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黃的日光柔柔的打在文竹那張白皙精美的臉龐上,那雙靈動的桃花眼在泛濫着無限情誼,可不該是這樣子的,那雙眼睛在西山時望着那個紫衣女子時是那麼單純的愛惜,不是這樣的。
文竹彷彿已經覺察到我的異養,快步向我走來,我一聲大喊立住了他:“別過來!文竹你到底還是向我說謊了?你以爲甜言蜜語就能騙得了我嗎?你的眼睛出賣了你!”
文竹的臉上立刻出現了驚恐狀,就像是說謊時被人揭穿的小孩一般,看到他這樣,淚水溢滿了我的眼眶,原來,他真的騙我。
“花海,在我的記憶裡,你到底看到了什麼?你不該看的就把它忘記還不好?我們從新開始好不好?”文竹几近乞求的看着我。
我冷笑幾聲:“呵呵,讓我去忘記?文竹,你可能忘記姝兒?忘記你們的薰衣草?”
傻瓜文竹!我哪裡看過你全部的過去,可笑你竟心虛到這種地步,你,終是騙了我。
“對不起,我忘不了姝兒?”
還未等他說完,我已經縱身一躍,飛出窗口,不願回頭再看他一眼,直直的奔向燃的正熱烈的太陽,陽光真刺眼,瞧,我都哭了?
不知到達了哪裡,只覺得身下一片粉紅甚是好看,於是就飛到這片花園之中,原來這片粉紅是木芙蓉,真是好看,風一吹,花瓣便脫離了本家,成爲在空中飄蕩的精靈,此情此景讓我想到了那次和文竹在桃花源中的場景,那次我們都那麼開心,他教會了微笑,可這次卻讓獨自流淚?
“就然爲情而傷,就爲情而舞吧。”身後傳來一聲溫柔的聲音,只見空中一爲盡情而舞的女子,白髮長及腳踝,面容卻和我一般年輕,黛眉紅脣,說不盡的風華絕代,沒有一絲清高,眼中寫滿了親和和歷經滄桑的睿智。
“你是誰?”我將腳尖點在一朵芙蓉上,和白髮女子保持同一高度。
“和你一樣的女子。”笑靨如花,讓我產生一種無名的安全感,我亦還以她最真實的微笑。
“快過來,我們一起爲情而舞。”她寬大的水粉色長袖翩翩起舞,我也迫不及待的加入這場沒有節拍的舞中,儘管兩個人各自隨心起舞,節拍卻合的天衣無縫,旁人倘若看見這對在空中起舞的女子,恐怕還會以爲這是精心準備的作品呢。
自從那場舞舞以後,我便留在這片木芙蓉花下,我住在那個白髮女子的毛屋內,她叫花枝,一介凡人卻深懂仙法,她不願透露她的身份,也不曾問我從哪裡來,這樣更好,互相不必說出自己的過往,即使說出只不過是讓自己再真實的疼痛一回,聽者會流淚卻不會肝腸寸斷。
我們就這樣一天天的在這片芙蓉花上起舞,偶爾她會將我帶到小溪旁沐浴,也會在懸崖邊上,芙蓉花下品酒論詩?和她在一起,讓我有一種無言的寧靜,淡淡的芙蓉香也神奇的將我的愁思沖淡,尤其和她起舞的時候彷彿都會回到初來天界時的純真,她的話不多,我們之間也很少對話。
“花海。”她將一碗露水遞給我,我向她表示謝意後,一飲而盡:“自從來到這裡,每天飲露食花,真真兒是仙界的生活。”
“你覺得是在天上快活還是在人間浮沉幸福?”她亦飲了一口露水,含笑的望着我。
我一點也不驚訝她看出我的身份,也不曾想隱瞞自己的想法:“在天界和苦蔘在一起的日子是我最快活的時光,至於人間,我經歷那麼多如花一般女子的死亡,幸好有文竹相伴,可是現在?連他都不屬於我了?”一滴滴眼淚從我眼中奪眶而出,天雪溫柔的用手帕擦去我的眼淚。
“花海,這就是愛情,苦痛遠遠大於幸福,人們卻寧願爲了一刻的甜蜜承受一世的苦難,不,也許文君承受的不只是一生一世?”
“什麼?”我擡頭望着她,她似乎有些動容,眼中閃着淚花:“花海,我以過來人的身份真心的告訴你,珍惜眼前人。”
我若有所思的低下頭,是要我珍惜文竹嗎?突然花雪抓住我的手,白髮撩過我的眼前。
“花海,芙蓉花神在我的身上,取走吧。”她依舊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我吃驚的看着她,果然她的眉間有着一朵似有似無的芙蓉幻影。
“小傻瓜,這些日子你總是想着文君,恐怕連花魄的事情都忘記了吧,你這樣子又怎麼能做好花神之主的位子呢?”她點點我的眉頭,語氣是親切卻夾雜着幾分命令。
“你到底是誰?”我有些緊張,此刻她身上的威嚴壓迫着我。
“呵呵,花海,我是上一屆的百花之主花枝,你放跑了十二花神,是不是想追回花魄後就魂飛魄散,爲了苦蔘值得嗎?何況現在你還有文君在等待你?”
她看透了我所有的心事,我也不得不向她坦白:“是,當初爲了苦蔘,我是想魂飛魄散,自從遇見文竹,我只想和文竹做一對人間夫妻,可現在,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那就讓我來告訴你你的使命吧,我們就是百花之主,就要擔負起這個責任,就像當年你爲了西山獻出冰魄之心一般,直到下一代花神之主出現,你才能決定自己的生和死!”她的眼中不再柔情似水,反而盡是一個女子的擔當。
“雖然你說的事我聽不懂,但是我會盡到自己花神之主的責任,直到下一代花神之主的出現。”我跪在她的膝下,向上一代花神之主許下諾言。
“你真是聰敏的女子,我相信你的擔當,我希望你能抓住自己的幸福,至少比我幸福?”
“緣生亦緣滅,今生已無念,何必貪凡塵,魂飛即魄散。王生,我也要離開人間了,黃泉路上你可會等我?”她一臉的網寧靜,可是一滴眼淚卻像劃破蒼穹的流星一般落下,看見她此種情形,她既然一心向死,我也不必強求,關於她的故事我已經沒有勇氣去傾聽。
黃昏像是哪個絕美女子臨死前口吐的鮮血,妖嬈的塗抹在不再透明的天空上,或者凌駕於萬物之上的天空也只配做這副丹青的宣紙,不知何時那杯她吮一口的露水已經蒸發幹掉,昔日隨風起舞的白髮也安靜的伏在我的膝上,我撫摸着那個閉上眼睛雲淡風輕的女子的白髮,微涼:“花枝,你這頭白髮是爲誰而來?”
“爲了王生,那個膽小懦弱的男人。”文竹不知何時已經站在我的身邊,他俯下順着花枝的白髮撫摸下去,直到觸碰到我的指尖才停下,擡起頭望着我,眼中滿是憐惜。
我怔怔的望着他,半月未見,他憔悴了許多,瘦了許多,我不知該做些什麼只是怔怔的望着。
“像花枝說的那樣,我們都珍惜眼前人好不好?”文竹緊緊的握着我的手。
“哼,原來花枝是你請來的說客,文竹你是何時知道芙蓉花魄在她身上的?”我冷笑一聲,將被握緊的手收回。
“其實當初花魄下凡時,花枝就已經知道這件事了,她也一直在暗暗幫助你尋找花魄,她找到花魄時就已經告訴我了,只不過我想找一個恰當的時候告訴你。”文竹看着倒在我懷裡的花枝,分明就是看着一副老朋友的樣子。
“這些日子也是你讓花枝陪在我身邊的?”我問到。
“是,我擔心你心情難過,所以讓她來教你跳忘憂舞,起舞袖,忘憂愁,斷世情,登極樂。忘憂舞是花枝發明的,也是這舞讓花枝活到了今日。”文竹若有所思的看着安詳的花枝,彷彿在回想一個遙遠而悽美的故事。
待他將思緒收回時,面前已經空無一人,只留下滴在花枝臉頰上的一滴眼淚,和迴盪在山谷中的聲音。
“對不起,文竹,是我的不好,我覺得我們回不到從前了。”
文竹將花枝打橫抱起,任由那滴眼淚在黃昏下蒸發,眼光堅毅,喃喃說道:“花枝,我決不會讓花海重複你的悲劇!”
纖弱的白衣男子抱着一位白髮飄飄的女子,一步步走下懸崖,女子水袖飄飄,像是正在爲男子舞一場曠世絕倫的忘憂舞?
再一次見到苦蔘時依舊是那片盛開在天堂中的花海之中。他依舊一身玄袍,眼神深邃深情。
“你終於回來了。”依舊是那充滿磁性的聲音。
“嗯,我回來了。”我向他微微一笑,過往恩情如煙一般不知何時已經散去,我想此刻我應該和花枝一般雲淡風輕。
他拉起我的手,將一個黑色的小瓷瓶交給我:“這是盤古後人的指尖血。”然後又交給我一個絳紅色的匣子,我頓時感覺沉甸甸的:“這是人間的紅土。”
“文竹給你的嗎?”我不禁懷疑文竹已經聯繫到了苦蔘,可是苦蔘不是一直呆在天上替我擋住一切來客嗎?
那還是幾個月以前的事,當我聽到她們說公主和苦蔘前來天界拜見天帝,因爲公主已經懷孕了,當時我如五雷轟頂一般,不知所措,我以爲時間會沖淡一切感情,可我並不知道再次聽到關於他的消息還會這麼痛,彷彿往日那個溫柔的男子昨日還在爲我畫像,今日已經成爲別的女子的丈夫?
我走在往日那片花海中散步,明日便是花神節,接受花神朝拜的日子,可我卻打不起一分精神,獨自一人逃到這邊,不知道還在糾結些什麼?
再次擡起頭時,看見對面慢慢踱步走來的玄衣男子,眼神散淡,像是在回想着什麼,我靜靜的頓住,看他披散的黑髮拂過一朵朵正在怒放的花朵,我想那髮絲一定沾滿了花香。不料他的眼光正好看向我,我像一個被發現的小賊一般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