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械臂拽了一下,果然不出我們所料,那不僅僅是一塊綠布,它下面埋了更多的東西。
我們幾個人都屏住了呼吸。
“小心點。”聞廷緒囑咐着,他聲音明顯在顫抖。
我感到有人在偷偷拽我的衣角,回頭一看,居然是蘇勒坦。
“言哥,聞總看見那麼多金子都無動於衷,怎麼現在對一塊破布激動起來了?”
“廢話,他是缺錢的人嗎?”
“那他缺什麼?”
“真相。”
“真相?我一大堆真相,可以論斤賣給他。”蘇勒坦以爲我在開玩笑,差點兒笑出聲來。
秦亞夫看老闆如此上心,更加謹慎地操縱着機械臂。我們幾個湊在一起,看着屏幕上它一點點挖掘着綠布周圍的沙土。
聞廷緒卻擔心起來。
“小秦,我怕不靠譜,還是換機器人吧。”
“聞總,我比機器人靠譜。”秦亞夫頭也不擡地說。
機械臂先是小心翼翼地清理完浮土,然後從左邊抓一下,右邊抓一下,慢慢把綠布清理了出來。雖然屏幕上的圖像有些模糊,但我們還是能分辨出那是一個綠色的軍用揹包。
“慢一點,慢一點。”聞廷緒滿頭大汗如珠,他不停地囑咐着。
“聞總,好像還有東西。”秦亞夫指着屏幕上一處白白的東西說,“好像是人類的屍骸。”
“清理一下。”我看見聞廷緒的眼睛突然溼潤了,他又囑咐一句,“千萬別撞碎了。”
秦亞夫點點頭,他更加細緻地操縱着機械臂,不停清理浮土,小心挖掘。一個骷髏頭慢慢露了出來,它上面還有許多黑色的東西——那應該是頭髮。從頭髮的濃密和長度來看,這個人應該是一個女人。
機械臂取了一叢頭髮,就在這時,頭髮裡突然掉出一個白色的東西。
“這是什麼?”我問秦亞夫。
“好像是個髮卡。”沈喻說。
秦亞夫操縱機械臂夾起髮卡,取了幾根頭髮,然後拖着揹包,一寸一寸地移出夾角來。
我們這次真真正正地看清了那個揹包,那個髮卡,以及那幾根齊肩長髮。
那個揹包像是個戰術軍品揹包,又像一個大號的攝影包。它外面佈滿了小口袋,裡面都鼓囊囊的,一看就有不少東西。秦亞夫拿起揹包,遞給聞廷緒。
“聞總,要打開嗎?”
聞廷緒卻擺擺手,他指着那個髮卡說:“我先看看那個。”
秦亞夫點點頭,他拿起髮卡,交給自己的老闆。
我原來以爲那是個白色的髮卡,但現在一看才發現那是風化的結果。這個髮卡原來的顏色應該是湖藍,上面依稀還有星星點點的雛菊花紋。
儘管我心裡已經有了預感,但聞廷緒從拿到髮卡的那一刻起就崩潰了。他雙手捧着髮卡,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剎那間涕泗滂沱。
“媽,媽媽……”他把頭抵在地上,不停撞着滾燙的沙土。
我趕緊上前,想要把他扶起來。
“別太傷心了,這麼多年過去了。沙太燙,別燙壞頭皮。”
但聞廷緒似乎用盡全身力氣墜在那裡,我只能使勁牽着他,不讓他把頭把臉埋在黃沙裡。
“小秦,快過來幫一把!”我回頭對正在偷偷抹眼淚的秦亞夫叫道。
“媽媽,他們冤枉了你這麼多年,說你們是叛徒,是殺人犯啊……只有我知道你不是,只有兒子才知道真相,沒有人相信……”
聞廷緒咬牙切齒地一個字一個字蹦出來,旁邊的人無不動容。
我跟秦亞夫剛要架起他,只見他突然一把推開我們。他把那個髮卡貼在胸口,朝前面漫無目的地跑了幾步,然後慢慢地歪倒在旁邊,像蝦子一樣痛苦地蜷曲起來。
我急忙蹲下去,使勁推着使他側臥過來。秦亞夫從口袋裡掏出一粒膠囊塞進他老闆嘴裡,又用擠壓水壺給他灌下去。
“過度傷心,平復一下就好了。”秦亞夫對我說。
我摸了摸聞廷緒脈搏,心跳還十分有力,應該沒有大礙。我站起身,看沈喻已經戴上白手套,正在拉着那個揹包。
“應該是他父親的。”她指着揹包角上用紅線繡着的一個繁體的“聞”字說。
那個字的字形雖然繁複,但針線活卻着實秀美,看來他的妻子舒雲是個心靈手巧的人。
經歷了二十多年的風吹沙打,綠色的粗紡布已經幾近朽爛。沈喻想打開這個布包,但她嘗試了半天,卻發現一碰那布就容易破損,而且揹包的拉鍊完全鏽蝕,根本無法拉開。
誰都知道,這個揹包裡可能有極爲重要的證物,如果貿然在熾熱的太陽下打開,難免會造成什麼損毀。
所以沈喻想了想,最後還是停了下來。
“還是回營地再說吧。”
“對,現在既然發現了遺體,不如趕緊用衛星電話報警。”
一直在旁邊打醬油的蘇勒坦此時走了過來。
“警察也找不到這裡吧,別忘了連導航信號都沒有,咱們能不能安全出去還不一定呢。”
他說得確實也有道理。這時我聽見那邊聞廷緒哎喲一聲,應該已經慢慢甦醒過來。
我嘆口氣說:“先去看看他,剛纔嚇得我差點兒做人工呼吸。”
“我看你就盼着給他做人工呼吸呢吧!”沈喻怒火中燒地撂下一句。
“看你說的……”我顧不上跟她鬥嘴,急忙跑到聞廷緒跟前蹲下去。
“那揹包呢,那是我爸爸的揹包……”聞廷緒喘着氣說,“他出門前,我媽還給揹包外面縫了好多口袋,說方便他裝東西——”
他一把推開秦亞夫,手腳並用地使勁朝上面爬着:“爸爸,爸爸……”
我跑到前面攔住他。他頭髮裡都是沙子,臉色烏雲遍佈,看上去一下子蒼老了許多。
“你不能再去了,咱們回葉城吧!先報告警方,讓他們派人調查!”
“警方?上次就是他們判定我父母殺人、盜寶、潛逃的!他倆的通緝令還掛着呢!不信你去查!”他歇斯底里地朝我嘶吼着。
“那個年代什麼刑偵條件!再說了,警方說了不承認錯誤嗎?警方拒絕爲你們家洗刷冤屈了嗎?不報警你想怎麼樣處理這件事?!”
他愣了一會兒,然後扶着地坐了起來。
“我要回去,我要開個新聞發佈會,把這一切直接告訴媒體,我要靠我自己來爲父母正名,爲聞家雪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