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這些匪賊將賊窩選得極好,在天險之地,易守難攻,難怪能如此囂張。
山路崎嶇,綿延着一路朝上,若是沒有暗道,尋常人根本無法上去,而行了不到三分之一的路程,就沒了馬車可以落腳的道了。
“鳳小姐,沒路了,不知您是否願意步行,您若是不願意,在下可以爲您喚來步攆。”這山路自然沒路,暗道行得輕鬆,不過也過不了馬車,且,他根本不準備叫鳳盈曉得山路在何處。
“那就備三個步攆,將家奴擡上去!”知他藏着掖着,鳳盈也不客氣,一開口就要了三個步攆。
“這……”二哥先是一愣,感覺到氣氛微妙變化後連連應道:“沒問題,鳳小姐儘管放心吧!”
言罷,他推了一把方纔吩咐過的人,示意他上去命人取步攆,順帶讓人把抓來的女子給藏好。
“且慢!”鳳盈忽然出聲制止,她自馬車上跨下,仰頭看了眼被皚皚白雪包裹的幾乎望不到頂的高山,幽幽道:“這山可真高啊!”
“鳳小姐!”她松柏之姿令人折服,雖在一衆男子間顯得嬌小,但身上的氣勢卻無比傲人,叫人心生仰望之意。
無將袍而顯將氣,世人所稱道的奇女子大概就是如此!
“山高且險,用步攆不甚麻煩,還要等待多時,不如就這麼上去吧,還請公子遣人將家奴背上!”鳳盈言罷,遊宏圖快速將昏迷的侯谷蘭背上,而後跟上鳳盈的腳步。
“這……”衆匪賊面面相覷,誰都不願去背那麼個大活人爬山,山路險阻頗多,光是自己爬已是不易,再背個人,指不定就得摔下去了。
二哥也曉得這點,他的弟兄他自然知道斤兩,自己摔下去還好,若是將鳳盈的家奴摔慘了,只怕又生事端。
“五弟、六弟,這二人就由你們來背!”二哥言罷,大步上前帶路。
鳳盈的腳程極快,動作靈巧是一方面,再加上輕功卓絕,當下很快甩下衆人,與冷老大一前一後上前。
“弟兄們,是我,別亂動,有貴客!”山上有人巡邏,二哥生怕那些個人瞧見有人闖入放箭,那樣豈不是遭了。
“是二哥的聲音,沒事了!”支好弓箭的匪賊放下武器,走到別處巡邏。
“鳳小姐緣何不叫他們從暗道入山?”在半山腰處二人停下,扭身俯視着還在山腳處掙扎的衆人。
“冷公子不覺得這樣很有趣嗎?”坐在積雪打滑的石塊上,鳳盈睨着山下衆人:“有防人之心固然不錯,可也得看防的是何人!”
他們本就是不敵於她,所以纔將他們帶入賊窩,行山道時又沒估量好自己的實力,輕功與武藝遠在他們之下,卻偏偏要走山道,他們既想給自己找罪受,她又何必攔着。
“呵!”冷老大低笑,頗爲無奈地搖搖頭,眼底浮現寵溺之色:“淨生些歪主意。”
“恩?”鳳盈扭頭,神色古怪地看着他,像是在審視,又像在辨認。
“鳳小姐?”冷老大心道不妙,將眸光下投,將話題轉移:“鳳小姐不覺遊護衛辛苦了點嗎?”
遊宏圖武藝比不得他兩,身上又揹着個人,還得監視那些個匪賊,不讓他們走暗道通風報信,委實勞苦。
“恩……還好吧!”鳳盈淡淡應道。
她可沒叫他背侯谷蘭,此乃他自己攬的活兒,也算是給自個謀的福利。
眸光不經意地掃過冷老大,一次,兩次,三次……似要將他灼出洞來。
方纔冷老大的那句話叫她想起個人,一個不該出現在洛陽城外的人,一個她無比熟悉且依賴的人。
“冷某臉上有東西?”冷老大摸了把自己的臉,神色有些茫然。
他是故意做的這般模樣,鳳盈曉得,卻也沒去揭穿。他面上肌膚自然平滑,不像是易過容的模樣,當是她想多了,是她想多了,冷老大曾想過取她性命,怎麼可能和他是同一個人。
“沒!”搖搖頭,鳳盈扭身朝山上行去,面上帶着一絲失望。
“長樂!”冷老大以嘴型喚了她一聲,默默擡腳跟上。
“呼!呼!”
“呼!”喘氣聲此起彼伏,衆匪賊手腳並用,疲憊不堪,而此時他們不過走了整條路的五分之二的行程。
“二……二哥……不行了……”排行老六的匪賊粗喘着氣,方說完話就往前一撲,無力地半趴着。
他背上背的時新微胖,乃是鳳盈一行男子中最矮最重的,老六背了一路,恨不得將他從山上丟下去。
“罷了,我來揹着吧!”二哥無比痛苦地接過微胖的時新,而後對一派風流之姿的天衣公子道:“三弟,你同五弟換着來吧!”
“我也要背?”天衣公子指着自己的鼻子,滿臉的不可置信。
“三哥!”一聽到有人能跟自己替換,老五立即上前將人丟給天衣公子,而後逃也似地遠離。
“這位公子,你們的速度未免慢了些,我家小姐脾氣不大好,不喜歡等人!”遊宏圖揹着看起來小巧瘦弱,實則算不得輕的侯谷蘭,面不紅氣不喘道。
“公子,要不這樣吧,你輕功較好,我二人換換?”天衣公子看着遊宏圖背上的女子,好聲好氣地商量道。
他可是採花賊,就算不竊玉偷香,可哪有采花賊背男子的道理,就算真要背,那也得是個嬌豔的女子。
上下打量侯谷蘭一番,這女子雖算不得嬌豔,但也是秀麗可人,眉目間一股子嬌憨之氣,看着也很是可愛。
“換?”遊宏圖冷冷地睨着他,周身氣息就這麼沒有預兆地變得陰寒。
“公子莫要當真,我就是隨意說說,開玩笑的!”在那駭人的目光中,天衣公子訕笑着擺擺手,將身旁軟趴趴的小廝背起。
他分明記得這兩人生有嫌隙,怎不過短短數月就變味了?不該啊!罷了罷了,背男子就背男子吧,他的一世英名啊,毀了,全毀了!
“……”將目光收回,遊宏圖不緊不慢地跳躍在山石間,不時停下回首,看看有沒少了人。
在他的嚴防死守下,二哥終是喘着氣妥協:“這位小哥,二某人忽然想起這附近有條近路,不如我們抄近路吧,好趕上你家小姐,免得叫她與冷老大久等。”
“公子可是在糊弄我家小姐?”遊宏圖面色不改,但話語裡卻是不容更換的意思。
“小哥莫要誤會,我……”
“我家小姐同冷公子辛苦跋涉,過了半個時辰公子方言附近留有近道,早前爲何不說,不是糊弄我家小姐又是何意!”居高臨下地看着氣喘吁吁的衆人,遊宏圖冷然道:“如今我家小姐不知身在何處,若公子派人前去通知一聲,徵得我家小姐同意,遊某自是同意。”
“你一小小侍衛竟如此囂張!”老六一聽她說完,頓時惱了,一面擼起袖子,一面上前:“看老子怎麼教訓你!”
“六弟!”天衣公子出聲呵斥。
“三哥,我們可不能任人騎在頭上啊!”老六哪裡肯罷休,面上兇相畢露,惡狠狠道:“左右那兩人不在這,我們豈能任人宰割,不如殺了鳳盈的這些手下,好叫她嚐嚐我們的厲害!”
“是啊三哥,上去後也是生死未卜,倒不如把這四人殺了逃命,反正下面有三輛馬車和一匹汗血寶馬,就不信他們能追的上來。日後換個山頭,我們亦能東山再起!”老五應和着,眼中泛着殺意。
“這……”二哥有些動搖,心頭暗暗思付着他們所言的可行性。
不得不說他們二人說得在理,此時鳳盈和冷老大不在,他們大可殺了這四人一走了之,待鳳盈發現,也沒車馬能追上他們。
可是……山上的那些個弟兄可怎麼辦?他們都跟了他好些時日,他不能叫他們因爲他的一時衝動成了無頭冤魂吧?
心中正在糾結之際,老五率先出手了,掌風拂過,帶着濃烈殺意,直直逼近遊宏圖,他想阻止也來不及,眼睜睜地看着這突發的一切,所有景象模糊,只剩下逼近的老五和立於原地的遊宏圖。
“啪!”二人對掌,遊宏圖凝神戒備,就見老六沖向時新,欲將他推下山。
“老六!”二哥擒住他的手,呵斥道:“還不快阻止老五!”
扇子飛過,直擊老五後頸,老五不料天衣公子會出手,直覺後頸一痛,整個人軟軟癱下。
“這位小哥,得罪了!”雙手託着時新,二哥朝遊宏圖顎首。
“公子言重!”遊宏圖回以一禮,一行人磨磨蹭蹭地繼續朝山上進發。
шωш ◆тт kan ◆℃ O
高處,山間伸出的枝椏上,鳳盈懸腿而坐,俯視着不到半山腰處發生的一切,眼中帶着淡淡笑意。
有時候,殺與留的決斷只在一瞬間,原本她有意端了賊窩,所以留下空子給二哥鑽,沒想到對方卻是個講義氣的,如此一來,她倒有些猶豫。
殺人劫貨,姦淫擄掠固然可惡,但如今世道,平民百姓大多過着食不果腹的日子,那般悽慘的境況,幾人願意承受?
以手支着下顎,鳳盈像問冷老大,又像在問自己:“這世間的壞人真的是壞人嗎?”
不待冷老大,她便自己搖搖頭,訕笑道:“此事早有答案,我又何必多問!”
這世間有的壞人是心有惡意,有的壞人卻是被逼的,這世道不古,若非家境富裕,又有幾個好人能過上好日子?