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姚瑾策也有些想不通了,按理說,宗政憬即便今後想要食言而肥,也不該在這個時候,當着自己的面,這樣的處事風格,可不是他往常見慣的秦王。
——或許是他對姚媚兒確實情根深種,但姚瑾策心底是明白的,如宗政憬這樣的人,會情不自禁,但也會嚴苛的控制自己的情感。畢竟一段令人沉迷的風花雪月,永遠不可能成就一場宏圖霸業,相反,它還可能拖住宏圖霸業的進展。
“王爺今日所來,不會只有這一個消息吧?”姚瑾策語氣清淡的開口了,平靜的聲音中微微含着一絲不滿,彷彿宗政憬要是能答個“是”字出來,他就能當場翻臉將宗政憬扔出窗外去似的。
宗政憬咽盡口中的菜,纔開口道:“自然不是,若只爲此事,我也不必跑這一趟了。”
姚瑾策微微側目,語氣不變:“哦,那還有何要事?”
宗政憬並未直接回答,而是執着筷子指了指滿桌的菜道:“民以食爲天,姚兄再着急,總要讓我填飽肚子再說吧?”
姚瑾策微微擡手,做了個“請”的手勢:“王爺請慢用。”
姚媚兒倒是忽然想起一件事,此時問再合適不過:“今天朵香公主來府上了,她說她一定要嫁給容王,即便是做側妃也在所不惜。”
這個消息姚媚兒上午等姚瑾策等的久了,又一直想着望江樓的事,一時忘了同姚瑾策說,聽到姚媚兒這話,同樣初聞此事的姚瑾策微微挑眉:“側妃也在所不惜?”
姚媚兒點頭:“朵香公主的意思是,她此來新京,根本不是因爲她戀慕容王,而是喇耶國主想要將她嫁給容王,而且,即便朵香公主不嫁給容王,她恐怕也不能回喇耶國了。師父,你說喇耶國主到底想做什麼?”
事實與猜測不謀而合,姚瑾策淡淡道:“果真是喇耶國主的示意?”
姚媚兒點頭:“朵香公主說她是被喇耶國主的暗衛看着強制送過來的——不過一起來的使臣並不知道,還以爲真的是朵香公主自己想要嫁給容王,才偷偷跑過來的,”說到這裡,姚媚兒有些憤憤不平,“喇耶國主怎麼能這樣呢?就算想和親,也可以光明正大,爲什麼要用這種讓朵香公主一輩子擡不起頭來的法子?他這樣做,還能算是朵香公主的親爹麼?”
姚瑾策與宗政憬對視一眼,兩人的眼神中的信息如出一轍。
——一個不顧國家和廉恥從自己國家跑到他國求嫁他國皇子的公主,大約會失盡本國的民心,即便最終完璧回國,也再不會如先前那般尊貴,自然也沒有讓朝中權貴爲他爭風吃醋乃至釀出禍端的資本了。只能是……淪爲玩物。
看來這喇耶國主不似傳聞中那般昏庸無爲,至少這份狠辣,足以見他手段之凌厲,這樣冷漠又果決之人,絕對是一個需要時時提防的人。
“媚兒,朵香公主將這些事都告訴你了?”宗政憬咽盡口中的菜,放下筷子,略有些疑惑道,“你們何時這樣熟悉的?”
說起這個,姚媚兒也是一臉無語:“媚兒哪裡知道?不過是小年宮宴上她不想呆在福雲殿,非要拉着媚兒出去散心,因爲覺得……”說到這裡,姚媚兒猛然想起她與慕慎安之間的“婚約”是個禁忌,遂頓了頓岔過這句,才繼續道,“誰知她竟然厚着臉皮從此賴上媚兒,非要媚兒替她出主意,說是要助她嫁給容王,今日更是說連側妃也在所不惜——不過朵香公主笑起來真真是美,秦王,容王到底喜不喜歡朵香公主這樣的美人?若是做側妃,應當也沒什麼要緊吧?”
姚媚兒的態度令宗政憬愈發吃驚:“媚兒,你當真要爲朵香公主‘做媒’?她……”
宗政憬的話尚未說完,姚媚兒便接了過去:“我知道你的意思,喇耶國主處心積慮送她來,定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而此時他明面上的目標是容王,那最好的法子就是讓容王遠離朵香公主,但是……”姚媚兒想起了朵香公主的蠢萌和可憐,忍不住替朵香公主說起話來,“朵香公主並不是個很聰明的人,這樣的人就算懷揣着什麼目的,也不可能成功的,所以媚兒想,若是容王喜歡朵香公主這個美人,娶作側妃也沒什麼大關係。如朵香公主這樣胸無城府的美人,伴在身旁也是美事一樁啊。”
“沒什麼大關係?”姚瑾策淡淡道,“她能讓你此時這樣替她說話,若她當真懷揣着什麼目的,她又怎麼會做不成呢?”
“師父,你這話……”姚媚兒想反駁說自己不過是因爲覺得朵香公主的聰慧不足讓人放心,可她說出這幾個字,卻陡然想起先前的另一種猜測,不由得有些毛骨悚然,“難道朵香公主這些都是裝出來的?可是……這怎麼可能呢?媚兒也不是愚笨之人,察言觀色還是懂一些的,朵香公主的作態,並不似是僞裝啊……”
宗政憬的意見與姚瑾策是一樣的,他輕咳一聲,淡淡道:“當初……當初你我初相識,我也是……那時,媚兒可有懷疑?”
姚媚兒愣住了。當時宗政憬用僞裝的模樣接近她時,她心裡覺得有些問題,但她其實並沒有看出來具體問題所在,後來慢慢發現姚姓的與衆不同之處,才知道這位突然黏上得來的秦王殿下可能並不是這個樣子的,因爲他接近他的動機大約是爲了她身後可能存在的姚氏,而爲了這樣的目的接近她的人,絕不會是表面上那班荒誕不羈。但若是沒有這些蛛絲馬跡的指引,而只憑自己的觀測……
姚媚兒語氣有些頹然:“媚兒還以爲自己很聰明,沒想到……”說到這裡,頗有些咬牙切齒道,“沒想到朵香公主居然……”
見姚媚兒一臉大受打擊的模樣,宗政憬安慰道:“這也不過是猜測而已,朵香公主到底是真蠢還是假蠢,日後自有分曉。不過她在你面前這般坦誠,事出反常必爲妖,讓人不得不防。”
“媚兒,日後這位朵香公主師父會幫你擋住,不管她到底聰慧還是愚笨,你還是少接觸爲妙,”姚瑾策眯了眯眼,他彷彿在這裡看到了什麼人的影子,“畢竟姚氏曾與喇耶國聯手過,雖然這件事不曾放到檯面上,但上邊那位心裡是心知肚明的,你若與朵香公主來往過密,以那位多疑的性子,還不知道要生出多少故事來。”如今他事事低調處處小心,仍舊讓那位皇帝陛下時時懷疑防範,若是……還真不知道要出什麼事端。
姚瑾策的話令姚媚兒驚出一身冷汗,忙不迭道:“師父,是媚兒魯莽了,不管朵香公主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媚兒一定不會再管她的事了!”
宗政憬輕笑:“也不必這樣如臨大敵,朵香公主再如何,也不敢在新京大肆興風作浪——她便是想作,也得問問自己有沒有這個能耐。父皇的眼裡雖然看不上這位朵香公主,但並不代表看不到。”
姚媚兒忽然覺得這些事實在太煩人了,還是師父說的對,她只管經營好望江樓,努力賺銀子發家致富,到時候還可以爲師父和宗政憬提供財力支持就足夠了,至於朝堂上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實在不適合她。她縱然有些小聰明,但那裡能承受這麼多層出不窮的陰謀陽謀?
先前那一些,已經叫她身心俱疲了。
“好了,你不必再想這些,”姚瑾策看出姚媚兒的煩悶與沮喪,他果斷下了結論,“我說過了,你只管經營好望江樓,其餘的事,不需要你去管。天塌下來,自有高個子盯着,礙不着你什麼事兒。”
姚媚兒輕輕點了點頭。
姚瑾策再次看向宗政憬:“王爺吃也吃了,還有什麼事,也該說了吧。”
宗政憬看了姚媚兒,淡淡道:“慕相昨夜來見我了。”
姚瑾策正好瞥見宗政憬看姚媚兒那一眼,毫不費力的猜出了宗政憬要說的內容:“他還是堅持慕慎安娶媚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