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間牢房,忽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兩個人都沉默不語了。
蕭塵目光微凝,心中不禁暗道,好厲害的老前輩,這麼多人裡面,竟一眼就認出了自己纔是那個從仙元五域來的人,她說得如此肯定,絕非是在試探,但她又是如何看出來的?
孟婆婆深吸了一口氣,許久才又嘆道:“這些年來,小姐已經殺了太多人,那些人,沒有一個是從沙漠另一邊來的,卻枉死在此,成了這狂沙堡下面的怨魂。”
蕭塵凝了凝神,緩緩道:“既然前輩知道我是從何處來,卻又來放我走,如此,不怕你們家小姐責怪嗎?外面方圓百里有着重重禁制,前輩又如何知曉我能逃得出這狂沙堡?”
孟婆婆道:“少俠身上並沒有中子欲香,你要離開,無人能夠阻攔,小姐想要殺你,恐怕還會禍及自身,老身實在不願見她跌入懸崖,萬劫不復。”
聽她如此一說,蕭塵反而凝神戒備了起來,這老前輩果然厲害,連自己並未中那什麼子欲香也看出來了,但她的道行不在自己之下,利用狂沙堡的禁制要制住自己也非什麼難事,可她爲何今夜卻又要來放自己走?那狂沙堡的堡主不是一直在找從仙元五域來的人嗎?
她此刻,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什麼?難道僅僅只是不希望自己與外面那冰冷女人爲敵嗎?
過了一會兒,孟婆婆才道:“少俠今夜離開,老身不會受到任何牽連,只希望少俠一走了之,往後不要因今日的得罪,而爲難我們家小姐……”
這孟婆婆道行不淺,顯然是看出了蕭塵並非一般修者,所以纔有此一層顧慮。
過了一會兒,又見她緩緩轉過身,望着牢獄外面,輕輕嘆道:“其實小姐,也是一個苦命人吶……”
“哦?此話怎講?”
這回蕭塵倒是不急着離去了,反而對這狂沙堡的堡主有了點興趣,殺了這麼多無辜之人,自己卻還是個甚麼苦命人,真是把他都感動得快哭了。
孟婆婆轉回了身來,看着他道:“那少俠,你願意聽老身嘮叨麼?”
蕭塵微微點頭,凝視着她:“願聞其詳。”一邊說着,一邊替她拿着手裡的木杖。
“唉……”
孟婆婆長長一嘆,又轉了過去,佝僂着身子,雙手負在背後,徐徐說道:“事情,得從小姐十八歲那年說起,小姐名叫‘念香衾’,十八歲那年懵懵懂懂,天真無憂,卻繼承了狂沙堡的所有家業……”
她說到此處,停頓了一會兒,才又繼續道:“那時便是由老身在照顧她,直到有一日,小姐從沙漠裡帶回來一個重傷的男子……”
“重傷男子?”
聽到此處,蕭塵不禁神色一凝,看來某些事情,已經隱隱有了什麼線索。
孟婆婆微微頷首,繼續道:“是的,那個男子當時傷得很重,全身經脈寸斷,幾乎已是命懸一線,當時,整個狂沙堡的人,也包括老身在內,都無力救治,可是小姐天性單純,又一向執拗,說她救回來的人,那便一定要把他救活……”
“那後來呢?”
“後來……”
孟婆婆搖頭一嘆,臉上明顯有了些痛苦之色,許久才繼續道:“後來小姐竟不惜動用狂沙堡的禁術,犧牲自身五成的命元,將那人從閻王殿裡……給救了回來。”
蕭塵似乎已經聽出了什麼,又問道:“後來呢?”
孟婆婆接着道:“後來那男子留在狂沙堡養傷,小姐花了三年時間,替他重續經脈,但是一身功力卻再也回不來了,而這三年,小姐與他朝夕相處,不知不覺已生了情愫……”
“怪不得……”
蕭塵眼神微微一凝,如今這念香衾變得如此冰冷無情,原來是受了情傷,問道:“那男子傷好之後,便棄她而去了?也從未透露過自己的身份?”
孟婆婆搖了搖頭:“那男子留在狂沙堡的三年,始終未說過自己是什麼人,小姐也一心傻傻的愛着他,將自己的一切,都交給了一個素未謀面的男子。”
“如此說來,這個男子是個負心薄倖之徒。”
“不……”
孟婆婆搖了搖頭:“無怪小姐會喜歡他,那個男子和別的人都不一樣,他的眼神始終是那樣……”
她說到此處,不願再繼續說下去了,嘆道:“那一晚,我躲在房間外面,終於聽那男子開口了,說他是從沙漠另一邊來的,說他有着一個很厲害的仇家,他要回去報仇……”
“沙漠另一邊……”
蕭塵凝了凝神,莫非是仙元五域的人?可似乎幾十年前,仙元五域並未發生過什麼大事,聽此刻這老前輩口中所言,那男子應當絕非尋常之輩,按理來說,應該有一場不小風波纔對,可是仙元五域近百年來,似乎都是平平靜靜的。
孟婆婆繼續道:“當時我聽後,便感到十分震驚,他一個重傷之人,全身經脈盡斷,他究竟經歷了什麼?他重傷之下,竟能一個人穿越這死亡沙漠,這簡直不可思議,他的仇恨之心究竟要有多重,才能支撐着他穿過這死亡沙漠?”
她說到此處,越來越激動,只見她原本渾濁的雙眼,忽然變得熾熱有神了起來,彷彿至今想來,仍舊震撼不已,仍像是當晚剛聽見此事那樣感到不可思議。
過了許久,她才漸漸冷靜下來,繼續道:“那人到離開的時候,也沒告訴小姐他叫什麼名字,只說他一定要恢復功力,然後回去報仇,但是他的仇家太厲害,他不想拖累小姐,所以在他的仇報了之前,他說一定不會回來。”
話到此處,孟婆婆雙眼裡漸漸噙了淚水,繼續道:“那一晚,小姐哭着求他不要走,不想讓他去冒險,又說讓她帶着狂沙堡的人穿越死亡沙漠去替他報仇,可當時,那個男子拒絕了,他當時的戾氣很重,他說他的仇,一定要由他自己親手來報,每一個人他都不會放過,而且當初老身也看得出來,那個男子確實不想拖累小姐……”
“那……然後呢?那個人,他走了?”
“恩……”
孟婆婆微微點頭,擦了擦眼角的老淚,說道:“那人走了,沒有告訴小姐他去哪裡,只留下一封書信,讓小姐等他,等他報完仇回來,從此便與小姐隱居山林,不再過問這世間任何之事,而若是他未能回來,便讓小姐不要再等他了,一定是他死了……”
說到此處,孟婆婆已擦乾的眼角,又慢慢聚起了淚水,蕭塵道:“所以那人,他一直沒有回來。”
孟婆婆點了點頭,嘆口氣繼續道:“當時小姐看到那封書信,幾乎傷心欲絕,可又帶着希望,所以便日日爲他焚香禱告,盼他平平安安千萬莫要再出什麼事,即便沒能報仇,也一定要平平安安回來……可這一等,便是六個甲子啊!”
“什麼?”
聽到這裡,蕭塵臉上終於起了變化,原本以爲只是幾十年前的往事,沒想到竟然是整整三百多年前的事情了。
怪不得近幾十年仙元古地從未聽說過這些事,三百多年前,那個時候,師父也還沒繼承瑤光一脈的尊上吧?那人,究竟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