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叫做不幸?譬如,勇者即將推倒大魔王的剎那,被反推!再譬如,此刻的夏合歡。
有誰能跟她解釋下,什麼叫做主線任務崩潰中?什麼叫做系統維護中,拒絕回答任何相關問題?
什麼叫做相關問題?氣得幾乎咬碎一口小白牙的夏合歡被粗魯地扔進了一人高的浴桶裡。
連連嗆了幾口帶着花瓣洗澡水的夏合歡老實了,眼瞼低垂,遮去詭異的紅瞳,安分地扮她的六歲小娃。幾個服侍的粗使婆子彼此擠眉弄眼,對着夏合歡這個身量不足的小丫頭,橫挑鼻子豎挑眼。
夏合歡心裡倒沒什麼不平,衝着她那個便宜師父的妖孽樣,她這個半道冒出來的徒弟不受點異樣眼光怎麼行?
也正是那些粗使婆子的不在意,夏合歡反而從她們談話中八卦出不少有用的東西。
她這個師父在樓裡的地位似乎比花魁還要高上一絲,樓里老鴇都對他畢恭畢敬,跟供搖錢樹一樣供着。難道……夏合歡回想師父那妖孽模樣,再聯想下,現代某些的特殊職業,思維越發詭異。
從某些方面來說,夏合歡得到的這些信息都沒錯,但是古話說得好,失之毫厘謬以千里,眼下,夏合歡正在千里大路上一去不復還……
對此,日後得知真相的夏合歡只想感慨一句話,腦補要不得啊!
尚帶着水汽黑髮隨着男子的動作垂落下去,偶有一兩滴水珠無聲濡溼了雪白中衣。男子側靠在青玉綾緞大迎枕上,一腿蜷起,一手搭在腿上,兩指無聲地輕叩,男子垂下睫毛,似睡非睡,顯然是在思量什麼事情。
在一旁伺候後的花魁美人緊張地連大氣都不敢出,只敢小心翼翼地拿眼偷瞄男子的神色,生怕哪點伺候得不周到。
篤、篤、篤。
叩門的聲音響起,花魁美人藉着這動靜鬆了口氣,她放柔聲音,低聲問:“公子,可是要奴去開門?”
“嗯。”男子應了一聲,似乎天生就是懶散的聲調,叫花魁美人再次紅了臉。
花魁美人得了吩咐,纔敢起身去開門,若是此情此景,叫那些爲花魁美人一擲千金也換不來一個笑容的人看到了,估計都得驚掉一地眼珠。
可是當花魁美人看到門外人的時候,一張俏臉生生給扭曲成了晚娘臉。公子晚上一向不留人伺候,今個兒難得破例留了她伺候洗浴,可是,是哪個‘好姐妹’指使人將這敗興的丫頭送過來的?
花魁美人的心思,敗興的丫頭猜不到。她只是知道,這個人擋着她的路了。不過,還好,她現在體型較小……
沒等花魁美人通稟,就見那梳洗乾淨,簡單穿了條杏黃色大袖襦裙的小丫頭,乾脆利落地從她身邊繞了進去,花魁愣了半天,沒反應過來。
“是誰?”久久不見花魁出聲,又聽見陌生的腳步聲,男子嘴邊淺淺的弧度淡了淡。
“師父,是我。”厚臉皮、自來熟的夏合歡揚聲答道。
“公子,奴還沒得及……”慢半拍反應過來的花魁美人一臉委屈地解釋。
“下去!”
花魁美人和夏合歡同時愣住,不知道他那句下去是指誰?可接着公子就指明瞭。
“合歡,上前來。”
花魁美人面上不敢露出失落,可是臨走的那一眼,讓夏合歡整個後背的寒毛都豎起來了!她怎麼又無端拉仇恨值了?夏合歡分外委屈。
裝老實的夏合歡上前幾步,也就不再走了,此時的距離已經是很近了,近到男子幾乎可以清楚看到夏合歡垂下的睫毛,如花蕊般顫顫巍巍,偶爾纔會在眼波流轉間,顯出一絲詭秘的紅光。
“瞪大你的眼睛。”
“……”夏合歡無語了,她這個妖孽師父怎麼沒事就喜歡讓她睜大眼睛?那雙紅眼,就是她自己看多了,有時候都會覺得毛骨悚然,好不好?
心裡再多異議,念着之前妖孽師父看着她的紅眼不出聲,夏合歡還是乖巧地瞪大了她的眼睛,瑩瑩眼眸在淺黃的燭火下,更顯得越發可怖滲人。
只是看着她師父那張妖孽的臉,夏合歡突然和妖孽師父對視需要一定的勇氣。
師父一直不吭聲,夏合歡連眨眼也不敢,只是人們都知道,當一個人刻意保持刻意睜眼狀態時,就會忍不住想要眨眼。此時的夏合歡正處在這種難受到極點的狀態。好想,好想眨眼啊!
受不住的夏合歡怯怯地試着眨了下,發現妖孽師父沒反應,黑玉似的眼睛還是直勾勾地看着她。她鬆了口氣,眼眶又開始發澀,然後她又沒忍住,再眨了一下,妖孽師父還是沒反應,眼睛難受的夏合歡果斷連眨數下……
妖孽師父似乎也忍不住眨了下眼睛,擡手揉了揉眉心,道:“爲何連連眨眼?”
這種站着說話不腰疼的語氣,夏合歡又眨了下眼睛,才慢吞吞地說:“師父,難道不知道有的人一緊張就喜歡眨眼睛嗎?”
“爲師不知。”
“……那師父現在知道了?”夏合歡又開始眨眼睛,不過這次是故意的。
“嗯。”
妖孽師父不鹹不淡地反應,一時倒讓夏合歡拿不住他到底是什麼意思了,只好沒話找話,“不知師父半夜喚徒兒過來是有何事?”難道又是觸發劇情任務嗎?可是主線任務不是崩潰了嗎?系統都在維護中,還怎麼觸發任務?
“此時才一更天,何來半夜之說?”妖孽師父反問。
夏合歡一噎,訥訥不語,她能說在夏家的時候,她這個時候已經睡了嗎?不經意間又想起夏家,夏合歡眼中閃過複雜之色。
“爲師喚你,不過是爲了告訴你一聲,以後,你便睡在這屋了。”妖孽師父淺笑說。
“師父也睡在這屋?”夏合歡看着對方的中衣,期期艾艾地問。
“嗯。”妖孽師父的回答隱隱染了三分笑意。
夏合歡瞬間瞪圓了眼睛,像是一隻被驚到了小貓,弓起身子驚疑不定地望着對方。
“同牀共枕,這不好吧?”
妖孽師父鳳眸裡笑意濃了些,“爲師素來不喜與人同寢。”
“那我……”
夏合歡迷惑不已,順着妖孽師父的視線看到了那張紫檀木嵌象牙花的槅扇後面若隱若現的貴妃榻。夏合歡一瞬間無比慶幸,還好現在自己的身量夠小,一張貴妃榻也能當牀來睡,要是再大幾年,那就說不準了。
“師父,是您缺銀子嗎?”
“不缺。”
“師父,那是您缺婢子嗎?”
“不缺。”
“師父,難道是這兒缺房子嗎?”
“不缺。”
“那您還讓我睡榻……”夏合歡哀怨的語氣,似乎反而取悅了妖孽師父。
嘴邊的弧度大了些,妖孽師父好心解釋:“合歡,你的紅瞳若是嚇到那些婢子,她們要是瘋了,也就罷,要是沒瘋,爲師還要替你收拾爛攤子,委實麻煩了些。”
所以說,同牀共枕的真相是她這個便宜師父怕她的紅眼嚇到別人嗎?夏合歡眼角重重跳了兩下,瞧着師父言笑晏晏的表情,夏合歡怎麼瞧怎麼覺得可疑,怎麼瞧怎麼覺得像是在嘲諷譏笑。
“再說,一日爲師,終身爲父。父女親近乃是天性,不過同宿而已,合歡,還有何異議?”妖孽師父臉上的笑容很燦爛。
夏合歡臉上的表情很猙獰,她深深吸了一口氣,閉上眼,再睜眼,已是滿臉諂媚:“能和師父同睡,徒兒,求之不得!”
“求之不得嗎?”妖孽師父垂下眼眸,嘴角笑意也淡了淡。
夏合歡不知自己是哪句又戳到師父的雷點了,只是在心裡感慨了句,妖孽就是妖孽,連句話都不帶正常說,簡單的一句話,像是在他嘴裡含了千百回,才意味不明地說出來,嚇得她那小心肝撲通撲通亂跳。
“合歡,這個世上可有你求之不得的?”妖孽師父問。
夏合歡眨眨眼,果斷垂頭裝老實,她總覺得她這個師父怪怪的,尤其是這句話,怎麼感覺問得這麼嘲諷?
夏合歡既不敢隨便回答,也不敢拒不回答,
溜鬚拍馬總是沒錯吧?夏合歡這般心想。
只是突兀聽見,妖孽師父莫名低笑出聲,夏合歡沒擡頭,自然是看不見他臉上的神情,只是耳中聽得聲音中越發濃郁的嘲諷。
夏合歡心中咯噔一下,想想自家師父的妖孽程度,自認道行低下,不敢耍心眼的夏合歡還是選擇了說實話。
“師父該是清楚的,徒兒這雙眼睛……”夏合歡苦笑着擡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抿脣道,“若是被人看見,那就是妖孽,是要被活活燒死的。便是家人也不會容得下我,不然,不然我也不會流落街頭,僥倖遇見師父。所以,師父問我,這世上還有什麼是我求之不得,大概只剩下一世安穩四個字罷了。”
妖孽師父偏了偏頭,注目凝視着夏合歡,沉默不語,只是許久,才緩緩說道:“你還不知爲師名諱吧?”
這個很重要嗎?夏合歡傻眼了,不知道這跟他們剛纔的談論的話題有什麼關係?
“殷孽。”
殷孽,妖孽,原來她師父跟妖孽的區別,只是姓氏區別嗎?夏合歡還沒來得及吐槽妖孽師父的名字,突然冒出悅耳的提示音吸引去了她的注意力。
“叮——成功得知師父姓名,滿足攻略人物屬性面板激活的條件。”
“叮——攻略人物屬性面板成功激活,系統評價:對於宿主一直拖到現在才成功激活攻略人物屬性面板,系統已經不想做任何評價了……”
滿頭黑線的夏合歡暗自腹誹作死系統,也正是如此,她纔沒注意到,系統提示音出現的同時,妖孽師父眉梢微微上揚,黑玉似的眼珠剎那間暗沉如無底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