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意你保重

午時將至,繁華的御街上人頭攢動,馬車穿街而過,轔轔的車輪聲被人『潮』淹沒,街景悄無聲息地一掠而過。

四輪馬車內唐意與澹臺鳳鳴相對而坐,四顧無言,氣氛有些冷清。

“小鳳……”想着昨夜百里晗那番莫名其妙的話,唐意的心裡涌起一絲不安:“咱們這是去哪?”

“嗯……”澹臺鳳鳴垂下眼,將她的手合在掌心,輕柔地,反覆地『揉』搓。

唐意感覺有些癢,又有些羞,於是想要把手抽回來,嗔道:“你幹嘛?”

好端端,拿她的手來玩?

“嗯……”他依舊只輕應一聲,還是一聲不吭地瞅着她的手,心卻一陣緊似一陣地揪疼着。

這雙手,十指纖纖,嫩若春蔥;這個人,綺年玉貌,閉月羞花。

她似一株名貴的牡丹,本應該被細心呵護,精心載培,卻無端端捲入政治的旋渦,雨打風吹,日曬雨淋。

她何辜?被迫碾轉在幾個男人身邊,成爲他們手中的棋子,殺敵的利器。

“喂!”唐意又是好氣又是好笑,輕推他一把:“你傻了還是鼻子壞了,問你什麼都只嗯一聲?”

她本是玩笑,推的力度也不大,他卻應聲而倒,撞在了車壁之上,發出怦地一聲巨響。

“啊呀……”唐意驚得跳起來,手忙腳『亂』地去拉他:“我看看,撞到哪裡了?有沒有……”

他握住她的手,只輕輕一拽,已將她抱了個滿懷。

“呀……”唐意又是驚訝又是羞澀,雙手隔在兩人之間輕輕推拒,飛紅了雙頰,壓低了聲音道:“小安子在外面呢……”

澹臺鳳鳴一言不發,黑曜石般的眸子定定地望着她,眼裡跳躍着兩簇熟悉的火焰,熱得彷彿要將她吞沒。

唐意被他瞧得渾身臊熱,無措地輕咬着脣瓣,趴在他胸前,聲音又軟又沙:“小鳳,你瘋了?”

是的,他瘋了!在做出這個決定的那一刻,他就已然處於瘋狂狀態!

他勾住她的腰,薄脣顫顫地貼上去,用盡全身的力氣,銜住眼前這張紅潤鮮亮的櫻脣,碾轉吮吸,似瀕死的蝴蝶撲着翅做最後的掙扎。

這近乎掠奪的吻,擊潰了她。

唐意只掙扎了幾秒鐘,就被他的霸氣征服,再被他的熱情感染,從乖乖地降服到熱烈地響應。

馬車裡的溫度急驟上升,兩個人都情難自禁,喘息聲漸漸加劇。

直到,“皇上,到了……”馬車倏然停止,小安子的聲音象從另外一個世界傳來。

澹臺鳳鳴戀戀不捨地結束這一吻,用手肘撐起身體,貪婪地注視着她。

她面『色』『潮』紅,呼吸急促,雙眸『迷』蒙,正略帶羞澀又有些茫然地看着他——顯然,她不明白他爲什麼突然停了?

人『潮』的喧譁透過厚厚的錦簾傳進來,唐意如夢初醒,發現自己衣衫半褪,近乎半『裸』地躺在他懷裡,猛地推開他,翻身坐了起來。

天哪!她究竟在做什麼呀?大白天的,差一點就上演活春宮了!

他並不說話,將她抱到膝上,低頭,細心地幫她整理衣衫。

唐意心中一甜,默默地偎在他的懷中,然後,她感覺到不對勁。

小鳳的感情從來都含蓄內斂,在人前輕易不肯展現他的熱情。

可是今天,馬車穿行於鬧市,一簾之隔的車轅前還坐着一個小安子,他卻失控到幾乎當場要了她!

“小鳳?”她看向他,想要問個清楚。

澹臺鳳鳴迅速斂眉。

有一瞬間,她好象看到一抹晶瑩的淚光在他眼底閃爍。

她一驚,再要細看時,“皇上,到了……”小安子再次提醒。

“知道了……”澹臺鳳鳴轉頭,避開她的探詢,率先跳下馬車。

小安子忙趨前一步,挑起簾子。

澹臺鳳鳴並未離開,向她伸出手,要攙她下車。

唐意牽住他的手,感覺他的掌心滲着一層薄薄的汗,心中已有些奇怪,等探出頭來,發現自己竟然置身於行館之外,越發難掩訝異,忍不住再瞥了他一眼。

澹臺鳳鳴卻並未看她,目光久久地繞在行館的金字牌匾之上,似乎在認真地研究匾額上的書法。

莫名的,唐意的心中生出強烈的不安。

“他跟慕容鐸早已達成協議,用你換北越的二十萬兵馬,在明日正午之前,把你送到行館!”百里晗的話,再次浮現耳際。

頭頂上,秋陽當空,正是午時。

唐意搖了搖頭,趕走腦中紛『亂』的雜念。

不會的,小鳳怎麼可能背叛她?他剛剛還對她那麼熱情,怎麼可能?

她應該相信他。

“走吧……”澹臺鳳鳴深吸一口氣,牽緊了她的手,舉步朝行館走去:“他們該等急了。”

該來的總會來,不會因爲他的懼怕和遲疑而改變。拖得越久,只會越難過,不若快刀斬『亂』麻,揮劍斷情絲!

“他們,誰?”唐意的心怦怦『亂』跳。

澹臺鳳鳴沒有回答,唐意轉頭,看到了她要的答案。

非常時期,政局動『蕩』,偌大的行館,只住了慕容鐸一人。

站在門口的只有慕容鐸,並沒有百里晗——他,應該是不願意看到這種尷尬的情形,藉故避開了吧?

這樣也好,在場的人越少,意意的難堪也能減到最低。

“你遲到了半盞茶。”慕容鐸神情冷漠,淡淡地指責。

他的黑眼圈如此明顯,唐意不禁懷疑,他是不是每晚都去做賊,以至嚴重缺乏睡眠?

澹臺鳳鳴不語,牽住唐意的手卻下意識攥得更緊。

“進來吧……”慕容鐸倒也並不是個錙銖必較的人,目的既然已經達到,他也樂得大方:“不三,奉茶……”

“慕容公子,你在這裡正好,我有事要問你……”唐意看到他,腦子裡自動浮起那句“我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人,我送來了。”澹臺鳳鳴並未挪步,低低卻清晰地道。

“我看到了,你不必特意強調。”慕容鐸還是很冷淡。

“等一下,”唐意心生不詳之兆,偏過頭,狐疑地看着他:“你們在說什麼?”

“我把她交給你,希望你能珍惜……”澹臺鳳鳴沒有看她,徑自定定地看着慕容鐸,語氣尖銳得近乎淒厲:“你若敢有一絲對她不敬,他日我必傾舉國之力,追殺你到天涯海角!”

慕容鐸打了個呵欠,懶洋洋地倚着門框:“你既把她送給了我,敬也好不敬也好,都是我的事,你管不着。行了,我悃了,人放這裡,你回去吧。放心,我答應你的事,一定做到。”

唐意用力閉上眼睛,又緩緩睜開,臉上本來因臊熱浮起的紅暈,這時全褪了下去,變成雪一樣慘白,象是覆了一層半透明的白漿紙。

“小鳳,”她努力再努力,剋制再剋制,依舊控制不了聲音的顫抖:“你可不可以解釋一下,現在是什麼情況?”

澹臺鳳鳴不語,只猝然放開了她。

“小鳳!”唐意的聲音驀地拔高了好幾度。

“蠢女人!”慕容鐸本就頭腦昏沉,被她的叫聲一刺更加不高興,崩着臉,走到她跟前,一把拽住她道:“聽了還不知道嗎?他不要你了,你現在是我的了!”

百里晗說的竟然是事實?小鳳真的拿她與人做交易?

唐意的心倏地沉到谷底,瞪着澹臺鳳鳴:“小鳳,你告訴我,他說的不是真的!”

“羅嗦什麼?”慕容鐸很是不耐,拽着她往屋裡走:“少爺我一晚沒睡,現在要去補眠!”

“慕容鐸!”是可忍,孰不可忍,澹臺鳳鳴撲過去,揪住他的衣領,嘶聲怒吼:“你說什麼?你敢……”

當着他的面就拉意意進房,實在是欺人太甚!

“怎麼,”慕容鐸絲毫不懼,居高臨下,冷然看着他:“你現在想反悔?”

“朕……”澹臺鳳鳴呼吸一窒,胸中熱血翻涌,喉間卻如梗着一根刺,扎得鮮血淋漓,卻吐不出隻言片語。

他氣得發抖,劇烈地喘息着,胸膛急驟起伏,手,卻慢慢地鬆了……

該死的,他不能反悔,不能!

“小鳳!”唐意很是惱火,這兩個人是怎樣?完全當她透明的?

他們現在討論的是她的去留,竟然沒有一個人要徵求她的意見!

澹臺鳳鳴面『色』慘白,雙眼血一般的紅,攥緊了拳頭:“意意,你多保重。”

唐意渾身一震,象被人一槍打穿了心臟,潺潺地往外冒血。

她死死地盯着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

他,怎麼可以這樣?

前一秒兩人還如膠似漆,恩愛逾常,後一秒他便翻臉無情,把她雙手奉送給了別的男人?

他的心,究竟是什麼做的?

紅顏未老恩先逝,最是無情帝王家!

她一直深信,帝王也是人,也有追求幸福的權力,也會渴望溫暖,渴望愛。

直到現在,她終於明白。

原來,看得清的是世情人『性』,看不透的,始終是那顆冰冷的帝王心!

她以爲,他們之間的感情,早已超越了生死,超越了世間任何的障礙。卻沒有想到,最終還是栽在了區區皇權之下!

“你說什麼?”她看着他,慢慢地,一個字一個字地問:“你,竟然叫我保重?”

澹臺鳳鳴薄脣緊抿,死死地盯着她。

“你竟然叫我保重?”唐意緩緩地揚起了手掌,厲聲喝問。

澹臺鳳鳴倉惶地垂下眼簾。

他竟然沒有勇氣,看這雙發紅的眼睛。

如果,打他一巴掌,可以稍解她胸中怨氣之萬一,他願意承受,哪怕是一百掌,一千掌,他也甘之如飴。

然而,唐意高舉的手卻慢慢地落了下來,她輕輕地,輕蔑地道:“我不打你,怕髒了自己的手……”

說完,她轉身筆直地向行館外走去。

她不是物品,她是活生生的人,她不會讓任何人主宰她的人生,絕不!

慕容鐸擡手,一枚銅錢脫手飛出,哧地打在她的暈睡『穴』之上。

唐意?都市小說應聲軟倒,澹臺鳳鳴閃電般躥過去,接住她軟下的身子,厲聲喝道:“慕容鐸,你對她做了什麼?”

“她太吵了……”慕容鐸冷冷地向他伸出手:“現在,你可以把人交給我了。”

“你……”澹臺鳳鳴一僵,慢慢地鬆開手,眼睜睜地看着慕容鐸從他懷裡接過唐意,打橫託在臂間。

“怎麼,”慕容鐸見他仍愣愣地立在原地不捨得離開,詫異地挑起眉:“你改主意了,想進去喝一杯茶?”

澹臺鳳鳴狠狠地閉上眼睛,猝然轉身,登上了馬車:“回宮!”

馬車飛奔着穿過御街,駛入宮門,直接進了承乾宮。

澹臺鳳鳴下了車,忽地一口鮮血噴了出來,直直地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