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過我叫崔封,你送我姐的屍首回來,難道還不知道接收之人的名字?”
“我的確不知,我一直在東籬宗修煉,就是因爲這件事,陳蒼瀾纔將我從宗門喚回。”陳泓珀坦然道。
崔封久久凝視着陳泓珀,陳泓珀忽地嫣然一笑:“我沒必要騙你,不是麼?”
崔封目光陰冷,五天的昏迷,讓他肉身恢復了七七八八,陳蒼瀾的心臟,居功至偉。
“她們遇害時,周圍沒有人上前幫忙麼?”崔封勉強控制住自己的情緒,轉移話題問道。
陳泓珀目光悠遠,露出追憶之色:“幫忙……呵,誰會爲了一個下人,去得罪這些地頭蛇呢?俗話說,不怕官,就怕管。”
“王朝律令不管麼!”崔封恨聲道,額上青筋暴突。
“王朝律令當然要管,只不過,只在某些時候管。”
“呵呵呵……哈哈哈……”崔封身子僵了一僵,突然間放聲大笑,聲動樑塵。
陳泓珀暗歎一聲,默然不語。崔封收起笑聲,看向陳泓珀,道:“你爲什麼要救我?”陳泓珀理所當然地答道:“第一次救你,僅僅是因爲,我不希望別人丟掉性命。而第二次救你,僅僅是因爲,我希望別人丟掉性命。”
“連自己親爹,你都下得去手,你也不簡單。”崔封看着陳泓珀,這女子宛若一汪深不見底的潭水,面上清澈動人,水底卻不知隱藏着何種驚悚恐怖的生靈。
陳泓珀展顏一笑,房屋頓時明亮了不少:“我自然有我的理由,我們這種家族,所謂的親情,比蛛網還脆弱。若不是陳泓瑜之事驚動了城主,他也不會將我從宗門召回。”
崔封冷笑一聲,道:“當日與陳泓瑜一起的,有哪些人?”
“白府的大少爺白東煬、三少爺白東熾,馮府‘三傑’之一的馮雲峰。加上陳泓瑜,統共四人。”陳泓珀朱脣輕啓,說道。
崔封眉宇間滿是殺氣,陳泓珀勸阻道:“憑你,是不可能殺死他們的。白東煬、白東熾,兩人皆是東籬宗的內門弟子,馮雲峰更是城主眼中的紅人,你都動不得。”
“你能將神識化形,直接斬碎他人神識,這的確是你的天賦,但僅僅如此,你便認爲你天下無敵,那就太不自量力了。”
崔封心中一跳,他的確思忖着,如何將白、馮兩家的公子,盡數斬殺。陳泓珀像是窺破了他的心思般,繼續說道:“三日前,你接連斬殺陳府上下上百人,其中,還包括煉氣期七層的陳教頭。你能斬殺他,只不過是佔了出其不意的便宜,你以爲,那神識攻擊,能一直奏效?”
“而且,你食人心臟、飲人腦髓的行爲,傳到旁人耳中,十成會被當成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誅之!這種戰鬥之法,你切記不可再用!這是冒天下之大不韙的喪心病狂之舉,若不是我鎮着陳府上下的口風,城主府早已遣派各路強者來擊殺你了!”
一席話落在崔封耳中,僅僅是讓他點了點頭,並未露出過多擔憂懼怕的神色。
在勝京王朝,抑或是其餘古國,以他人性命祭煉鞏固自身修爲的修士,皆被視爲天地不容的魔修。
勝京王朝,數十年前,曾發生過一件震動四方的大事件。
有一修士,直接將六州之一的望月州,整片大地盡數祭煉,其上所有生靈朝夕間化爲灰燼,滾滾生機化作一條長龍,破空而上,那場面不知多壯觀!
望月州,生靈塗炭、赤地千里,經歷數十年的休養生息後,才逐漸恢復了一些元氣,但依舊被人稱之爲“鬼州”。
勝京王朝,出動了無數兵力,三脈禁軍、六州親王、八方巨擘、十二仙門,盡皆全力緝捕那人,在王朝各州掘地三尺。
但那名手段通天的修士,依舊未被抓到,成爲了勝京王朝通緝懸賞榜上前十之一。
從此,勝京王朝對任何喪盡天良、慘無人道的修煉方式,嚴懲不貸,即便是皇室中有人敢越雷池,也必定是大義滅親!
即便如此,不少修士依舊將此道視爲終南捷徑,能一步登天,故而魔道惡徒,依舊屢禁不止。而據說在勝京王朝北方的雍凰古國,卻是有着弊絕風清的修煉盛世。
陳泓珀見崔封不語,再度潑下一盆冷水:“另外,你試試看,你的神識,還能凝聚成形麼?”
崔封心中猛然一沉,深入骨髓的恐慌讓他臉色煞白。精魂調動神識,可眉心處盤桓着的神識,紋絲不動。
“這是怎麼回事?!”他最大的依仗,竟然無法動用了。
陳泓珀神色嚴謹起來,她一字一句地說道:“崔封,你千萬要記住。神識與肉身不同,過度馭使神識,如你那般瘋狂透支神識,這些對神識的損傷都極其之大!一個萬劫不復,你的神識便會遭到永遠難以彌補的損害!”
“這,絕不是危言聳聽!”
“你神識磅礴旺盛,比起無數尋常修士,要強了不知多少。我不知該如何衡量你的天賦,希望你,千萬不要被仇恨矇蔽了雙目,浪費了你的稟賦。”
陳泓珀語重心長,一瞬間,崔封儼然覺得,是崔泫在叮囑自己。
“……”沉默了良久,崔封擡起頭來,他眸子一片清明,仇恨被他埋葬在了內心深處,他不會遺忘,他會以實力爲肥養,當仇恨的種子,成長爲參天大樹之時,便是他重回座安城,覆滅白、馮兩家之日!
“謝謝。”崔封對着陳泓珀微微頷首,一聲感激,包含了許多情感。面前這女子,當得上是蛇蠍美人,不過,崔封卻隱隱覺得,她對自己的善意,多過自己對她的猜忌。
陳泓珀微微一笑,道:“如今你傷勢也幾乎痊癒,彼時準備去往何方?若不然,在我陳府中,我給你個大管事做做?”
崔封嘴角牽扯,露出一個笑容,這是他自進入陳府之後,首次露出笑意:“我準備先回竹篁村一趟,那裡有屬於我的東西,我得拿回來。”
陳泓珀自然明白崔封所說之物,微微頷首,她從懷中掏出了一個錦囊,道:“這是陳泓瑜的儲物袋,你將他殺死後,便掛在了自己腰上,還給你。”
崔封這才注意到,自己裡裡外外,袍服已經換了個遍。內衫、褻褲煥然一新,自己滿身的血污,也被擦了個乾淨。
崔封怔怔地望着忍俊不禁的陳泓珀,瞪大雙目問道:“是誰幫我洗的澡?”
陳泓珀貝齒微露、鳳眼微彎,籠在紅紗袍服中的身軀,不自覺地輕輕一顫,道:“這個……我可就不知道了,或許,是孫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