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過去,崔封止住揮動的手臂,夜晚時分本是涼風習習,可他現在赤着的上半身卻是大汗淋漓,淺色的褲裳也被浸溼了一大片。
崔封手中握着禿筆,他與相承切磋過後,便開始在木屋前的空地處佇立着,在身前的虛空之中揮舞着手臂。
相承與易嵐青看着崔封如同魔怔了一般,對着空氣不斷揮舞手中的禿筆,那模樣看上去令人頗覺奇怪。
天邊有魚肚白泛起,崔封鬆弛下緊繃着的肉身,轉過頭,對着易嵐青說道:“這一次,換你來與我切磋,同樣封住靈力。”
易嵐青面露輕笑,她現在終於算是稍稍有些明白了崔封的舉動:“你果真是想將這截爛木頭當做武器,放着一身稟賦潛力不去挖掘,卻浪費時間在這些旁門左道之上,簡直就是本末倒置啊。”
崔封不置可否,心中暗道:“原來異人族修士也信奉萬法皆休麼。”
易嵐青挺了挺傲岸的身子,背後的一雙羽翼展開,捲起陣陣狂風:“看樣子你是打算將我們當做磨刀石了,寄人籬下,我就成全你吧。不過,我可不會像那外強中乾的象人那般無能。”
相承在一旁皺起眉頭,鄙薄地撇了撇嘴。
這時,赤紋野豬醒了過來,它除了吃喝就是酣睡,此刻卻是甦醒了過來,一副饒有興致的神色望着這邊。
易嵐青雙翼撲扇,身形化作一道模糊的影子,瞬息間騰身而起,她是翼人族,種族天賦便賜予她生來就可以自由翔於天際。
就身法一道來說,翼人族具備得天獨厚的優勢。
崔封眼前一花,砭人肌骨的凌厲殺機驟然降臨在他後頸處,他縱身向前,凝聚神識,細細地感知着周圍空氣的流動方向,易嵐青散發出的殺氣,讓他心驚。
勁氣破空,強橫的力浪翻涌間爆發出錚錚之聲,易嵐青擡起修長筆直的右腿,玉足尖端猛然刺出鋒銳的指甲,狠厲地朝着崔封的頭顱踢去。
崔封身軀前傾,伸出手掌一拍身前的虛空,大力道擊打得空氣砰砰作響,反震之力將他的身子向一旁推開。
易嵐青兇狠的一擊被崔封避開,她嘴角一咧,一改平日間冷若冰霜的神情,那雙狹長的眸子中射出狂熱嗜血的光芒,雙翼一拍,突然間一圈氣浪在她足下漣漪般盪開,在崔封愕然的目光之中,她探出掌指,刺向了對方的胸膛。
崔封捏着禿筆,將易嵐青刺來的手掌格開,然而,他的真正力氣本來是要凌駕在易嵐青之上的,可他當這股力氣傳到禿筆之上後,便大打折扣,禿筆之上的力道,頓時損失了大半,這一記格擋,以失敗告終,但所幸,也堪堪改變了易嵐青掌指刺來的方向。
帶有尖甲的掌指偏離了原有的軌跡,劃過了崔封的臉頰,留下了一道淺淺的血痕。崔封面上掠過一抹駭然,旋即恢復了平靜,苦笑道:“我又輸了。”
“你用這禿筆與我近身搏鬥,完全是自找苦吃,它增加不了你半點殺傷力不說,還會成爲你巨大的累贅。”易嵐青收回手掌,勝負已分。
崔封站起身來,拭去臉上的血跡,以略帶失意的口吻說道:“你說得對。”
不過易嵐青看得出來,崔封嘴上這麼說着,眸子之中卻沒有半分放棄之色,她繼續打擊道:“那隻象人怎麼樣我不清楚,我的話,只不過使出了不到五成的實力,而且,我身體中的傷勢還遠遠沒有恢復,若是我全盛時期,你在我手下撐不過一個回合。”
相承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鳥人女,你別想趁機詆譭我。我當時纔不過使出了三成的力道,體內的傷勢至多也才恢復一半。”
聽着兩人爭鋒相對的話語,崔封心中卻是一陣悵然。他現在已經從閻鴟那裡得到了許多關於判官筆的口訣、招式,但卻始終無法領悟到其精髓。
轉念一想,崔封覺得最爲主要的原因,還是自己御使判官筆這種兵器的時間太短,這種想要一蹴而就的想法,容易使他喪失本心。
崔封對自己的問題看得深中肯綮,想通此間關節過後,他不再頹靡,開始站在原地靜靜地思索起來。
腦海浮現出昨晚與相承戰鬥時的一幕幕,而後又將之前與易嵐青戰鬥時的細節抽絲剝繭,他不斷翻轉自己的手腕,晃動自己的手指,禿筆就這樣在他的掌指之間來來回回地上下繞轉。
良久,崔封站起身來,他凝視着相承說道:“相承,這次換你來。”
相承一臉無奈地站起身,也不廢話,一縱步踏地大地震動,他那魁梧的身軀騰挪閃掠間,在周遭的虛空中壓出一面面氣牆。
崔封身子一晃,朝着一旁退避,相承扭轉身形,電光石火間,一拳轟向想要避開的崔封。
雙腳連錯,交織出繁雜的步伐,塵土瀰漫間,崔封繞到一旁,被相承逼得後退。相承欺身上前,一掌揮來,崔封擡起手肘抵擋住了相承的這一掌。
與此同時,崔封身子藉着這股力道橫移而出,旋踵之際,他還身貼向相承的後背,寬厚如山壁般的脊背坐落在他眼前。
崔封揪住這個時機,一眼釘住了相承的尾椎處,他將手中的禿筆變捏爲握,朝着相承的尾椎狠狠地刺出。
筆貫如虹、氣息綿長,一時間彷彿有悠揚的泉水叮咚之聲縈繞耳畔,崔封意氣風發地點出這一筆,然而,光禿禿的筆端剛一觸碰到相承的肌膚,便倏地一滯,那種一氣呵成卻戛然而止的感覺,讓崔封鬱悶得想要吐血。
相承一轉身,他龐大的身子捲起無形的力量漩渦,直接將崔封擊飛了出去。
崔封摔落在地面之上,五臟六腑難受至極。相承看着面如金紙的崔封,搖頭不語,也不知是在感嘆崔封的固執,還是被他那份堅持所感染,他沒有出聲嘲諷。
在地上輾轉反側了一陣子,崔封臉色紅潤起來,他站起身,沒有任何喘息的意思,對着易嵐青勾了勾手指:“再來!”
十數息過後,易嵐青羽翼一扇,將崔封掀翻在地。
“再來!”
相承一拳結結實實地落在了崔封的後心之上,生生將他轟出去了二十幾米,空中留下一連串的血花。而相承自己,僅是左臂膀被崔封用禿筆重重地點了一下,一觸即離。
“易嵐青,你來!”
雷厲風行,易嵐青幾個閃沒,崔封連她的邊都沒有碰到,就氣喘吁吁地被拍翻在地,渾身筋骨幾乎要散架。
“相承,來!”
渾厚的拳力順着崔封的小腹蔓延而入,相承拍了拍雙手,一臉的無奈。
“再來!”
狂風捲動,易嵐青修長的雙腿夾住崔封的脖子,聲音清冷:“快認輸吧,不然你的脖子就被扭斷了。”
大日冉冉而升,又頹頹而落,崔封沐浴在黃昏的餘暉下,身子軟倒在地,血霞覆蓋在他身軀之上,將他身上浸透而出的汗水污漬染得成刺目的紅色。
相承走過來,將崔封攙扶起。一整個白天,崔封都孜孜不倦地挑戰他與易嵐青二人,且自始至終沒有揮出過一拳拍出過一掌,只揮舞那根毫無殺傷力禿筆。
這份執着,起初在相承看來十分可笑,可到了現在,他卻有些動容起來。
易嵐青在一次次擊敗崔封過後,也逐漸收斂起犀利的刻薄話語,此刻,她走到崔封面前出聲道:“今天就到此爲止了吧,你受了些輕傷,還是先調息一陣子爲好。”
崔封點頭,他沉浸在對判官筆的思索的狂亂潮涌之中,一句句口訣不斷淌過他的心間,他結合自己在一次次戰鬥中攫取的經驗,瘋狂地咀嚼這些艱澀晦奧的東西。
儘管舉步維艱,但崔封卻也樂在其中。
時間在崔封的參悟中飛速流逝,白駒過隙,轉眼間已是第二天破曉之時。
崔封目光之中的波光一斂,他擡起眸子熱切地望向正在閉目調息的相承,朗聲道:“相承!來,陪我一戰!”
相承身形一震,悠悠醒轉過來,一臉無奈地看着崔封,起身開始陪練。
十幾個回合過後,崔封被相承一掌印在肩膀之上,不過這一次,相承也驚訝地發現,崔封竟是成功地用禿筆在極身上點中了十一次。
“易嵐青,到你了。”在崔封的授意下,相承遙遙對着一臉惺忪地翼人族女子喊道。
易嵐青幽怨地看着崔封,一展雙翼便掠向崔封,展開了凌厲的攻勢,一道道掌拳交織着殘影,如同暴雨瓢潑,驟急短促。
就這樣,崔封開始日復一日地重複着這樣單一的生活,歇息之時,他也會詢問相承二人,自己的動作有什麼漏洞、力道如何。
終於,大半個月過後,這種平靜的日子被打破。
一名石人族修士渾身瀰漫着驚人的氣息,從不遠處的林木陰影中緩步走出,這是一名石人族男子,大塊的石頭堆砌成他的身軀,看上去充斥着剛猛的力量感,四周的空氣隨着他的步伐而震動。
“你們兩個叛徒!”石人族男子第一句話,便強勢地針對起了相承與易嵐青二人。
不過,出乎這名石人族男子意料的是,眼前,相承依然安之若素地繼續與崔封遊走着,兩人時而碰撞在一起,爆發出陣陣“咚咚”之聲,對他的聲音猶若未聞。
石人族修士一愣,隨即兩隻深陷的眼窩周圍出現裂紋,這是他暴怒時的表現。
“背棄了異人族締結的約定,那就去死吧!”石人族修士一腳踏裂腳下的大地,身形猛然竄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