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次日我們就離開了這個小鎮,一路向西就會是瀛洲了。
然而我並不知道瀛洲有多遠。我們又是爲了什麼來到了離瀛洲千里之遙的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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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遠站在含光劍之上顯得英姿勃發,我站在他身後,拽着他的衣角。飛很大,很涼,很冷厲。劃過我的臉有些痛。我不由得將臉埋到他的後背上。只感覺他似乎僵了僵,但瞬間如常。
“明遠……”
我想,我的聲音應該很是有些沙啞。
實在是這裡有些冷,說話間牙齒縫裡都要灌風進來。
“怎麼了?”聲音自他後背上傳來,似乎有點悶悶的,帶着他身體的暖意傳到我耳朵裡,聽着很舒服。
“我們不御劍了吧,難得離開瀛洲,這麼快回去豈不是很無趣?”我建議道,“不如我們在地上,僱上兩匹馬,慢慢的走。”
他半晌沒說話,末了,我都以爲他不會同意了,卻感受到他御劍的速度着實慢了下來。
……離地面越來越近了,我內心很暢快……
天知道在上面飛有多冷!
*
我們降落的地方在一個比較偏僻的街道上,很靜。然而,我能聽到隱隱有呼吸聲。
心下頓時一陣顫抖……
我們剛從一個有鬼的地方出來,莫非還會遇上那些東西?
——這實在不是我樂意見到的。
只聽明遠道:“是誰?!出來!”
他牽着我的手,慢慢走向一個拐彎處。
那呼吸聲越來越大,越來越不穩,像是立馬要昏厥了似的。
我眼睛尖,一下子就看見了血跡。
那人該是受傷了……
明遠淡淡的看着那個小心的靠着牆壁的瘦弱的女孩,道:“還能動麼?”
那女孩兒瑟縮了一下,越發將頭埋起來,我上前問:“小妹妹,你怎麼了?”
她這才擡頭看我一眼,眼神冰冰冷冷的,看一眼就讓人的心裡一寒。
她臉上髒兮兮的,像是用泥捂上去的似的。
我一看她眼神兒就特兇猛,就像是經久未食的餓狼。因而趕忙從口袋裡掏出一塊包好的肉脯,又將水袋給她。
那小妹妹或許是認爲我長得太和善了,沒有半點遲疑的拿起肉脯就吃,吃得快了還抓起水袋來喝水。
我看着這個小姑娘很是可憐,也不知道大人怎麼那麼狠心,居然能夠將一個八九歲的小姑娘扔在這裡。
我這樣想着。
*
她吃完了,抹抹嘴,淡然的看了我與明遠兩眼,然後道:“現在我吃飽了,那麼要把我抓回去就抓回去吧!反正我不想走路。”
明遠莫明其妙的看她一眼,然後收起水袋,拉起我就走。
那小姑娘在後面高興的道:“你們不抓我啊?”
我也莫明其妙看她一眼:“我們又不認識你,爲什麼要抓你啊?”
明遠步子邁得很大,並且一直沒有回頭,我跟着小跑起來很費勁。
真是……
我心裡搖頭嘆息。
只聽那小姑娘的聲音在我們身後緊追不捨——我現在已然在小跑了,那個小姑娘那麼瘦一點兒,說五六歲都有人信,能追上麼?不會摔倒吧……我心裡很有些擔憂。
我一邊要跟着明遠小跑,一邊還要留神身後那個受傷了的小姑娘……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溼鞋,一不留神我就跌了一個趔趄。
明遠一直小心的拉着我,我一個趔趄西青區他趕緊移到我的前方,用雙臂扶住了我,好歹我纔沒有在街上跌個現行。
我感覺很慶幸……
那個小姑娘一直跟在我們身後,見我朝她看了,怯怯的往後縮了一縮。
我衝她招招手:“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初雪。”她神色間有些慌張,我認爲是這姑娘年紀太小了沒見過世面導致的。
“你幹嘛跟着我們啊?”我依舊溫溫柔柔的問。
初雪道:“你們不是壞人。”
我笑眯眯的說:“你怎麼知道我們不是壞人?我們是壞人你怎麼辦呢?”
她咬咬脣,道:“我是從青樓裡面逃出來的,逃了三次。前兩次都被抓回去了,這一次我遇見了你們。最壞的結果也就是被你們送還到青樓裡去,大不了被他們打得半死不活。如果你們能幫我,我就能夠活下去。”
我想,這姑娘真是夠聰明啊!她明顯知道我不可能將她送回去才說的實話吧……
我思索片刻,問:“那你準備去哪裡呢?我們可不一定跟你同路哦!”
她道:“我父母、連同我家裡的僕役都死光了,我才被他們捉到青樓裡去的。如今,四海爲家。你們若是缺一個疊被鋪牀的小丫頭,我倒是可以。”
我覺得放任一個小姑娘自生自滅無疑是太殘忍的事,不由自主的看向明遠。
卻見他眉頭緊鎖,似乎在想什麼事。
……我自然不可能打擾他,因而,雖然這小姑娘的性格讓我有些頭疼,卻還是無可奈何的接受了她。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雖是道家弟子,偶爾信信佛教……怕也是沒什麼的吧!
明遠道:“好了麼?好了就去買兩件新衣裳給她換上,最好再易個容。”
我點點頭。
這活兒除了我……他的確也是幫不上什麼忙。
*
在一家裁縫鋪裡選了一件差不多合適的衣裳給初雪換上,順道還洗了個澡,那裁縫老闆真客氣,我也很客氣的讓明遠幫他忘記見過我們這一回事兒。
我想,我沒有法力了的這件事,恐怕……不能繼續瞞下去了。
明遠聽到的時候很驚訝,卻奇異的沒有問我是何時發生的事。——其實,他若是問了還好;他偏偏不問,讓我的心就那麼懸着,懸着,總也落不下來。讓人好生焦急!
我一邊撓心撓肺的想,一邊痛心疾首着明遠的淡然,當真是……出“師”不利啊!
初雪經過好生一裝扮之後,跟先前那個落魄的樣子完全判若兩人,若不是我給她打扮的,恐怕我都不知道她是誰。
擁有這麼爐火純青的易容技巧,可見我當年在凌渠是多麼嚮往外面的生活由此無師自通了易容術,也足以見得我師父當年多有先見之明,竟然將好端端的道家弟子培養成了易容高手——這不是爲了讓我在沒有妖魔鬼怪可以除的時候幫別人化妝掙點飯錢麼!我永遠銘記你,我的師父!!!
孰料,明遠看了初雪那一臉即將上戲臺的花旦扮相,就道:“師父,你如果像初雪那樣畫個妝,就能直接上演青樓裡面的老鴇了!”
我內牛滿面。
竊以爲如今的明遠與先前有了很大的變化……
記憶裡的明遠雖然像是隔了一層布看不大真切,卻絕對、絕對不會用這樣的語氣跟我說話……
果然,明遠和我的關係真是越走越近了麼……
我內心明明很歡喜,可是映在明遠眼裡,怎麼看起來有些……苦澀?
我揉揉眼……一定是我眼花了。
沒一會兒,明遠注意力就轉移到了一旁的閣樓裡。
我定睛一看,心下一陣悲慼,果然沒有不偷腥的男人啊!連我家明遠……都向往着青樓了!
自以爲,明遠的自控能力還是很強的……眼下他都如此示意我了,我還有什麼理由無視明遠的話!何況……我這師傅,又是如此善解人意……
於是,我牽着初雪,默默的往那青樓裡走。
初雪有些小反抗,我正在疑惑呢,就聽她道:“……姐姐,這家……這樓就是……”
我霎時明白了,只是……
身後傳來明遠低沉含笑的嗓音——倒是嚇了我一跳。
“你放心,就我……師父爲你畫的妝,莫說是那樓裡的老鴇認不出你來,我想,恐怕你爹孃來了,都不一定能認出你來!”
聽明遠這麼一說,似乎倒是這個理兒……我仔細琢磨了一下,如果不是我幫她畫的,我大抵也認不出來……
這般一說,初雪方纔放下心來,道:“如果我出了事兒,你們會怎麼樣?”
我毫不猶豫的說:“把別人洗腦了。”
她方纔搖頭晃腦的笑着,得意極了,像是一隻偷魚成功了的貓。
*
“這位爺……姑娘不能進去啊!”老鴇揮着小手絹,一聲招呼着明遠,一邊想將我和初雪攔在外頭。
我溫馴的低了低頭,覺得我這麼做實在有失我仙風道骨的風範,然而當我的劍架在老鴇脖子上然後衝她溫柔一笑的時候,她的臉都給嚇得白了。然後面色慘白的衝我一笑招呼我趕緊進門。——說實話,那一笑,當真是讓死者生讓生者死,鬼爲之喪膽神爲之哭泣啊!
我弱不禁風的捂了捂心口,搖搖欲墜的往明遠處走。身邊的初雪頂着一張血染的臉苦逼的攙着我。
明遠一臉的似笑非笑,彷彿他早就知道我會採取這樣的方式進門似的。
真是……
讓我太沒成就感了!
我一邊很心酸的想着,一邊踱步到明遠身邊,覺得他太不理解我了,恨不能用劍鞘抽他一下。
我就這麼想着,從腰間把那青霜劍的劍鞘拿出來,抽了他一下。
明遠的臉色,頓時很奇怪……就像……打翻了醬油鋪似的。無論怎麼說,花花綠綠,着實是好看得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