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封上了二樓,並未去自己的房間,而是放出神識,逐一窺探其他廂房中是否有那道他熟悉的神識。
一直走到樓梯口左手邊盡頭,他身子猛地一顫,這間廂房中,似乎有那道微微熟悉的神識。他左右看了看,確認無人窺視後,將靈力填入鎖孔之中,然後迅速將門打開,閃身而入。
以崔封控制靈力的水平,小雙星手都能掌握,打開一扇門的鎖,再簡單不過。
這也是爲什麼大多數修士,老是視凡人爲螻蟻的原因。一些在修士眼中如同玩物的東西,凡人卻視若至寶。就好比這鎖,凡人認爲它能抵禦惡徒歹人,而在修士眼中,靈波一出,直接能將整個鎖打穿。
崔封閃身入門,溼潤的霧氣一下子迎面撲來,一股淡淡的香味,宛如一雙柔嫩的小手,按摩着他的鼻腔。
水霧氤氳中,崔封看見廂房中央,擺着一個木桶,桶中站着一道窈窕的影子,背對着自己,正擦拭着自己的軀體。
朦朧間,崔封如霧裡看花,目光撥開層層霧氣,抓住了一點粉紅。倩影身子微側,讓人浮想聯翩的起伏線條,讓崔封一下子驚呼出聲,鼻中兩股鮮血瞬間竄出。
方九凌停下手中的動作,將身子沉入桶中,驚怒交加地喝道:“你是誰?!你怎麼進來的?”
靈力鼓盪,房中的水霧被驅散,崔封見方九凌滿臉羞紅,一雙杏眼怒瞪着自己,眉宇間殺氣騰騰,一道靈波在她掌心悄然成形。崔封這纔想起,自己的容貌已然大有不同,難怪對方如此憤怒。
崔封連忙擺手,揭下臉上的面具,苦笑道:“是我,是我。”
方九凌看清崔封的容貌後,錯愕了一瞬,而後姣好冰冷的面龐上,殺氣陡然間變得愈加濃烈,一雙美目中頓時盈滿了淚水,隨時可能滴落。
崔封心頭一痛,想要上前勸慰,誰知方九凌猛地從木桶之中躍出,渾然不顧自己一絲不掛,擡手便對着崔封臉頰扇了一耳光。
“你以爲你只爲自己活着麼?嗜血成魔?大殺四方?仇,隨時可以報,命丟了,就全沒了!!”方九凌聲音不大,但從她牙縫中擠出的每一個字,彷彿都蘊含着無比沉重的力量,狠狠地撞擊在崔封的心頭。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方九凌反手又是一耳光,想要說些什麼,但話到了嘴邊卻又被生生嚥了下去,她氣得渾身顫抖,胸前一對白兔蹦蹦跳跳,但崔封再沒有心情去注意這些,眼前女子臉上的柔弱、哀婉、喜悅、惱怒,以及淚痕……牽動着他的每一根神經。
崔封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臉上火辣辣的痛,痛到他心底深處。
良久,崔封將一旁桌子上疊着的袍服拿起,展開來披在了方九凌的肩上,然後轉過身去。
房中只有袍裳摩擦之音,崔封候了半晌,方九凌的聲音才悠悠傳來:“好了,轉過來吧。”
崔封回過身,見方九凌依然一副梨花帶雨的模樣,忍不住想要伸出手去摟抱對方。
繾綣蜜意,情竇初開。
然而,就在這關鍵時刻,方九凌噗嗤一聲,破涕爲笑,伸出一隻青蔥指,指着崔封,笑得花枝亂顫。
崔封怔怔地望着方九凌,一頭霧水。他看着方九凌手指所指之處,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人中,那裡凹凸不平,有一層痂皮,他這才猛然想起,自己方纔似乎流了鼻血……
這臉丟大了!
曖昧的氛圍一掃而空,崔封連忙搓碎血痂,心虛地解釋道:“天乾物燥、氣炎人火,都被灼得流鼻血了,哈哈,哈哈哈……”
乾笑聲將房中最後一絲旖旎驅散,方九凌看着崔封,道:“言歸正傳,最近究竟發生了什麼?”她主動轉移話題,但臉上的緋紅之色猶在,心中有着淡淡的失落與遺憾。
崔封心中也涌起了陣陣可惜,不着痕跡地打量了方九凌一番後,開口將這幾日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方九凌。
方九凌聽完,泥塑木雕般呆在原地,艱難地咀嚼着這夢幻般的現實,半晌後才堪堪將之全部消化,她幽幽嘆道:“這陳泓珀,定是一個不得了的人物。”
崔封心中涌起萬千感慨,得知陳泓珀還活着之後,他心中的戾氣都消散了不少,再度恢復了往日的平寧。
“你呢?回東籬宗這麼長時間,打探到了什麼消息?”崔封問道。
方九凌聞言,將雙鬢垂下的髮絲撩起,搭在耳後,說道:“這次,可真的是天助我也。”
崔封臉上露出詢問的神色,方九凌卻先說起了另一個話題:“東籬宗之所以能屹立數百年而不倒,最主要的,便是因爲宗內有一處秘地。傳說中,那裡靈氣充沛,栽滿了奇花異草,修士光是呼吸,都能得到不少裨益。”
“那個地方,只有歷代東籬宗宗主才能踏入。而這次,你讓何椽瀕臨死亡,宗主爲了保住這所謂的東籬宗希望,破例帶着他一起進入了秘地,並對外宣佈,要閉關一年,來爲何椽療傷。”
崔封瞪大眼睛,臉上流露出喜色:“豈不是說,我可以大搖大擺地去引起騷動了?”
方九凌輕笑着點頭道:“聽我說完。得知這個消息後,我擔心宗主或許會將你的特徵、畫像等託付給宗內幾位長老、堂主。我打探了許久,可以確定,這並未發生。”
崔封握了握拳頭,道:“這樣一來,宗主不在,你的把握就又大了幾分。”
方九凌一攏下身白紗,一雙玉腿若隱若現,她微笑道:“是啊,到時候,我可得好好感謝你。”說着,她拿起茶杯,紅脣微張,仰起頭喝了一口茶水。
玉頸下方,一道深深的溝壑若隱若現,崔封暗自吞嚥口水。
兩人閒談了一陣,崔封忽然想到一件事,神色一下子冷冽下來:“糟糕!這客棧中的人曾經見到過你跟我一同入住,如今我身爲罪犯被斬殺,萬一他們跑去告密,那你也會被牽連!”
方九凌擺擺手,讓崔封不必驚惶,她從懷中摸出了一張人皮面具,笑道:“早在進城之時,我便看到了貼在牆上的你的畫像,當即便拿出了這張面具戴上,以免遺禍。”
方九凌輕描淡寫地掠過此事,然而,她省略的是,當她看到那張檄文之後,整個人如遭雷擊,險些跌坐在地。而她之所以還到泰安客棧來,完全是爲了找個地方大哭一場,不過,她哭完之後沐浴之時,崔封便闖了進來。
崔封也不深究,兩人又互相詢問了些許近況後,便戴上人皮面具,準備出門,一起去購置一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