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的商黎峰修士,看得崔封露出一副癡癡傻傻的神情,心中不由得幸災樂禍起來。倒是那些沉浸在情情愛愛中的豆蔻女子,心中還覺得崔封失魂落魄的模樣分外惹人同情。
緩過神來後,崔封也顧不上與四周的修士多說什麼,徑直離去。
不過,他卻並未再朝着東籬山行走,而是向着泉怡峰奔行而去。
傍晚時分,崔封來到了方九凌的寢屋外。只見那五杆鎮守屋宇的小旗已是被人拔除,門外站着一個心不在焉的女修,她滿臉懨懨,不知在想些什麼。
崔封走近,那女修如驚弓之鳥,“唰”的一聲抽出了腰間的長劍。那只是一把凡鐵所鑄的俗器,連初階淬靈器的層次都不曾達到。
那女修看清了崔封的相貌後,大驚失色,想不到昨日那個大放異彩的人,今日竟是會出現在自己眼前。
“馮……馮師兄……來這裡,你要幹什麼?”那女修說話磕磕巴巴、語無倫次,顯然是還處於震驚之中。
崔封現在,如日中天,入宗不到十天,便一步登上了親傳弟子的寶座,讓不知多少或處心積慮、或苦心孤詣的內門弟子,嫉恨到了極致。
但在那堪比煉氣九層的實力面前,他們不得不隱忍不發,等待時機。
可想而知,崔封現在對於一般的內門弟子來說,已然是高高在上、炙手可熱的人物了。
崔封神色不變,道:“聽說方九凌叛逃宗門了,我想進到她寢房中去看看。”那女修自然聽說過兩人間的種種傳聞,當下也不奇怪,只是面露爲難之色,道:“師兄,王執事有令,讓我守着這裡,不能讓任何人進去……”
“無妨,你現在可以去請示他一下,我就在此等候着。”崔封不願爲難對方,說道。
那女修面露驚奇,頓時覺得這個傳聞中凶神惡煞、蠻橫暴戾的馮師兄,通情達理,並非傳說中的那樣不堪。她當即告了一聲辭,便小跑着離去。
崔封倒也規矩,靜靜地在屋外站着,凝視着那寢屋,心中數種情感交集匯聚,難以將其梳清。
不多時,那女修歸來,氣喘吁吁地說道:“王執事應允了,他還讓我帶話。說他有事難以脫身,未能親至,改日定會拜訪馮師兄,給你賠罪。”
崔封微微一笑,王書原老於世故,這番說辭倒是極其符合他的身份。
“若是此人少些精明算計,或許能在修途一道上更進一步。”崔封暗自想到。
得到了王書原的許可,崔封步入了寢屋之中。那女修站在屋外,也不向着屋內窺探,看樣子倒是很懂得揣摩人心。
環顧着空蕩蕩的屋子,崔封心中也倍感落寞。前幾日終日不見方九凌,他以爲自己已經不以爲意了。沒想到待得她真正離去之後,自己依舊會如此心痛。
“去追嗎?即便追到了,又有什麼意思呢?”一想起這幾日來,方九凌四處陪其餘男修飲酒作樂、談經論道,崔封心中便醋意翻涌,他萌生出的想要去追尋方九凌的念頭,便會被這股醋意給扼殺。
昨日,他之所以不願在拜見了各位東籬宗高層後,返回方九凌的寢屋,其實也是爲了出心中的一口悶氣。
他現在明明已經得知了方九凌離去的消息,卻依然不爲所動,或許,也是爲了懲罰對方的不辭而別吧。
“若是想要我一同離去,爲何又從未告知過我她要離開呢?”
“若是她心中當真有我,又爲何在這幾日裡,對我不聞不問,反倒去陪那些個阿貓阿狗呢?”
“若是……”
一個接着一個的疑問,就像是驟然降下的暴雨,將崔封澆成了一隻喪家之犬,他首次覺得,自己居然如此可笑。
回首昔日自己還將方九凌呼作“我的女人”,此時此刻驀地想起,不由得自覺一陣無知可笑。
長呼一口氣,崔封不再留戀,心中的惆悵、落寞,被一股悄然滋生的恨意焚燒爲虛無,或許,連他自己都未覺察到。而後,他轉過身子,邁步而出。
臨走之時,他不忘對那名女修士笑着道了聲“多謝”。
然後,他一把將自己臉上的人皮面具撕掉,露出了真容。感受到面部肌膚不再被束縛,崔封露出了舒爽的神情,不僅是五官不用再被悶住,與之一同降臨的,還有一種心靈上的解脫。那股執念,在崔封扯下面具的一瞬間,土崩瓦解、灰飛煙滅了。
那女修士臉上爬上兩抹紅霞,在她驚愕詫異的目光中,崔封揚長而去。
一陣哀風掠過,天邊,彷彿傳來了一聲悽婉的輕嘆。
……
“衝哥!!你一定要幫我!這仇,只有你能幫我報!”東籬山臨近山門處,一個男修士面無表情,語氣異常凝重地說道。
看着眼前這怨氣沖天的男子,寧衝心中輕嘆一聲。
昨日,他幫着曹禮將江芸攙扶而起後,卻被四長老楊輕煙攔住。此後,曹禮多方打聽,終於得見江芸。
然而,楊輕煙的一席話,頓時令他如墜冰窖。
“丹田受創,面部經絡也被盡數摧毀。丹田的傷,倒是好說。就是她容貌……只怕是會落下一生都難以根治的頑疾。”
曹禮聲音顫抖着問了句:“長……老,有什麼……可以挽回的麼?”
楊輕煙露出了一絲無能爲力的笑容,道:“只要有那些天材地寶,什麼頑疾治不好?可惜,上哪兒去找什麼天材地寶?那些東西,要麼存在於龍潭虎穴,要麼就已是被那些強大的宗族門庭據爲己有,我們這些小門派想要得到一花一木,難如登天……”
思緒飛回,寧衝嘆道:“我儘量策劃一些計謀,讓那馮吹雪不會太好過。”
曹禮深深地望了寧衝一眼,終是拿着一塊事務令,大步離去。寧衝目光復雜,方纔,曹禮的眼神,像極了某種獸類,他愈發覺得,自己這兄弟,或許會在一條不歸路上,越走越遠。
“少則半年,多則一年,我一定會找到根治芸兒妹妹那些頑疾的寶藥!”鏗鏘有力的話語,從遠處飄來。
寧衝眉頭緊皺,他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原地思慮了一陣,而後便朝着坊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