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盪漾,橫掠虛空。
一道裹挾着暗紅色流光的銀色光影,霎時間顯現在或疏或密的樹蔭影子之中。一剎那後,又倏然消失,唯有揚起的木屑碎石,在空中緩緩飄搖。
崔封臉上浮現出淡淡的愕然之色,他在腦海之中毫不吝惜溢美之詞:“幽湮,你的身法天賦的確強大,桓均峰的力場,竟然都不能拘縛你半點。”
幽湮聞言,速度再度快了幾分,以傲然的口吻迴應道:“那是自然,我血脈之中的潛力,你只能仰望。”
崔封嘴角牽動了一下,在與幽湮相處了將近兩日時間後,他精妙地把握住了幽湮的軟肋。只要他稍稍吹捧幽湮一兩句,對方便會心花怒放,越發賣力地表現。
“唉,像我這人族的平庸血脈,只怕過不了多久,你的實力就會遠超過我。到了那個時候,你可要念在與我朝夕相處的份上,多多提攜我啊。”崔封臉上露出玩味的笑容,繼續奉承。
幽湮眉頭一挑,面龐之上不由自主地顯露出了幾分得意之色,那模樣看上去,像極了被長輩稱讚了的後輩,那種信誓旦旦、睥睨天下的情緒,在它臉上四處洋溢。它甚至已然忘記,自己身爲坐騎的身份,馱着崔封跑得飛快。
崔封心中暗笑,不多時,他指着一個方向說道:“朝着這個方位前進吧,以你的速度,只需數十息,我們便能抵達目的地了。”
幽湮變轉身形,在空中留下數道暗紅色的流光,倏然而去。
雲捲雲舒,惠風和暢,崔封搭建的小木屋前,赤紋野豬正趴伏在地上,它一雙眸子死死地盯着面前不遠處的相承,一股凝聚成實形的血氣,繚繞在它四周。
易嵐青舒展着修長豐腴的身子,慵懶地靠在一張岩石壘砌的椅子中,咂舌道:“想不到這頭懶豬,居然擁有如此旺盛的血氣,它體內那股子兇欲,不容小覷啊。”
相承冷哼一聲,心中則是不斷感慨。
三日之前的清晨,他在閉目修煉,易嵐青同樣也在全神貫注地消化這些日子以來的收穫,就在這個時候,一名當初被擊退的虎人族修士,悄然來到了這裡,準備實施偷襲。
那名虎人族修士修爲達到了澆靈階,當初她本來是被崔封擊敗了的,施宸下令讓他們一干異人族修士守在桓均峰力場邊緣伺機而動,她心中不忿,又悄悄地來到了這裡,結果便讓她遇到了這麼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可正當這名虎人族修士準備動手之時,那赤紋野豬猛地清醒了過來,硬是生生扛住了對方的一記上品上荒階靈術。
巨大的響動自然將相承與易嵐青驚醒,他們驚怒的同時,也愕然於赤紋野豬的強勢。
那名澆靈階的虎人族修士,竟是被這頭修爲只相當於闢層階的先天境精怪擋了下來。易嵐青本欲出手幫忙,相承卻喝止了她。
接下來發生的一幕,讓他們兩個大驚失色。
一向好吃懶做、無所事事的赤紋野豬,竟是瘋狂地與那虎人族修士戰了數十個回合,各種靈力光華騰空,熾烈的戮氣洞穿虛空,大地狂震。
相承不由得想起,當初赤紋野豬見到自己時,那股從其體內迸發出的狂熱之意,他越是深究,越是覺得這頭赤紋野豬有很大的異常!
最後,赤紋野豬爆發出來的實力,生生將那虎人族修士驚退,而大戰之後的赤紋野豬,一頭栽倒在地,那股狂熱之意,也隨之消散。
相承與易嵐青商討後,決定趁着崔封外出這段時間,將這頭赤紋野豬體內埋藏的東西挖掘出來。
於是,便有了如今的這一幕。
赤紋野豬發出一聲悶吼,它具備一些靈智,但一直以來過得其實也非常渾噩,至少它根本知道自己體內其實潛藏着一股極爲強大的力量。而它對眼前發生的一切,也十分疑惑。
它只知道,這兩個外形古怪的人,是自己救命恩人的朋友,那也就是自己的朋友,它覺得自己與他們相處得也一直不錯,爲何今天他們卻反常地來找自己晦氣了?明明前些日子自己才幫他們擋住了一次襲擊的啊!
不過,赤紋野豬不解歸不解,它自從當初被蒼陵狼圍困險些被殺死過後,心中便被激發出了一股兇殘之意,它再不願淪爲砧板魚肉,即便是一死,它也要竭盡全力去拼上一拼!
相承見赤紋野豬的眸子中逐漸被狂熱佔據,他也收起了胡思亂想,直接踏出腳步,朝着赤紋野豬奔掠而去。
厚重的肉掌宛若傾倒的山壁,強橫的風浪蕩向四面八方,相承閃掠到赤紋野豬近前,一掌印向對方的頭顱。
赤紋野豬不知不覺地被心中的兇欲與血性支配,它悶吼一聲,將頭顱一拱,如同一條蛟龍挺直了脊骨,沉猛的力道激盪虛空,轟聲乍響,猶如雷鳴。
相承眸光一凜,他的手掌徑直撞上了赤紋野豬昂起的頭顱,一陣巨力抵消了他手中的勁道,餘波如浪,逆卷而來,震得他連連退出數步。
“這力氣簡直不可思議……”易嵐青在不遠處喃喃自語,她自認爲做不到正面接下相承這一掌。
赤紋野豬晃了晃頭顱,邁動四肢,瘋狂地衝向相承,與此同時,它身上赤紅色的皮毛蒙上一層血光,腥氣瀰漫,一圈圈紅色光霞環繞在它身側,神駿不凡。
相承低呼一聲,連忙穩住身子,揮舞雙臂,拍出兩道瑩白色的巨大手印,拍向赤紋野豬。
平地一聲雷,震耳欲聾的響聲宛如來自天邊的洪鐘悠鳴,遙遠而大氣磅礴。雙色光華氣衝斗牛,風浪如鷹擊長空,肆虐在周在每一寸虛無之處。
赤紋野豬身形滯澀,相承感到一陣胸悶,氣血淤堵,在領略到了赤紋野豬狂化狀態的力量後,他心中既震撼又欣喜。
無形風浪蕩開很遠,將遠處的樹木枝葉都掀得簌簌而動。就在這時,一道輕快的聲音遙遙傳來:“我走了沒幾天,你們就想吃豬肉了麼?要吃,也得等我回來再動手啊。”
一聽到這聲音,赤紋野豬眸子中的血紅色瞬間褪去,它像是受到了極大委屈的貓狗一般,睜着一雙淚眼朦朧的眸子,拼命衝向那聲音傳來的地方。
相承一臉苦笑地迴應道:“你一聲不吭地離開,彼時若不再回來,我們頭顱裡的傀蠱該怎麼辦?我只得對你喜愛的這隻赤紋野豬動手,你纔會現身吶。”
崔封一拳砸在朝自己撲來的赤紋野豬身上,使其身子翻向一旁,皺眉笑道:“你怎麼跟條見了主子的狗一樣,還學會撒歡了?”接着,他又對着相承與易嵐青兩人說道:“給你們介紹一位新朋友。”
話音落下,幽湮從崔封身後的林子中一躍而出,輕盈地落在了地上。四足上暗紅色火焰繚繞,一身銀白色的皮毛看上去使人雙眼感到一陣舒服。
相承看清幽湮的模樣後,神情先是一愣,隨後便如臨大敵一般,點亮了自己嘴邊的兩根象牙,氣息瞬息間變得有如山嶽般沉凝:“你……在開什麼玩笑?這可是幽湮!”
易嵐青展翅騰空,一道道翎毛光影浮現在她身前,她同樣一臉寒霜地凝視着幽湮,一言不發,殺機無法掩蓋。
崔封苦笑地看着兩人,隨後心中一陣恍惚,才一個月不到的時間,這兩名異人族修士便與之前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感覺到一種別樣的情緒流淌在他四肢百骸中。
赤紋野豬翻身而起,它十分畏懼幽湮血脈之中散發出來的那種懾意,但它依然小心翼翼地匍匐到了崔封腳邊,一副惡狠狠的模樣盯着幽湮。
崔封拍了拍赤紋野豬的頭顱,而後對着幽湮說道:“這兩名異人族修士是我的朋友,你不得對他們有半點敵意,知道麼?”
幽湮瞥了一眼崔封,又將目光投向相承與易嵐青,微微點了點頭,散發出了一股親近之意。
相承顯然感覺到了幽湮的善意,他與易嵐青對視了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震驚。相承斂起氣息,難以置信,語無倫次地說道:“你……你將它……馴服了?!”
崔封點了點頭:“從今往後,它也會與我們一起。”
得到了崔封肯定的答案後,相承與易嵐青同時深深地呼吸了一陣,易嵐青神色複雜地看着幽湮,又望向崔封,一臉欲言又止的神情。
這時,幽湮的聲音響起在崔封的腦海之中:“那頭赤紋野豬也是你的朋友麼?看着跟你的靈寵似的。”
崔封斜睨了一眼赤紋野豬,一邊拍着赤紋野豬的頭,一邊輕笑着迴應道:“這是以備不時之需的口糧,你可別想着自己將它偷偷吃了。”
赤紋野豬自然不知道崔封與幽湮在腦海中對話,它很親暱地用自己的豬鼻蹭着崔封的小腿。
相承按捺下心頭的驚愕過後,問道:“你出去這麼幾天,就是爲了去尋找一隻坐騎回來麼?”
崔封當初向相承詢問過關於相山河的爲人,但並未告知對方他此行的目的。眼下聽相承如是問道,崔封便順勢點頭道:“我覺得就我們幾個,終究還是有些勢單力薄,就打算去找些潛力巨大的生靈來助我一臂之力,於是就尋覓到了這頭幽湮。”
幽湮一聽“潛力巨大”幾個字,施施然地挺了挺胸膛。
崔封不願將自己去見過相山河的事說出來,畢竟相山河當時也要求他最好不要向旁人說出這件事。
相承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然後他正色道:“恐怕,除了你帶回來的這頭幽湮以外,我們還會增添一個潛力巨大的生靈。”
“哦?是誰?”崔封目光一動,瞥向了易嵐青的小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