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你要爲合歡贖身？”殷孽語調平平，聽不出喜怒，夏合歡卻下意識縮了縮脖子，總覺得後背涼涼的。
明明不關她的事，可爲什麼她卻像是做了虧心事一樣心虛氣短？
李公子傻傻點頭，又傻傻搖頭，瞬間靈光一閃，脫口而出道：“不知爲公子贖身，要多少錢？”
夏合歡露出果然如此的眼神，她就說嘛！師父那種皮相怎麼說也得是個花魁之類的。不過樓裡不是已經有個花魁了嗎？她這個師父在樓裡到底是什麼身份？夏合歡迷惑了。
在場不只有李公子有這個心思，只是懾於殷孽清貴冷冽、優雅從容的氣度，沒人像他那般傻乎乎地說出來。
老鴇心都懸到嗓子眼，她往日怎麼沒看出來，這李公子竟是個拎不清的。這……這，這要是觸怒公子，她這個玉枕樓還是直接關門大吉比較好。
微涼的夜，老鴇生生急得滿頭大汗，連對殷孽身旁的花魁使眼色。花魁心裡苦笑，公子似笑非笑，就是貫會察言觀色的她也看不出喜怒。可是老鴇這時又非要她來圓場，儘管心裡發憷，花魁還是拿眼瞄着公子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開口說話。
“李公子這是什麼話？難道你的一雙眼睛都長到了狗身上了？公子明明是我們這兒的貴客，哪裡容得你這樣詆譭污衊！”一直到花魁說完，也不見公子神色有絲毫變化，花魁心裡七上八下，一時沒了着落。
花魁眼角不經意一瞟，便看見一抹綠影，鬼使神差地脫口而出，“再說了，李公子之前不還是說要爲那小丫頭贖身，非卿不娶，溺水三千隻取一瓢……”
花魁話沒說完，但她卻急忙閉上了嘴，光潔的額頭浮現細密的水珠，原因無它，只因她瞄到一直神色不變的公子眼中的笑意似乎減了那麼一分，可她又不敢確定，多言多錯，她還是謹言慎行的好。
夏合歡躺着也中槍，安安穩穩看戲也能被拖下水，她想問，這就是傳說中師父專有的妖孽光環的作用嗎？專坑徒弟一百年！
心思電轉，夏合歡藉着衣袖的遮掩，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確保兩眼淚汪汪後，纔敢擡眼去瞧師父。小嘴緊緊抿着，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眼裡的淚水好似飽滿的穗子似乎隨時都有掉落的可能。
夏合歡可憐兮兮地抽了抽鼻子，問，“師父，師父，是要拋棄合歡嗎？合歡……會很乖的，合歡不給師父惹麻煩，合歡會自己照顧自己，合歡還能替師父洗衣做飯……師父，不要拋棄合歡，好不好？”
殷孽看着那雙像是被水洗過的石榴籽一樣紅潤的雙眸，淡笑不語。
夏合歡急了，她要是真被那個便宜師父轉手賣了，那作死的系統肯定會判定她任務失敗，到時不知道會再生多少事端！不行，她一定得留在那妖孽師父身邊。
殷孽久久不答，夏合歡一時提心吊膽，難道，難道一定要逼着她出絕招嗎？
瞧見那兩片薄薄嘴脣微微開啓，夏合歡的心口驟然一緊，像是繃到極致的弦。幾乎不加思考的上前幾步，撲通一聲，雙手死死抱住殷孽的大腿。
“師父！”仰起的小臉哭得梨花帶雨，好似他只要給出否定回答，她就學孟姜女苦倒長城之勢，不哭到他心軟不罷休。
周圍的人紛紛爲夏合歡的大膽舉動倒吸一口涼氣。
兩排濃密的睫毛半垂，爲漆黑深邃的眼眸再蒙上一層陰影。殷孽掃過被沾溼的衣裳，頓了頓，最終落到眼巴巴望着他的小丫頭身上，“合歡竟是如此捨不得爲師？”
夏合歡拼命點頭，待在妖孽師父身邊就是生命的保障啊！
“那合歡可不要後悔。”他給過她機會。
“不後悔，不後悔！”夏合歡心裡鬆了口氣，連聲說。
“如此最好。”
殷孽的話怪怪的，夏合歡一時卻沒想那麼多。心神鬆懈之後，被忽視的疼痛就從膝蓋蔓延上來。能不疼嗎？要是擼開看，肯定青紫一片，在別人看不到的角落，夏合歡痛得呲牙咧嘴。
夏合歡之前縮在角落不礙人眼，這一露面，李公子的眼神瞬間就不對了。見天跟這種人打交道，老鴇怎麼會不明白他這個眼神是什麼意思？
老鴇心道要壞事，先前拿不準夏合歡在公子跟前的份量，現在公子都明確表態要留下她，她怎麼敢做有違公子意願的事？至於那要惹事的李公子自然是有多遠滾多遠！
得了老鴇眼色，在一旁裝木頭的打手們齊齊擄袖上陣，抱胳膊的報胳膊，抱腳的抱腳，周圍人立馬閃出一條道來，三五人喲喲地喊着號子，使勁兒一丟。
“一二三，喲！”
平日鮮衣怒馬的公子哥如同破麻袋一般被扔出門外。
“你們！你們！”公子的小廝壓根沒反應過來，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家的公子已經被扔出門外。他又是怕又是心虛地指着老鴇，還沒等放下狠話，眼角瞥見體格健碩的打手們齊齊上前一步，蹭蹭退出老遠的距離。
“你們，你們等着！公子，公子……”
小廝的大呼小叫隱隱傳來，在場衆人看向黑衣腦公子的眼神頓時變了。
玉枕樓背後有人，這不算是什麼秘密，來這裡尋風流的人多少也心裡清楚。只是他們這算是第一次見到隱藏在玉枕樓背後人勢力的冰山一角，要知方纔被扔出去的李公子可是這兒知州府的公子，連知州都不放在眼裡的勢力……明白的人心裡都有譜了，糊塗的呢！也模糊知道，這黑衣公子是惹不得的，連帶瞧着抱他大腿的綠衫丫頭的眼神也都不一樣了。
這些夏合歡可都不知道，此時的她瞧着師父轉身離去的身影，愣了愣，眼珠側轉，瞥向一旁的老鴇，她的工作還沒結束，這時候是該追上去繼續表忠心呢？還是留下來掙銀子？
思前想後，在銀子和師父之間，夏合歡果斷選擇了後者。荷包癟癟，她要是不努力工作只怕就要去睡大街了。
夏合歡揉着膝蓋，一瘸一拐走向老鴇。
“笨！這種時候纔是抱大腿刷好感的最佳時機。”看不下去的系統吐槽。
夏合歡身體微不可察一僵，突然出聲什麼的，很容易嚇到人啊！
彷彿是爲了印證系統的話，殷孽低懶倦怠的聲音傳來。
“合歡，不隨爲師回房，你要去哪兒？”
夏合歡停腳轉身，本來下垂的嘴角快速揚起，一臉單純，“師父，爲了替您付住宿費，我在樓裡尋了份跑堂的活計。”
殷孽略偏了偏頭，鬢邊的青絲隨着他的動作微晃，像是幽暗水底隨波搖曳的水草。“合歡是在責怪爲師？”
“您聽錯了。”夏合歡淡淡一笑。
在場的衆人卻隨着夏合歡那一笑失了神，淡然一笑竟然讓人有了光風霽月的錯覺。
“嘖嘖，恭喜宿主激發傳說中的狗屎運，在場所有男性角色對你的漠視程度永久性降低零點五個百分點。達成成就——因男主耀眼，而對女主的另眼相待。”系統提示，末了還不忘評價一句，“看來魚脣宿主的隱藏幸運點數不低。或者說宿主的一無是處是連老天都看不下去了，所以纔要給你隱藏的金手指嗎？”
就不能有點實質性獎勵嗎？攤上喜歡空口開白條的系統，傷不起啊！夏合歡嘴角幾不可見的抽了抽。
殷孽意味深長地看着夏合歡半晌，直到夏合歡背後竄起一股寒意，嘴角的笑都掛不住了，才慢悠悠地說：“難道爲師記錯了？方纔抱着爲師大腿哭喊要爲奴爲婢的人不是合歡？”
“……是。”夏合歡捏着鼻子忍了，那麼丟人的事情，他就不能選擇性遺忘嗎？從心裡夏合歡拒絕承認那個哭喊着抱大腿的人是她自己。
“自欺欺人的宿主。”時刻都在尋找自己存在感的系統不忘插嘴吐槽。
“即是如此，合歡爲何要以如此幽怨的口吻質問爲師？可是爲師做了什麼讓合歡不滿的事？”殷孽斜了一眼合歡，似笑非笑，眼角的風情流轉，令在場衆人心跳齊刷刷停滯一剎。
唯獨沒有中招的夏合歡內心小人瞬間化身咆哮帝，幽怨？明明是怨念好吧？質問？給她一百個膽子，她敢去捋虎鬚嗎？污衊！明目張膽的污衊啊！
夏合歡敏銳察覺到周圍的視線，由無害轉化成銳利如針。耳邊傳來系統幸災樂禍的聲音，辛辛苦苦刷上來的好感度嘩嘩地往下掉。眨眼間，樓裡態度還算和善的美人姐姐們個個都變成了晚娘臉，不善的目光像是能生生從夏合歡身上刮下一層皮來，夏合歡欲哭無淚。
她刷個好感度容易嗎？捏臉賣萌求包養，各種手段齊上陣，也就是勉強混個菜鳥的水準。結果妖孽倒好，什麼都不用做，似笑非笑的一個表情，簡簡單單的一個美男計直接完爆她所有成果，這日子還有沒有法過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