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衝雙目之中,已是一片浩渺的白色。
孫常勇在原地呆滯了半晌,驟然間放聲大笑,笑得前仰後合。
四下千餘人,瞠目結舌,而後與孫常勇一樣,鬨然大笑起來。
崔封神色古怪,他深知寧衝的性格,知曉對方絕不會是那種譁衆取寵,以噱搏名之人。
“難道,是想以此激怒孫常勇,而後在言語上將其逼入絕境?”崔封心中疑惑,緊緊地捏着懷中的六張的符籙,時刻準備着將其傾瀉而出。
還不待孫常勇說話,他身後的黃府家主黃明海,卻是當先邁出腳步,以惋惜的語氣說道:“少年,你心性倒是不錯,可嘆終究還是一隻井底之蛙。孫大修士不願以大欺小,便由我來代勞吧。”
黃明海方纔聽得孫常勇大有不再庇護他黃家之意,此刻立馬抓住機會,出面示好。
孫常勇隨意地擺了擺手,一個煉氣六層的修士,揚言要與築基期大修士一戰,他可從未聽到過這般荒謬的言論,不願再搭理寧衝這個坐井觀天之徒。
然而,只一剎間,孫常勇余光中,一抹熾亮的白芒猛地閃爍了一下,而後一股狂風掠過,血腥味忽地飄散在空氣之中。
待他凝睛一看時,卻只能見到數十米開外的黃明海,正癱倒在地,四肢一陣抽搐。
煉氣九層修士,竟是在眨眼間,就這般如死狗般躺倒在地!!
孫常勇緩緩扭動脖頸,看向寧衝。
此刻的寧衝,雙腳竟是微微浮起,渾身淡色袍服無風自動,而他那一頭被青色絲綢束起的黑髮,更是在某種不知名的力量作用之下,徐徐飄揚了起來。
一圈光暈籠在寧衝周身,他那雙滿是白色的眸子之中,像是有狂濤在翻涌。崔封站在不遠處,目光呆滯、渾身僵硬,眼前這人,帶給了他深入骨髓的驚懼。
這是孫常勇這個築基期大修士,都不曾帶給他的感受。
“寧衝……”崔封心中,升騰起一種既陌生,而又熟悉的情緒。
孫常勇臉上的譏笑早已消散於無形,他神識瘋狂地抽動丹田內的土系靈力,淡黃色的光芒瞬間順着他的手臂攀附而上,孫常勇毫不遲疑,擡手便是一記角象洞山指。
照面便是上品上荒階靈術,足以推敲出孫常勇心底,對於寧衝的忌憚。
土靈力沉凝厚重,與靈術角象洞山指相得益彰。
虛空之中傳來陣陣悶響,眼看那兩隻象牙就要將寧衝那單薄的身子洞穿。
旋踵之際,宛若漆黑的夜空中掠過一道雷霆,寧衝的身子微微一搖,衆人眼花繚亂間,緊接着便聽到孫常勇一聲驚呼。
“什麼?!”
那記角象洞山指,被楊輕煙輕輕一拂抹去。
而後,又是一連串沉悶的聲響,其中摻雜着拳掌風嘯的嗡鳴。
崔封看向孫常勇,只見他彷彿在胡亂揮舞拳腳,與空氣互搏。而寧衝的影子,半個也沒有。
“這傢伙……竟然快到這種程度了啊……”
忽然間,寧衝身形驀地出現,孫常勇停下手上的動作,面露駭然之色,他渾身上下的衣衫,竟是在轉瞬間變得襤褸不堪。
方纔,他憑着築基期修士的目力,堪堪看清寧衝的身形,但也只能捉襟見肘地防守,根本無暇反擊。
寧衝雙目之中熾烈的白色火焰燃燒,渾身繚繞的光芒再度旺盛了一圈,素色袍服與那一頭黑髮,則像是被疾風肆虐着一般,搖曳狂鼓。
“這究竟是……”孫常勇至此還難以置信,自己竟是被一個煉氣期修士,逼到了如此境地。
“煉氣與築基,其間的鴻溝,怎麼可能這般輕易便能跨越!天道地法,蠻荒之前便已存在,修士絕不可能逆天而行!這小孽障,只不過是肉身強悍一些罷了!”
孫常勇努力平復下心中的驚駭,遙遙望着寧衝,而後猛地一拍腰間那不起眼的粗布袋子。
那粗布袋子頓時光華萬丈,一柄長條狀兵器自其中吐出。
孫常勇伸手一攬,將那兵器握在手中,崔封這纔看清,那居然是一柄長而無刃的“鐗”。
鐗,形似鐵鞭,身無節、端無尖,非力大者不能使用。
馭使這類法器的修士,一般都擁有着強悍的體魄與遠超同階修士的丹田界域。
勝京王朝,三脈禁軍之中,曾有一位盛名遠播的禁軍頭領“逸戰子”,手持一對鐗類法器,一手鐗法神妙無雙,無人能出其右。
孫常勇所持之鐗,看上去輕巧而不沉重,鐗身擁有四條棱邊,線條優美而充滿兇暴之意。
孫常勇手中有了法器後,心中底氣頓時足了不少,他暴喝一聲,掄起漫天鐗影,向着寧衝疾速暴掠而去。
那柄四棱鐗四周彌散着土黃色的光芒,宛如揹負着一座山巒一般,帶着萬鈞之勢,徐徐壓落而來。
崔封只覺雙腿難以移動分毫,他不得不運起十殿閻羅訣,來抵禦身心上的威壓。
而羅岫等人,則臉色蒼白至極地退向遠處。一些靠得稍近的凡人,直接被這股充滿殺意的氣勢給震懾得暈厥了過去。
青石地面開始崩裂,石屑迸濺、飛沙走石,酒樓客棧外擺放的石缸石壇也被空氣劇烈波動的風浪給擊碎。
寧衝渾身袍服瘋狂飛舞,肌膚之上開始有鮮血溢出,面龐上的青筋赫然凸起,猙獰至極。
孫常勇獰笑,這柄鐗可是他名副其實的“殺手鐗”,乃是他二十餘年前精心佈局,謀殺了一位築基期修士後,從其身上得來的。
不過,即便他與這柄鐗相處了二十餘年,也依然無法得心應手地馭使它。
眼看,寧衝就要被砸成肉醬,在場千餘人心中,不約而同地浮現出一個念頭:築基期大修士,不容小覷,不可攖其鋒!
“長老!”崔封向着楊輕煙焦急地喊道。
那鐗離寧衝只有一米不到,如此之近的距離,即便是擁有足以與築基期修士媲美的速度,也根本無法避過!
鐗身於一眨眼不到之際,再度逼近十數釐,寧衝的脊柱,已然被一股大力向後壓彎。
而就在電光石火之際,寧衝低喝一聲,吐出了一個複雜難明的音節,隨即,他腳底驀地出現一圈圈環繞着繁雜符文的漣漪。
不足一剎那間,寧衝像是踩着流星一般,腳下拖着一道絢爛的焰光,以超乎常人想象的手段,出現在了孫常勇身後十米之外。
四棱鐗落下,在孫常勇愕然的目光中,青石地面被砸出了一個大坑,蛛網般的裂痕向着四周蔓延。
與此同時,他感到一陣冰涼無比的感覺開始在自己胸腔之中綻放開來,低下頭顱,孫常勇看見,自己的胸口正中,竟是多出了一隻沾滿鮮血的拳頭。
“我的胸膛,被洞穿了麼?”孫常勇不可思議地想到,而後,一道宛若來自蒼穹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看樣子,是我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