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營帳內。
軍議!
辛龍子與衛安國,居上座,爲統帥;
姜塵、張百歲、張山張寺,司馬倫,則居於下座,爲將領。
這便是青涼剿匪聯軍,目前所擁有的高端戰力,這七人,也將於今夜,依據現有情報,制定攻城策略。
司馬倫率先開口,笑眯眯道:
“兵者,詭道也!”
“青涼聯軍初來乍到,又互相試探了一場,血巾軍極有可能會認爲,青涼聯軍立足未穩,可能暫時修整,停止進攻,待修建好了諸多攻城器械之後,才發動攻勢。”
“您與辛將軍,剛剛也當衆發聲,明日才攻城。”
“不如……反其道而行之,今夜就立刻派遣一批精銳士卒攀登兩側懸崖,打這幫賊寇,一個措手不及!”
說着。
司馬倫滿臉堆笑:
“姜校尉入夜時分,以一敵三,可謂是幾十年未有之壯舉,若讓姜校尉攜少數精銳,從後山偷襲,放一把火,或許,能建立奇功!”
辛龍子與衛安國對視一眼,並未言語,只是轉過頭,眸光落在姜塵身上,問道:
“姜校尉,你素來有些主意,說說?”
細細思索了好一會兒,姜塵纔開口道:
“貪狼星靈機百變,可預知禍福,絕大多數偷襲策略,皆有極大可能被看破,進而掉入陷阱。”
“依末將看,若王幹炬當真是殺破狼三星齊聚之人,那麼,火牢關之戰,必定是一場硬仗。”
“想取巧,很難。”
衛安國暗暗頷首,面露讚許:
“不錯,你與那宋霸天打得激烈,吸引了大多數反賊的注意力,所以,我與辛將軍便心生一計,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從西南側的陡坡,秘密攀入火牢山內部。”
“但纔剛剛攀爬百丈山壁,便被王幹炬發覺。”
“此人轉瞬之間,就化作一頭古怪巨人,實力極爲強悍,竟能匹敵我與辛將軍聯手,真是不可思議。”
姜塵微微一笑,主動告知道:
“衛將軍,辛將軍,末將或許知曉獨眼石巨人的來歷。”
“哦?”
衛安國驚訝挑眉。
姜塵言簡意賅,說道:
“王幹炬乃是藉助一門神通,化作黃河石伯……”
話還沒說完,衛安國便揚起了怒容,斥責道:
“姜校尉,你不要胡言亂語!”
“我大衛武朝如日中天,正是鼎盛的時候,百姓安居樂業,石伯公豈會在這等大好年景,被驚擾醒來?”
姜塵沉默了。
在他看來,亂世已近在眼前,只差最後一口氣,偌大王朝,就將快速墮落崩塌。
但,肉食者鄙,未能遠謀!
衛安國身爲功臣集團的一份子,與大衛武朝牢牢綁定,哪怕見到了【亂世第一因】的強悍,也僅僅視爲一時之患……
辛龍子對此不置可否,不發表任何意見。
他在涼州擔任刺史將軍近乎三四十年,見過了多少風風雨雨。
天下會亂嗎?
在過去的幾十年裡,發展壓過了矛盾,辛龍子的回答,是不可能。
但——
親眼見到了王幹炬本人後,尤其是此人身上濃烈的怨氣,辛龍子猶豫了,想起了很多事。
比如。
漢化小月氏族人,漢羌混血,羌化漢人,漢化匈奴人,他們佔據了涼州七分之一的人口,有足足四名壯年將階,以及一千鐵騎,二千步卒,是否擁有武侯,是一個未知數。
血巾軍掀起叛亂之後,這幾大羣體,以一種十分冷漠的態度,躲進了張掖屬國,對外界不聞不問。
爲什麼呢?
因爲這些人,理論上是大衛武朝的子民,擁有做官的資格,但實際上,普遍遭受打壓和歧視,不被官府所信任。
他們的心,也因漢人的排斥,而愈發心寒。
當涼州真正混亂的那一刻,這些半漢半蠻夷化的羣體,會繼續做大衛武朝的狗嗎?
還有!
隴西李家,已經徹底掌握了河西關、西海郡與西郡,那位李將軍,手握重兵,卻坐視血巾軍壯大。
而下層民衆……
若能做“佳人”,何必做賊呢?
辛龍子每每回想起,剛剛西南山坡對峙的時候,那數千血巾軍,所投來的憎恨目光,便覺羞愧,不配爲官。
轉入反賊武途,並非好事。
每過一天,壽命削減十日,若未能得到國運彌補,轉入羽林軍,三五載便死絕了,哪怕身體康健長壽,也撐不過十年。
但——
苛政猛於反賊!
涼州百姓身上,承擔了太多東西,武卒、官吏、大戶豪商,皆在萬民頭上作威作福……
有些人,聽聞安息梵教有些厲害,便主動拜入空門,剃了光頭,去欺壓其他百姓……
有些人,趁着災荒年景,大肆收割農田,將其改造成藥園、獸場、林地,供養武卒羣體……
以上細節,還有太多太多。
身爲高高在上的刺史將軍-辛龍子,終於在聽到“黃河石伯公”字眼後,清醒了過來,沉聲對衛安國說道:
“姑且,就將王幹炬,視爲石伯公,可否?”
聽聞辛龍子這言,衛安國眼神黯淡了幾分,但仍然堅持道:“只要我們做臣子的,實心做事,我大衛武朝,依然能夠如日中天!”
姜塵擡眼望向司馬倫,演技上身,以十分敬重的語氣說道:
“卑職自幼便曾聽聞,司馬家乃是我大衛武朝最爲忠貞的世家,丞相大人的賢明,更是聞名天下。”
“司馬丞相上佐天子,下治萬民,理陰陽,順四時,我大衛武朝,必定能度過今朝之難,傳至千秋萬代!”
聞言,司馬倫眼中生出詫異。
他萬萬沒想到,多次打亂羅教與自家父親合作計劃的青州將星-姜塵,居然如此敬重自家父親?
莫不是……大水衝了龍王廟?
司馬倫有些驚訝地開口:
“若姜校尉有意,我可修書一封,在我父面前,爲你美言一二。”
張百歲起先也覺得有些古怪,但想了想,猜到了幾分,也一齊以感激涕零的姿態,朗聲說道:
“三十餘年前,丞相征戰遼東,曾救下老夫一條性命,此等大恩情,必不敢忘!”
一老一少對視數眼,確認過眼神,一切盡在不言中。
如今青州軍初至火牢關前,的確如司馬倫所言,立足未穩,尚未安排好巡邏隊伍,軍營也不過修建了一半。
很多地方都亂糟糟的。
兩位武侯體內氣血,也已虧空大半,必定會花費一定時間休養生息。
最後。
也是最重要的一點。
二人皆掌握了風水寶術,可觀天地氣數。
亂泉山乃【亂世第一因】所在地域,周遭氣數混亂無比,在此處殺人放火,根本無法通過占卜術法獲悉真相。
完全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覺!
縱使是綽號爲“龜卜將軍”的衛安國,也決計無法通過卦象,發現殺人兇手。
綜上——
若想誅殺司馬倫,今夜,便是千載難逢的好時機!
…………
“俺也一樣!”
血巾軍也是一般想法。
夜襲!
奇襲!
待深夜子時,王幹炬雖然只恢復了半數血氣,卻毫不猶豫地離開臥榻,召集了約八百反賊武卒。
他要趁青涼剿匪聯軍,立足未穩之際,行夜襲之策,但目標並非軍營本部,而是——
放火,燒糧!
青涼聯軍雖攜帶了一萬餘石糧草,但餘下八萬多石糧草,則要依靠糧隊運入亂泉山區。
酒泉諸多大戶,也因被迫捐獻糧草,對青涼聯軍心生嫌隙,早就向血巾軍通風報信。
已有五縣糧隊,帶着約兩萬五千石糧草,抵達亂泉山外圍。
所看護的軍隊,乃是五百西涼鐵騎。
騎卒五百主,便是某豪商的寶貝兒子。
此豪商本就因碩鼠糧災損失慘重,又在“鴻門宴”中國,被強行攤牌了兩千五百石糧草。
於是,他便對辛龍子懷恨在心,決意背叛涼州與大衛武朝這條即將沉淪的大船,攜子投奔血巾軍。
這亦是亂世的特點,背叛如吃飯喝水一般輕鬆寫意。
而此次通風報信,便是這豪商的“投名狀”。
很快。
八百名隸屬於宋霸天的反賊武卒,迅速被召集,皆大步奔至議事廳前,仰視着他們的最高首領,王幹炬
但臉上,卻滿是悲慟。
一衆反賊武卒皆懇求道:
“大將軍,請允許吾等出關,爲霸天將軍復仇!”
老子有言:
“禍莫大於輕敵,輕敵幾喪吾寶,故抗兵相加,哀者勝矣。”
假如對抗的雙方實力相當,那麼因悲憤而奮起反抗的隊伍,必定能取得最終的勝利。
這便是哀兵必勝的道理。
雖折了宋霸天這一員悍將,但他留下了這一批哀兵,卻足以爲血巾軍帶來新的勝利。
王幹炬拔出長刀,大笑道:
“古人云,截其源,斷其糧,賊可擒也,似關外那些助紂爲虐的武卒軍,纔是真正禍世之賊!”
“二三子,不妨隨本將軍連夜奔襲百里,斷了他們的糧道,如何?”
衆反賊武卒皆熱血沸騰,高舉長刀,怒吼道:
“謹遵大將軍號令!”
很快。
王幹炬便率領着八百哀兵,快速從崖壁攀爬而下,踏過深深夜色,奔赴亂泉山與酒泉交界地帶。
“神速!”
王幹炬怒吼一聲,行軍類頂尖軍團武技發動,諸多反賊腳下生風,雖奔行於山林,卻如履平地。
只一個時辰,便翻越了數十里山路。
今夜。
當有大事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