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明星稀,白雪飄飄,偌大的深宮之內,一個嬌小的身影從養居殿走出,步履緩慢、頹唐。
鳳茜就這麼孑然一身地走在皚皚白雪中,周遭的宮女、太監想上前關切這個被特封的公主,卻被跟在她身後的尋靈制住。
沒有後宮的吵雜,偌大的皇宮安靜得近乎可怕,鳳茜失魂落魄地遊走着,漫無目的。
二哥同白芷姐姐很美滿,子女雙全,二姐也很幸福,有洛皇疼愛,捧在手心,可反觀三兄妹中最早知曉情爲何物的她,年近二十卻還是孑然一身。
藥香竄入鼻中,不知不覺,鳳茜受了牽引,直到停下腳步,她才發現自己置身於一間空曠的院落。
“最終還是落了個空,看來天意是叫我放了!”鳳茜展顏,笑得如釋重負,只是眼中的淚卻不受控制地滑落,一滴滴墜落,消失在白雪地裡。
“放了什麼?”俏皮的聲音自鳳茜身後響起,她一驚,猛然回頭,就見侯谷蘭手上抱着個篩子,而藥香,正是從那個篩子上散發出來的。
“谷蘭!”鳳茜眼中浮現喜色,大步奔上前之際,尋靈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
鳳茜和侯谷蘭投緣,有侯谷蘭這麼個活寶在,她必然能夠走出陰霾。
“公主,你可算回來了,你一走就是四年,連小姐產子都不回來,你可曉得她很掛念你!”隨手將篩子一丟,侯谷蘭也顧不得尊卑有別,衝上去就將這因爲在柳城和她一起鬧騰而結下深厚情誼的朋友抱住。
“二姐她很照顧我,是我倔性子了!”將頭枕在侯谷蘭肩上,鳳茜嚎啕大哭:“谷蘭,我悔了,怎麼辦?”
“哎哎哎,別哭啊,到底怎麼了?”聽得她哭得撕心裂肺,侯谷蘭不免慌了手腳。
“邱大哥……邱大哥他……”鳳茜抹淚哽咽,模樣好不可憐:“他拒絕我了!”
“邱遇白?”聞言,侯谷蘭有些錯愕。
若說一開始鳳茜對慕容南宇的動心是因着崇拜,那麼她對邱遇白動心的原因是一樣的,她能看透自己對慕容南宇情感的虛幻,怎麼就看不透自己對邱遇白感情的虛幻呢?
原本她決心追尋邱遇白的腳步去行走江湖,她們都是不同意的,鳳盈算是最開明的,卻也因着二人十五歲的年齡鴻溝皺了眉頭。
她們都以爲她是一時興起,可沒想到她追了整整四年,到頭來,除了變黑的肌膚,竟是什麼都沒得到。
“他怎麼說的?”四年的風吹日曬,雖然有鳳盈兄妹二人爲她打點了不少,但說到底,江湖險惡,自是受了不少苦。
她一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質女流,願意爲邱遇白走出優渥的生活和強大的庇佑,沒想到一片真心最後卻換來了無情的拒絕,想到這,侯谷蘭眼中便有火苗竄起。
“年齡懸殊,不願耽誤我!”說到這,鳳茜暗暗垂淚。
四年的江湖飄搖,叫她的性子沉穩不少,只是那份女兒家的柔腸卻始終沒有變化。
“說得也是啊,邱文就比你小一歲,現在是鳳朝的鎮北將軍,你要喜歡的是邱文倒也合適,但邱遇白……”侯谷蘭撓撓頭,因着想不出法子,整張臉都皺在了一起。
“所以我想,或許應當放棄了!”鳳茜扯起脣角,笑容裡是說不出的苦澀。
追尋了四年的人早已烙在心底,要說放棄談何容易,只是,她就要二十歲生辰了,難不成要這般心裡沒底地追着邱遇白一輩子?她瞭解自己,到底不是個灑脫隨性的,吃不得苦,對她而言,詩詞歌賦陪伴的日子更爲踏實。
“這……”侯谷蘭語塞,一時不知當如何寬慰,只得吶吶道:“要不我們去問問小姐吧,小姐聰明,她定然有主意!”
私下裡,侯谷蘭更習慣喚鳳盈小姐,因爲陛下這個稱呼不僅顯得生疏,更顯得敬畏,而她對鳳盈只有敬。
“方纔去過養居殿了,洛皇在裡面,二人剪影相對,笑聲連連……”眼中落寞更甚,鳳茜吃吃笑道:“現下的我是感時花濺淚,最怕見人親暱,到底是心胸不夠寬廣,一對比自己的形單影隻,就覺無限寂寥。”
“那……你當真要放棄了?”說話間,侯谷蘭的大眼睛骨碌碌地轉着,最後目光落在被自己丟棄的篩子上,眼中露出一抹狡黠。
“倒真是不想放,可心裡頭又沒個主意,要曉得,我這輩子自己拿的大主意可能就是拋下一切去追着他了!”雙手無措地絞在一處,鳳茜的不安溢於言表。
如果不是喜歡到了極點,一個養尊處優的大小姐不可能放下自己的身份和麪子去追着一個孩子幾乎與自己同歲的殺手,侯谷蘭微微擡眼,在瞧見她眼底的慌亂後正色,壞笑道:“要不這樣,谷蘭有個法子能叫你做決定!”
“什麼法子?”鳳茜眼前一亮,忽的暗了下來。
侯谷蘭是個莽撞的,她口中的好主意,還是不要抱太大的希望要好。
侯谷蘭沉浸在自己小計謀的得意中,自是沒覺出對方的神色變化,而是兀自歡喜道:“記得白芷姐姐同二少爺吧,小姐回洛陽時白芷姐姐就有了身子,他們二人可是……咳咳!”
“啊?”鳳茜瞪大眼,看她瞪大目光充滿了不可置信。
白芷同二哥是先有的孩子後成的親,難不成她要她先懷上邱遇白的孩子?
先不說這事她做不下去,就算是她願意,邱遇白也不願意啊,追了邱遇白這麼多年,她最多隻碰着了他的袖子。
“公主,谷蘭跟你說,你可千萬不要叫二少爺知道!”四下看着無人,侯谷蘭湊近幾分,壓低聲音道:“當初白芷姐姐同二少爺之所以會懷上知薇和驍兒,並非是發乎情,而是谷蘭那時將一瓶藥放在了白芷姐姐的房中,後來給忘了,就……”
“那藥是服用的,但藥味易發散,光是嗅着對女子的無用,卻對男子有着催情的效用,所以二少爺那般正人君子的人才會……”其實一開始曉得白芷有身子時谷蘭並未想到這一層,直到後來她入了白芷的房間,嗅得了那別人覺察不出的異樣,當下頓悟,原來那孩子的由來竟有她一份功勞。
只是看着鳳盈那副不捨的模樣,她哪敢去邀功,只能將事情隱瞞着。
這一瞞下來倒是給忘了,今日因着爲鳳茜出主意想起,將話匣子打開,不由鬆了口氣:“憋着秘密可真難受,可算是悄悄說出來了!”
“這……這話是何意?”漲紅着臉,鳳茜根本不敢拿眼去瞧侯谷蘭壞笑的表情。
用藥?萬一邱遇白當真不喜歡她呢?
比起用藥,她還不如求二姐給她賜婚,畢竟邱文是二姐的徒弟,又是鳳朝的將軍,就算邱遇白是個閒散人,不受朝堂拘束,但也得顧慮他的兒子。
“這藥有個妙處,就是隻有眼前站着的是心儀之人,纔會有催情的妙用!”說到這,候谷蘭揚起頭,好不得意道:“谷蘭厲害吧,這藥無色無味,兌入茶水之中定是覺察不出來,且男女皆通用!”
“可你當初爲何要弄這藥呢?”聽她這麼一說,鳳茜心頭微動,若是能驗證邱遇白心中有她,那失身於他倒也不怕了。
“這個……”侯谷蘭面露迷茫之色:“是哦,谷蘭當初爲什麼要弄這個呢?好像完全沒用啊!”
當初侯谷蘭被鳳闐的蕭聲控制,做許多事情都是沒有知覺的,鳳闐讓她做出這藥,目的是爲了用到鳳盈身上,沒想到陰差陽錯,竟用到了白芷和鳳陟的身上。
“這……這藥當真有用?”滿臉不確定地看着她,鳳茜心中兀自盤算着。
“當然了,我這還有剩的呢!”侯谷蘭說到這,對上鳳茜揶揄的目光,連忙擺手道:“谷蘭就留着,不是拿來給遊宏圖用的!”
“噗嗤!”鳳茜噴笑,原本積鬱的心頭頓覺痛快幾分。
“不不不,是洛皇,洛皇他找我要過,大部分都是叫洛皇用了!”侯谷蘭連忙將髒水往慕容南宇身上潑,事實上,慕容南宇確實找她要過,只是她這麼一說,倒有了越描越黑的趨勢。
“大部分?那小部分呢?”鳳茜臉一紅,看侯谷蘭的目光揶揄更甚。
行走江湖這四年,詩詞歌賦沒落下,但她也瞧了原本被爹孃命令禁止的禁書,當下不免遐想了些許不該想的東西,當下連連搖頭,將那些香豔的畫面甩掉。
“這是閨房之樂,公主還小,不懂!”梗着脖子,侯谷蘭粗聲粗氣道:“就一句話,要還是不要?”
她雖然是個粗心的,但說到自己的閨中秘事,臉上還是冒出了緋色。
“當然要!”鳳茜也不含糊,手往桌上一拍,英勇如壯士赴義:“不過是些證明他對本公主情誼的藥罷了,爲何不要!”
“對啊公主,要是對邱遇白無效公主也沒損失,扭頭尋個更好的,若是對他有效,你還可以藉機懲戒他!”說到這,侯谷蘭眼中閃過一抹狡黠:“若是那藥生了效,公主腳底抹油,直接溜了,然後再求小姐賜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