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的人保持着大步流星,以喬在後面忙不迭地追着,氣喘吁吁,“喂,走慢一點,你仗着你腿長啊?”
實在沒力氣了,身體一陣一陣地微微發疼,以喬站住了,忽然又想到,自己跟着他跑幹嘛,他纔是該跟着的那個啊。想到這裡,以喬不急了,先咳了一陣,之後慢悠悠地往前走。
南宮容若又折回來,商量道,“我們僱一輛馬車吧?”
以喬冷眼看着他,“你再跑啊,你再擺臉色我看啊。”
南宮容若臉色有點不自然,眼睛看着別處,淡淡道,“抱歉。”
他實在有些受不住她對常笑笑的樣子,更受不住常笑看她的……略帶深意的,甚至可以說……溫柔的眼神。
祈景的話,他沒法說什麼,對常笑他總有資格表示點什麼吧?
“沒誠意。”以喬翻了翻眼睛,拐進一條安靜地巷子。
“怎麼樣纔算有誠意?”南宮容若跟着她,繼續不自然。
“先收了你那欠扁的表……”情字還未說出口,南宮容若神色一凜,一把拉過她。
一隻箭擦着她的衣袖,凌厲地扎進一邊的牆壁。
高樓上,一個黑影一閃而過。
南宮容若看着黑影離去的方向若有所思,又回過頭來定定看着扎進牆裡的箭。
以喬呆住了,半晌,回過神,愣愣道,“怎麼還會出這種狀況?”
“我們先回客棧。”南宮容若一手護着她,快步往回走。
“住客棧?你發財了?”剛在閻王殿前逛一遭的以喬又開起了玩笑。
“找你的事,目前還沒有公開。”南宮容若淡淡解釋。
“掌櫃,勞煩再給我一間上房。”一進客棧,南宮容若便單刀直入地道。
“哎呀這位爺,可巧今天房間都滿了,您看,要不你們擠一擠?”掌櫃的滿臉堆笑,看了一下旁邊顯得秀氣過了頭的公子。
“也好,謝了。”南宮容若淡淡道了一句,帶以喬上樓。
“喂,什麼叫也好,一點也不好。”以喬抗議,什麼叫擠一擠啊?
“你睡房間,我在外面守着。”南宮容若淡淡解釋,推開門,帶以喬進去。
呃,是這樣啊。
以喬正爲自己的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內疚,南宮容若關上門,一時誰都沒有說話,氣氛安靜得近乎怪異。
以喬有些不自在了,沒話找話,“那個……對了,你是怎麼找到這裡來的?”
“皇上讓我出宮找你,我記得,你說過會到那個湖上泛舟。”南宮容若洗漆黑如墨的眼毫不避諱地看着她,輕聲道。
貌似有這麼一回事。以喬低低笑了笑,“沒想到你會記得。”
“以喬。”南宮容若忽然柔聲喚了一句。
習慣了諸如敏兒娘娘之類的稱呼,以喬一時沒反應過來,怔怔看着南宮容若。看了半晌,南宮容若沒說話,只是深深地看着她,以喬於是不好意思地想要低頭。
“看着我。”南宮容若握着她的雙臂,微微俯下身,緊鎖她的雙眼。
以喬說不清自己是不好意思,還是抗拒,她揮了一下手,想要推開他,“突然地發什麼神經?”
南宮容若沒有放手,低低道,帶着落寞和思念,“我半年沒有見到你了。”
“哪有半年,不是才幾天麼?”以喬繼續推拒。
“那時……你的眼裡只有寧颯揚和皇上。”南宮容若落寞道。
“所以呢?”以喬有些急了。
“讓我放肆一次,就一次,我想好好抱抱你。”南宮容若低聲道,語氣裡有卑微的請求,他納以喬入懷,輕輕地收緊雙臂,“我想你。在戰場的時候,我一次一次地往敵陣衝,那時,我甚至喪氣地想,如果就那樣死了,也許,就不必受這樣的煎熬了。”
以喬突然有些想哭,下一秒卻伸手推他,輕易地就推開了。
南宮容若有些悲涼地看着她。
“對不起,我……我已經選擇了祈景,我是他的人了,我不想對不起他。”當初是自己做出的選擇,並且已經和他有夫妻之實,再和其他的男人摟摟抱抱,她會有罪惡感的。
以喬匆匆解釋,擦了擦眼淚,推開門想要出去,卻被南宮容若一把拉住,“該出去的人,是我,你好好休息一下。”說完他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以喬怔怔地倚着門,看着匆匆下樓的南宮容若,喃喃低語,“對不起……咳咳”一陣劇烈地咳嗽,以喬連忙拿出帶着的手帕,捂住嘴,將血和眼淚一起揉了進去。
黃昏的時候,南宮容若又回來了,同來的還有四個侍衛,都進來行禮。
“今晚娘娘就在這裡歇着,我們在其他的房間裡,娘娘有什麼事可以吩咐。”南宮容若公式化地囑咐一番,就帶着衆人出去了。
熄燈之後正準備就寢,忽然從窗戶閃進來一個人影,正要驚呼,那人一把捂住以喬的嘴,壓低聲音道,“別叫,是我。”
聽聲音,居然是南宮容若,以喬先鬆了一口氣,繼而沒好氣道,“幹嗎,好好地門不走,學人家樑上君子鑽窗戶?”而且還要黑燈瞎火的時候進來?
“小聲些。今晚,我睡這裡。”南宮容若淡淡道。
“你睡這那我睡哪?”以喬不滿道。
“你先睡在這裡。”南宮容若把她拉到一個角落蹲下。
“這能睡麼?”以喬冷哼,而且,爲什麼他們要睡同一個房間啊?
“空間太小,先將就一下。”南宮容若看着她,帶一點安慰和懇求的意思。
“好吧。”看在你不是無理取鬧的人的份上,答應你了。
“晚上無論聽到什麼響動都不要出聲。”南宮容若又鄭重地加了一句。
“哦。”以喬點了點頭,敢情這是要抓賊呢?
以喬背靠着牆坐下,頭靠着櫃子,思索着這該怎麼睡,南宮容若已經找出了一件自己的外袍,走過來,蓋在她身上,“被子不能給你了,你先將就一下。”
“哦。”以喬將衣服拉了拉。
“小心彆着涼。”南宮容若又略微關切地囑咐了一聲。
“哦。”以喬又發出一個單音節。
南宮容若在黑暗裡靜靜看了她半晌,這才和衣躺在牀上,蓋好了被子。
以喬是被一聲清脆的撞擊聲驚醒的,睜眼便看到兩個黑影在不甚寬敞的房間裡打成一片,下意識地想驚叫,想起南宮容若的囑咐,連忙捂住自己的嘴。
兩個人的武學修爲似乎有一定差距,其中一人一直處在主動進攻地地位,另一個人一邊後退一邊防守,卻被對方緊逼着,沒有撤身離去的機會。
“哧”地一聲,衣衫和皮膚破裂的聲音,與此同時,退的人已退到窗邊,撞開窗戶離去了,另一個人沒有再追,站在窗邊,淡淡道,“沒事了。”聲音裡有一絲疲憊。
“你有沒有受傷?”以喬連忙問,想走過去查看,南宮容若揮手製止她,“我沒事,只是有點累而已。”
一直以來他就像有用不完的精力一樣,盡忠職守,不眠不休,第一次聽他說這樣的話,以喬怔住了。
南宮容若低低呼出一口氣,靠着牆坐了下來,“你到牀上去睡吧。”
“你真的沒事麼?”以喬忍不住問。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南宮容若依舊淡淡的。
以喬沉默了半天,低低道,“對不起。”
“別說了,睡吧,明天還有事。”南宮容若淡淡阻止她。
“你讓我說完,”以喬靜靜道,“一直以來是我自私了……”
“我明白,”南宮容若打斷她,低低道,“我明白……我也有錯的地方,所以,我們都別說了吧。”
南宮容若的語氣透着堅持,以喬選擇了妥協,半晌,開了另一個話題,“南宮,你相信人有來世麼?”
來世?南宮容若怔了怔,搖頭,忽然想到在黑暗中她是看不到的,於是淡淡道,“不信。”
“我也不信。”以喬低低笑了笑,而後話鋒一轉,定定看着黑暗中的身影,“可是,如果有的話,我是說如果,來世,你願意給我一個彌補的機會麼?”
如果。
如果是以前的話,他一定會很務實地說,“子虛烏有的話,就不必說了。”
可是這次,他低低笑了,仰頭看從窗戶透進來的微光,“如果那時你是自由身的話,可以試試。”
誰說,錯的時間,遇見對的人,是一聲嘆息。
那又是誰的錯,造成他們如今的局面,甚至不得不寄希望於虛無縹緲的來世?
遺憾是有的,卻已不能回頭。
她所要做的,只是全心全意去愛她選擇的那個人。
“所以,”以喬低低道,“這一世,你……忘了我吧。”
“好。”南宮容若淡淡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