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封枯坐了已有九天九夜,地上閃爍着光芒的陣圖在這一日終於完全黯淡了下來,崔封面前瓷瓶之中所剩餘的補氣丹、煉焚丹,也已寥寥無幾。
原本各有二十四顆的補氣丹與煉焚丹,現在前者只剩一顆,後者還有兩顆。
崔封睜開雙目,鼻孔中呼出兩道悠長粗壯的白色霧氣,“這個寶穴……被我搞得乾枯了啊……”他站起身來,丹田內分出一縷靈力,遊走於四肢百骸,算是活動了軀體。
神識自眉心延展向四面八方,發現不遠處有修士出沒,他認爲有禁制障眼,並不放在心上。
神識被拉扯到極限後,崔封將之緩緩收回,他嘴角噙着笑意,“神識也是恢復了到全盛時期的七成了吶,《通冥功》不愧爲神通,照這樣下去,神識完全恢復,指日可待。”
崔封沉浸在喜悅之中,他沒有發現,寶穴枯萎後,四周的陣法也隨之消散。不遠處,幾名修士都發現了他的存在。
“剛纔的神識波動,是不是那個人傳出來的?”
“孃的,太沒有規矩了,還敢挑釁我們!走,過去看看!”
崔封看着幾名修士氣勢洶洶地走過來,直到對方几人在他面前十米處站定之後,他才滿臉疑惑地問道:“你們……看得見我?”
“賊孃的,還是個瘋子?什麼時候瘋子都能修仙了啊?哈哈哈!”爲首之人蓄着濃密的鬍鬚,大笑起來。
“師兄,我覺得這個人有些眼熟!”大鬍子男子身後,一個其貌不揚的女子扁着嘴,皺眉道。
崔封反應過來,周圍的禁制,已經失效了。
那大鬍子修士將身後揹着的一把大刀拿在手中,“我纔不管他是誰!現在還遊蕩在這象羅礦山外圍的,也都只是些蝦兵蟹將而已。將其擊倒,看看他身上有沒有那件東西吧。”
說着,他將手中的大刀一揮,虎虎生風,靈力的光輝自刀刃上傾瀉而出。
刀刃擠壓虛空,靈力猶若一段精鐵般撕裂空氣,朝着崔封飛去。
十米、九米、八米……
刀芒如白駒過隙般一閃而過,眼看就要落在崔封身上。
“哼。”大鬍子咧嘴一笑。
“啊啊啊!!”一旁那長相平庸的女子,忽然間在這時發出了一聲尖叫,“師兄!我想起來了!他……他是……”
那女子話還未說完,一股令她臉色慘變的氣息驟然盪開。
大鬍子修士眼前一花,一道人影憑空出現在他面前,他劈出的刀芒落空,一個容貌稚嫩的少年微仰着頭看着他。
“咕咚。”
艱難地嚥下了一口唾沫,大鬍子修士出聲:“您……該不會是那位叫做崔封的少俠吧?”
“我不是……”崔封開口道。
大鬍子修士一下子如釋重負,惶恐的神情一下子變得輕鬆起來,他剛想張口喝斥,只聽面前這個少年緊接着說道:“難道你是麼?”
大鬍子修士臉色一變,既有被愚弄的羞憤,又有濃濃的忌憚,他猛地擡起手,揮舞大刀,口中暴喝道:“動手!!”
“唔!”
聽到大鬍子修士的暴喝聲後,他身後剛準備有所行動的修士,耳畔忽然傳來一道沉悶的痛呼聲,一剎那後,大鬍子修士猛地向一旁飛出,重重地撞碎了一大塊岩石,倒在地上,十指抽搐。
崔封略有些驚訝地看着自己的手掌,“肉身力量居然也增長了如此之多……”
餘下三名修士,面色鐵青地看着崔封,那貌不驚人的女子忐忑地開口:“崔少俠!我們不願與你爲難!還請你放我們一條生路!”
崔封雙目一眯,點頭道:“好啊。”話音一落,他閃電般地出手,青莽靴連連閃爍,騰蛟束涼氣四溢。
“嘭!”
“嘭!”
那女子身後站着的兩名男子,大口吐出鮮血,捂着塌陷了的胸膛,驚恐萬狀地向地上倒去。
“放你一條生路倒是可以,他們兩個,眼睛之中全是貪婪與殺意,我可不放心。”崔封抹去拳頭上沾着的血漬,對着那女子說道。
那女子望着頃刻間斃命的三名同門師兄弟,心臟狂跳。
崔封一言不發,那女子遲疑了片刻,連忙低眉順眼地說道:“多謝崔少俠不殺之恩!”
“我們是‘梟虎門’的修士,本來打算在象羅礦山外圍還有靠近中心地帶的地方碰碰運氣,沒想到卻驚擾到了您,真是萬分抱歉……”
“無妨,該殺的人都已經死了。”說完,崔封走回到乾枯的寶穴處,將落在地上的鬼魂幡撿起,將李牧從一旁的叢木中喚回。
九天以來,李牧始終守在那兩名樂家之人的身旁,不時吸一口他們的精魂力量,讓他們一直保持昏迷。
那女子面露驚駭,對崔封的身份更加確信無疑,那團黑色的影子,正是傳說中殘魂的變異產物——兇魂,數萬道殘魂之中,都未必能衍生出這麼一尊兇魂來。而傳聞之中個崔封,便是擁有着這麼一尊兇魂。
“給我講講,這幾天象羅礦山,發生了些什麼吧。”崔封朝着那女子走去,“還有,你叫什麼名字?”
那女子點了點頭,“崔少俠,我名字叫做周儀,是梟虎門的一名內門弟子。本來像我這種修爲不高沒什麼天賦的弟子,是不可能獲得進入象羅礦山的資格的。只是這一次象羅礦山開啓,混亂至極,以往真衙殿、靈樞院把守的修士都不能到場,因此我們就趁亂進來了。”
說着,周儀微微擡頭瞟了一眼崔封,補充道:“而這場混亂的始作俑者,就是崔少俠你……都是因爲你釋放出了一尊高級妖獸,才導致很多大修士重傷。乃至隕落。”
“嗯,有人死就好。”崔封平靜地點頭道。
周儀愣了一剎,繼續說道:“原本,大部分修士都以爲你也一起死在了那尊高級妖獸的手上,沒想到,九天之前,有人發現了……發現了……”
“發現了應昕昕對吧?”崔封說出這句話時,臉上表情很是期冀。
周儀點頭,又搖了搖頭。
“在象羅礦山剛開啓的那天,就有人發現了你的蹤跡,不過,後來發現,那是人假冒的。”
聽周儀那麼一說,崔封驀地想起,當時的確是有修士高喊發現了自己,“那個冒充我的人,是誰?”
周儀搖頭:“我也不知道,那個人的真實身份,到最後也無人知曉。”
而後,她像是想到了什麼一般,臉上爬起兩抹緋紅,囁嚅道:“之後,有修士發現,青水派的親傳弟子應昕昕,被綁在了一截斷去的樹幹之上,一旁還有着一個……渾身……的男修士。”
崔封眉頭一挑,興致盎然地問道:“然後呢?”
“然後,應昕昕醒來後,將事情的經過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現在,所有修士,都知道你也在這象羅礦山之中了。外界,有很多揚言要追殺你的人,都來到了這象羅礦山之中,據說還有王朝監門的人。”
“王朝監門……”崔封輕聲念着這四個字。
周儀以爲崔封不明白王朝監門的涵義,解釋道:“王朝監門,就是隸屬於王朝的機構,一般較小的城鎮,一切事務由城主府處理便夠了,而二星、三星等城鎮,則設立有‘靈樞院’、‘真衙殿’等監門,旨在協助、監督城主府,同時維持城鎮的安定祥和,對一切違反王朝律令的人進行拘禁、格殺。”
崔封微微點頭,心中泛起陣陣苦澀,“王朝……也要開始對我動手了麼……”
“你將應昕昕擊敗並羞辱的事,已經傳得天下皆知,與青水派敵對的門派,通過某種特殊的手段,將這個消息傳到外界,掀起了軒然大波。”周儀觀察着崔封的神情,繼續說道。
崔封問道:“另外那個男修呢,他情況又是如何。”
周儀臉上閃過不自然的神色,道:“那男修……據傳是釜垣城黃府的長子,也是東籬宗的修士,此次過後……他……”
“怎麼了?”崔封嗅到了不尋常的氣息。
“他……似乎是被一頭路過的‘交猿’當成了同類,然後……”周儀說到這裡,便再也說不下去了,臉上的神情是既噁心又同情。
崔封強忍着狂笑的衝動,他知道“交猿”,這是一種擁有着強烈的肉體之慾的生靈,相傳,在深山老林中行走之時,就算是遇到遠古血脈的遺嗣,也比遇到強大的交猿要幸運。前者,大不了一死,而後者,無論男女,都會遭受到難以想象的“虐待”!
這種“虐待”,不言而喻。
“原本只是想讓他嚐嚐觸碰我底線的苦果,沒想到……這‘苦果’直接被塞到他後竅中去了……”崔封暗自感慨。
周儀繼續說道:“此時傳開後,象羅礦山中很多人開始瘋狂地尋找你,尤其是青水派的人,他們說東籬宗依附於青水派,而你身爲東籬宗弟子,不僅不謙恭禮讓,還廢了江芸的修爲,幹出了折辱應昕昕的事,是名副其實的狼心狗肺之徒,誓要挫你骨揚你灰,讓你磕頭認罪。”
“另外,應昕昕的‘準道侶’也放出話來,說要將你手腳筋骨全部折斷,然後讓你跪在磐硫城最高處,讓世人嘲諷。”
周儀一邊小心翼翼地說着,一邊注意着崔封的神情。
“繼續說。”崔封注意到周儀止住了花頭,提醒她繼續說。
周儀支支吾吾了半天,才繼續說道:“還有血湖莊、大崆龍洞的修士,都罵出了極爲難聽的話來,還有其他那些百年宗派的修士,更是說出了各種惡毒的言論。”
“磐硫城四大家族,由陶家發動,組成了一支討伐你的隊伍,五大名門的‘那五位’,也對虎視眈眈,其中……”
說到這裡,周儀再一次緘口。
沒來由地,崔封心頭掠過一絲不詳,問道:“其中什麼?”
周儀看了一眼崔封,緩緩說道:“其中……血湖莊的血玉子,說你一定會去找他的……”
“爲什麼?”
“他說……莊瑤在他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