輕輕搖曳,好不滲人。
那靠近閣窗的邊上擺放着一個用千萬朵黑色的曼陀羅花裝飾的梳妝檯,黑色的花瓣兒緊緊的貼在梳妝檯的臺壁上,它們大口大口的吞噬着充足的氧氣,花瓣兒愈來愈大,愈來愈大,彷彿張開了一張血口,那火紅色的花蕊如妖嬈的眼睛在黑暗中綻放着詭異的色彩。
煙波紗血紅色的長裙長長的拖到了地上,那紅色如血,上面還泛着晶瑩的溼潤感,彷彿從血水中沐浴出來一般,順着那妖嬈如火的紅裙往上看,心,提到了嗓子眼兒裡。
你聽,‘滴答,滴答’的聲音在靜謐的夜裡清晰可聞。
那聲音來自於紅裙的衣襟,紅裙的袖袍,紅裙的衣襬,透明的鮮血一滴一滴的滾落在地面上。
泛出清脆的滴血聲,地面上染着通紅通紅的一片。
垂坐在木椅上的玉瑤長長的髮絲彷彿浸溼了一般,髮梢的地方也流淌着鮮血,她整個身子溼漉漉的,彷彿是深海里游出來的女鬼,哦不,準確的來說,是從血海里油走出來的女鬼。
一面泛舊的鑲嵌着紅色寶石的銅鏡裡面,忽然,玉瑤那張清秀的美麗的面容猛然變化,一雙略顯蒼老佈滿褶皺,傷疤的雙手緩緩的湊上那張臉,沿着臉頰的邊沿用尖銳的指尖輕輕的挑起,猛地一撕,那張覆在臉上的麪皮撕了下來,轉而呈現在銅鏡內的是一張猙獰的,醜陋的面容。
她怔怔的凝着銅鏡,嘴角勾起了一抹陰森的笑容,從腰間掏出了一根血紅的銀針。
這根銀針內......充斥着的是妲雪的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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