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又遇意外
廣漢郡置於高祖六年，分巴蜀之地而立。其郡治下有十縣三道，分爲：梓潼、汁方、涪、雒、綿竹、廣漢、葭明、郪、新都、甸氐道、白水、剛氐道、陰平道。
郡治之所在梓潼乘鄉之內，又因其郡廣大，漢羌雜居，爲治郡中安定，廣漢郡又分兩都尉，一在綿竹，一在陰平。屬益州刺史部。
不過此時的益州刺史部還處於政治弱勢時期，並不能真正領導其州之下所有郡縣，故而在如今之大漢，州刺史也不過擺設而已，並無太守在在乎任一刺史之意。
但隨着皇權的收緊，州刺史權力自東漢始便開始逐漸加強，漸有州牧之名，凌駕於諸郡之上。至此，中央與地方之間的二元博弈，也就變成了三級博弈。
在如此等級森嚴之下的官僚系統之中，曾經強勢可比擬中央大員的郡太守，漸漸的也就被弱化成了邊緣政治旗子，連博弈的資格都沒了。
廣漢郡治地極大，雖僅有十縣三道，然這十縣三道比之後世行政區域劃分足有二十八縣之多。面積近乎四川省三分之一之大。
據史記載廣漢郡中有戶戶，口人。
當然這些數據統計的也僅僅只是廣漢郡治下的漢民數據，那些生於山野深林之間的羌族，黎族之人俱都不在廣漢郡黃冊統計之中。
若是能將這些羌族，黎族之人算進廣漢郡治下，廣漢之人口頃刻之間，便可直達百萬之巨！
百萬人口對於後世而言，可能僅是一縣之人口，但在人口尚稀的漢時，百萬人口亦不可小覷。
不過現在這百萬人口還都是一片散沙，還都分佈於廣大的廣漢郡十縣三道之中，想要整合這些人口資源，對王莽而言亦不是一件輕鬆之事。
畢竟，這些人已經按照之前的生活習慣在這裡生活了數代，甚至數十代。
所以，想要改變他們的習慣，亦是千難萬難。
但既然王莽要爲廣漢太守，那麼即便此難再難，王莽也要耐着性子，該抽絲剝繭的地方就慢慢抽絲剝繭，該快刀斬亂麻的地方就快刀斬之。
否則王莽何以治廣漢，還以凌駕蜀中三郡之上，將蜀中打成鐵桶一塊？
王莽等人跟隨着鄭躬到了一處山寨之中，剛到此寨之前，王莽就打量起了這處山寨情況。
此寨位於一峽谷之間，進寨處入口極小，兩側又有山壁高聳，是一典型易守難攻之要塞。
可惜此地太小，以此爲險做一村寨尚可，但要以此爲城鎮便就顯得有些拘謹小氣，施展不開。
所以在看了此寨的情況之後，王莽心中也頓時有點理解蜀中之民的生存之道了。
現在的蜀中之民可能真的已經到了水深火熱的邊緣，要不然他們怎麼會結寨而居，藏於半山之間，以隱世之姿態，防備於外？
顯然是外面的生存壓力使得他們不能舒適的生活，所以，他們才這般不由自主的結合到了一起。
當鄭躬剛剛出現的時候，寨子中忙碌着人的頓時眼睛一亮，激動的看着鄭躬，其中有一個豁牙老人湊近上來，看着鄭躬期待道：“鹽巴有了？”
鄭躬看着這位豁牙老人，笑道：“牙伯還是這般急切，有某家出手，鹽巴豈能沒有？”
這位被稱爲牙伯的豁牙老人一聽有鹽巴了，頓時就激動起來了。
現在的寨子之中除了糧食之外，最緊缺的就是鹽巴。
沒有鹽巴的話，寨子裡的人就會沒有力氣，，沒有力氣就不能爲寨子出力，不能爲寨子種更多的糧食，也不能爲寨子捕獲更多的獵物。
所以，牙伯真的很激動鄭躬將鹽巴弄回來。
王莽在後面聽着鄭躬與這位豁牙老人的說話，也終於明瞭了鄭躬他們爲什麼會拼死也要護住這一車的貨物了。
原來這車內藏的竟然是救命的鹽巴。
但王莽對此也是不解，鹽巴雖然重要，但自從漢武帝時實行鹽鐵官營之後，大漢各地都會有固定售鹽之所，想要獲得鹽巴，還是比較容易的。
所以，王莽也不禁好奇的對着鄭躬問道：“難道梓潼縣內無鹽可用？”
牙伯聽到鄭躬帶回之人問出這樣的問題後，頓時就吹鬍子瞪眼道：“梓潼縣官商勾結，上下沆瀣一氣壟斷了鹽巴，每天都在高價惜售，我們這些窮苦之人，哪裡吃的起如此貴重之鹽？”
但接着牙伯又對着鄭躬眉開眼笑的誇獎道：“不過，還是小鄭有本事，他有朋友在在鄰縣賣鹽。”
鄭躬聽到牙伯的誇獎之後，尷尬一笑。
王莽看着他們的反應，又一聽這話就懂了，原來是有鉅商勾結官府壟斷了食鹽銷售。
但是王莽還是不能想象，到底是什麼樣的人要這麼做？他難道不懂鹽的重要性嗎？以如此之道高價惜售百姓日常所需之物，這是要引起民憤反應的。
稍有不慎可能就會釀成民變之事，到時候朝廷問責下來，可就是要死人的了。
怪不得歷史上的鄭躬會揭竿而起，打響了有史以來蜀中起義第一槍。
原來這裡真的已經到了水深火熱的邊緣。
想到這裡王莽在心中也不禁一嘆，誰敢想象被譽爲堂堂天府之國巴蜀大地，竟然也會出現官逼民反的情況？
要知道蜀中之地雖然山多，但內部亦是有大片的肥沃沃野之土。
這裡的肥沃土地不僅供應過了秦國的一統霸業，也供應過了漢高祖劉邦的楚漢之爭。
可以說也正是因爲蜀地之肥沃，這纔有了中國歷史上最早的兩次大一統！
現在纔不過二百年時光，蜀中之人也未有數百萬之巨，但蜀中之產竟然不能維繫蜀中百姓之生計，由此可見此禍絕非天災一途，其中必有人禍！
一想到有人在自己的地盤上爲非作歹，魚肉百姓，坑害無辜，王莽心頭就生出一道無名之火。
這些人是在壞王莽的根基！
所以，王莽不能容這些人了！
等到班遊等人一到，王莽正式接任廣漢太守之後，首要之重任就是清除梓潼縣中之蠹蟲鉅貪，還梓潼百姓以活路。
不過眼下王莽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辦，他在這個小小的山寨之中好好的瞭解一下這些蜀中底層之民的真實生活情況，以及他們所渴望的未來。
只有瞭解了他們的真實情況和他們所渴望的未來，王莽才能以最快的方式針對性的解決他們現在緊要的問題，從而獲得他們的支持。
只有得到這些民心之後，王莽能有可能最大限度的調動這近百萬的廣漢力量。
否則各處都是一盤散沙，雖然這很利於和稀泥，但是這種情況絕不利於王莽集中力量搞大事的想法。
“曹公這邊請，某爲曹公引薦山主。”
鄭躬既然已經安然無恙的將鹽巴弄到了寨子之中，所以自然也算是完成了他本來就要完成的任務。
王莽聽到鄭躬的邀請之後，這時的王莽其實也好奇，到底是一位什麼人竟然可以收服像鄭躬這樣的人。
要知道三年之後的鄭躬可將是要成爲川蜀大地第一位有文字有姓名記載，並流傳於歷史之中的造反領袖。
像這樣的造反頭子竟然還有山主。
所以現在王莽對鄭躬所言的這位山主也不禁好奇了起來，他倒要看看這位山主到底有何過人之處！
王莽對着鄭躬微微拱手，“多謝鄭兄。”
接着王莽就要跟在鄭躬一起過去了，這時候跟在王莽身後的嚴尤等人立刻也要跟上。
鄭躬看到王莽身後的護衛都要跟着時，回頭說道：“山主不喜熱鬧，諸位可在此處稍等。”
但是，嚴尤等人卻聽不進鄭躬的話，此刻的他們都已經不由自主的將手扶在了腰間的劍柄之上，以爲鄭躬有詐。
鄭躬見到王莽的隨從都以手扶劍之時，氣氛陡然緊張了起來。
王莽見狀之後，突然哈哈一笑，並將自己身上的佩劍也解了下來，笑道：“是在下孟浪，見貴山主豈可持有刀兵之刃？許褚將吾劍看好！”
王莽對着廉丹就喊了一個“許褚”，然後直接將佩劍推到了廉丹懷中，讓廉丹爲他保管。
接着王莽又對着嚴尤文齊等人說道：“爾等在此等吾即可，此處乃是吾鄉！蜀中民風之淳樸，吾心知肚明。豈會有奸人乎？”
王莽一口地道的梓潼口音出來，儼然之間就將自己代入到了蜀中本地人的角色扮演之中。
而且，這次王莽的表演還是相當的大氣，不懼小節，儼然一派曹丞相的威武之風。
嚴尤等人聽到王莽這樣一說，他們也只能忍住動作，然後對着王莽一拜：“喏。”
至此鄭躬也鬆了口氣，他是真擔心王莽的手下在這個時候跟他們起了衝突。
雖然看似王莽等十幾人在他們的山寨之中好似是甕中之鱉，但是，此寨之中老弱衆多，真的動起手來，就算是把王莽等人全滅。
但以王莽手下等人的刀劍和身手，以及他們那配合默契的戰鬥之法，這個小寨子還是要付出極高的代價才能平息。
所以，在王莽對着嚴尤，文齊等人說出了這樣不拘小節大氣磅礴之言後，鄭躬也不由對着王莽露出一個感激的眼神。
同時，鄭躬也不禁對王莽這位新太守的心腹高官高看了一眼，認爲王莽此人非是一般之官吏，他可能真的會影響新太守對廣漢的治理，進而使得廣漢百姓獲得新的生機。
畢竟，這個時候的鄭躬還沒到山窮水盡要跟官府對着幹的地步，所以，他還是會對王莽這樣的官府中人，抱有一絲期待以及幾分敬畏的。
否則他也不可能的帶着王莽來到他們的山寨之中。
鄭躬在前面帶路，王莽在後面跟着。
說實話這時候王莽的心情也很虛，但是此時此刻王莽無論如何也不能讓自己露怯了。
王莽一邊跟着鄭躬身後，一邊又表現出若無其事的樣子看着沿途的情景。
這處寨子在王莽的視野之中，確實顯得很是簡樸。
裡面錯綜着石塊堆砌的矮屋，矮屋之上的房頂要麼是茅草，要麼就是拼湊的木板。
有的矮屋之前還用着木樁搭着橫七豎八的架子，架子之上有的掛的是已經被洗到漿白的舊衣，有的掛的則是王莽一時間也沒能認出的乾菜幫子。
還有一些光着屁股的孩子在矮屋前後之中嬉鬧，也有個別膽小的孩子好奇的縮着腦袋藏在矮屋旁邊的木柱後看着王莽。
王莽見此情景，憐憫之心頓時升起，他真是沒想到有些人真的會可憐到這種地步。
不僅衣不蔽體，而且還都黑黑瘦瘦，目光之中都是好奇的敬畏。
王莽從袖袋之中摸索了一下，王莽發現自己的袖袋之中幾小塊用來補充能量的飴糖。
王莽將飴糖拿了出來，對着一位一直好奇盯着他看，但又目光膽怯的小孩子，說道：“幺兒，吃塊糖。”
小孩子看着王莽遞出來的飴糖，他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但是在他聽到王莽的聲音之後，他竟然也情不自禁的流出口水，並渴望的看着王莽手心的飴糖。
王莽見小孩子這麼膽小，然後就主動過去，一塊包着油紙的飴糖遞了過去。
小孩子畏畏縮縮的不敢伸手，但眼睛依然直勾勾的看着王莽手中的飴糖，好像他天然的就知道這是好吃的。
王莽看着膽小的小孩子，他又溫和的對着小孩子笑道：“別怕，飴糖很甜。”
王莽將這塊飴糖直接就塞進了這個小孩子手中，然後又笑着鼓勵了他一下，接着王莽又將剩餘的飴糖分給了周圍的幾個小孩子。
這些小孩子接過王莽遞過來的飴糖，他們也都好奇到了極點，最後也終於繃不住心中的好奇，將包着飴糖的油紙撕開，小心翼翼的舔了一口。
飴糖絲絲膩膩的甜味，瞬間讓這些孩子的眼睛明亮到了極致，他們終於知道這個世間真的存在一種叫做“甜”的味道！
這是他們第一次品嚐到甜的滋味， 所以，這些孩子們心中的激動和喜悅也就可想而知了。
但也就在這個時候，有一個迫不及待的孩子因爲太心急，太喜歡飴糖的味道，結果一下子就把整塊飴糖吞了下去，直接噎住了。
這個小孩子被噎的瞬間翻起白眼，發出嗚嗚的求救之聲。
這時一旁的大人也驚動了，他們瞬間衝了過來，有些大人驚恐的將有些孩子手中未吃完的飴糖打掉，有些則驚怒仇視的看着王莽，還有兩位大人抱着那位被噎住的孩子哭天喊地。
王莽被眼前這突然的變故，也驚到了。
他立刻喊道：“別動！娃娃是噎住了。快翻出來拍出來。”
但是，王莽的話這時候沒有人信了，有些人甚至都抄起矮屋之前的木叉想要動手。
鄭躬見狀也驚到了極致，他也萬萬沒想到會出這樣的岔子。
見到寨民就要攻擊王莽之時，他趕緊衝到了前面擋住，“不要衝動！”
然後又大喊一聲：“叫山主！”
與此同時，這裡的動靜也引來了嚴尤，文齊，廉丹等人的注意，他們看到王莽正被人用木叉威脅之時，所有人不由分說直接橫衝出去，抽出刀劍擋住王莽身前，狠狠地盯着周圍的寨民。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能夠震懾號令這處小寨之中的首領山主出現了。
“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